“放屁!什麼誤傷!少主,您糊塗了嗎?您沒看見他們將元先生打成那樣?”劍士名叫風淮晉,是陽家招徠的武林人士,武功高強擅西域方外的“斷刃”劍術,曾是陽家大少爺——陽明華的侍衛之一。
後於陽元一道派給陽明鄂一道處理黑山平常事務。
陽明鄂聽到風淮晉粗暴的怒吼,心中一突,他看向靳長恭,而靳長恭也正巧望向他,兩人四目相對,她的眼睛就像寒冬浸泡枯寂的薄刃,刺泠泠地令陽明鄂瞳仁微窒。
“陽元他對我的朋友出言不馴,稍微教訓一下有何不可!”他倏地回過頭,眉毛怒氣衝衝地向上挑,一逼不以爲然。
風淮晉錯愕不已地看着陽明鄂。
四周的勞工與士兵也都傻了眼,情勢急轉直下,他們根本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覺剛纔殺氣騰騰地鬧着要宰了靳長恭他們的陽明鄂莫非腦子被豬拱了?
“三少爺,您——您——您難道被鬼糊了眼了嗎?”風淮晉難以置信地看着陽明鄂。
“放肆,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本少爺說這種混帳話!”陽明鄂瞪大雙目,指着風淮晉頭頂直冒怒火。
風淮晉一想起他的身份,雖心中憋煩不已,但卻得礙着大少爺的面子不敢當面造次。
“小的不敢。”他硬綁綁地吐出一句,便不再看他了。
越看越氣,越看越想揍他個蠢貨,還看來作甚?!
“咳咳,三少爺……”剛纔暈厥過去的陽元此刻悠悠轉醒,他剛纔被撞厥背過去了一會兒,但很快便恢復了意識,只是衝擊太大一時無法動彈。
風淮晉與陽明鄂轉過頭,看陽元勉力撐着身子坐起來,當即奔過去扶他。
“陽元,你沒事吧?”
“元先生,你沒事吧?”
兩人相繼問道,陽元搖了搖頭,雖然背脊有些疼痛,但是並末傷及內腑,想必剛纔那粉頭紅衣的怪異男子,是手下留情了。
“三少爺,您真的跟他們認識?”
陽元剛纔雖然閉着眼睛,但是對事情來龍去脈多少也聽個究竟了,一暗怒陽明鄂的愚蠢,二疑靳長恭他們的身份。
陽明鄂眼中再次悄逝一抹迷茫,但很快便堅定,道:“沒錯,他們是我的朋友,我會幫他們尋人。”
陽元聽得有些古怪,但觀察陽明鄂神智正常,言語清晰,根本不像被蠱惑控制的模樣。
他瞥向靳長恭一衆,心下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考慮再三,便道:“既然是三少爺的朋友,那便帶他們一道回陽府吧,正巧也讓大少爺,老太爺瞧瞧您交的這些朋友,可信否?”
若是尋常時候的陽元,說話絕計不會將話說得如此流於表面,但是他就是想試探一下這三位,究竟敢不敢與他們一道回去陽府。
若他們自峙有背景家世,自然是敢的,若是推搪拒絕,那他便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靳長恭微微斂眸,對於陽元的試探她早已窺視於心,這三人中,唯有陽元一人稍微聰明一點,懂得以退爲進,不盲目莽撞出手。
“我等自然是要去拜訪一下陽家泰斗的,可是我三人此次目的是爲尋人,好不容易冒着諾大的風險到了黑山,就這麼離開豈不是白跑一趟了?”靳長恭爲難地敲了敲額頭,實則是給陽明鄂下暗示。
陽明鄂就像傀儡娃娃一樣,身不由已,開口便道:“是啊,他們三人好不容易纔來到黑山,咱們還是先替他們尋人吧。”
陽元一愣,看着陽明鄂眸光徒然犀利,道:“三少爺,您莫不是忘了,這黑山的勞工苦力何止成千,爲防他們出逃叛亂生事,大少爺將罪犯與奴隸都帶上鐵圈頭套,且無他的隨身令牌,即便是我等,都不得隨意踏入窯洞隨近。”
陽明鄂一懵,訥訥道:“對啊,大哥說過,在黑山窯洞附近佈滿了鐵兵陷阱,若敢亂闖的話,必然死路一條。”
他醒起來了,轉過頭看着靳長恭,眼睛不自覺帶着一種敬畏,歉意道:“你想找人,得先見過我大哥,若他不同意,我們是進不去那些奴隸勞作的地方的。”
靳長恭眉頭悄然蹙起,但隨即很快又鬆開了。
她本就只是來巡查一番,如今是這種結果,也算是從中有了收穫。
與花公公暗中交換一個眼神,見他沒有異議,便頷首。
而莫巫白則一驚,要去陽家,也不是意味着她會被誰誰誰給認出來?不要啊,她在心底吶喊,若她當真被陽家的人認出來,那麼將來這暴君惹出來的禍事,會不會直接就算在他們莫家人的頭上?
“去,或許是會得罪陽家,可不去,則是得罪寡人,你覺得得罪陽家好,還是得罪寡人好呢?”看她一臉複雜糾結,靳長恭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她微微側身,挨於她肩處,呼吸撒在她細白的耳畔上,聲音清幽悅耳,久久縈繞於腦。
莫巫白一僵,木木地看着她。
選她跟選陽家,這不就等於讓他被豬撞,還是選擇被驢踢,兩種都是坑你妹的選擇好嗎?
在靳長恭越來越壓迫的眼神下,她無比苦愁地垂下頭,她根本就沒得選擇了。
永樂帝曾經說過,寧願選擇神一般的對手,也不願有豬一樣的同伴,她不願意跟永樂帝成爲對手,因爲那絕對是噩夢一樣恐怖,他也不願意跟陽明鄂這種豬一般的人成爲同伴,因爲那絕對是令人羞恥的一件事。
“真的就這麼去啊?”她頻頻覷着陽家那邊,跟靳長恭小聲咬着耳朵。
“那你想怎麼去?”靳長恭挑眉。
莫巫白瞪着她:“我不知道你對陽明鄂施了什麼詭計,讓他聽你的話,可是他大哥可不是一般的人,萬一——萬一被人發現我的身份,怎麼辦?”
“你什麼身份,不就是寡人的小三嘛。”靳長恭勾脣痞痞一笑。
莫巫白臉轟地漲紅。
誰是你的小三,你纔是小三,你全家都是小三!
敢怒不敢言,憋屈着一張小臉,莫巫白紅着兩隻兔子眼睛,道:“小三的家人是無辜的呀。”
坑害她就好了,別扯上她們莫家!
靳長恭一口口水沒嚥下去,噗——險些嗆死。
你丫的一句無心之言,險些將她謀財害命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將頭捱過來點……”靳長恭笑咳幾聲,點了點頭,朝着莫巫白含笑吟吟(笑淫,淫)道。
莫巫白心底一寒,她難道想……她心虛地窺了窺四周,光天化日之下,她竟……
爹啊,爲了您,爲了莫家,看來孩兒的貞操註定是保不住了,嗚嗚~
莫巫白聽話地將臉微低(莫巫白比靳長恭稍高几公分),湊上前,她緊張地手心汗溼,睫毛不停地抖動。
靳長恭瞧她一副受刑的模樣憋笑不已,而花公公則面森罩綠,雖然知道陛下是在戲耍着她玩,可心底就是氣!
她側眸看陽明鄂他們似在討論什麼,無暇顧忌這邊,便迅速掏出一個瓶子倒了些淺粉色粉抹,再一把抹上莫巫白那粉嫩白皙的臉頰上。
“唔!”莫巫白一怔,驀地睜開美眸,愣愣地看着靳長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閉眼嘟嘴幹嘛?”靳長恭瞳仁似看透一切般溢滿笑意,邪笑一聲。
莫巫白的老臉立即火燎火烤地熱啊,隨即感覺到臉上有些粘粘的難受,便是一陣癢痛,就像十萬只螞蟻在臉上跳舞。
“我的臉……”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撓。
靳長恭擋住她的手,看她實在癢難受,小臉都皺成一個包子似的,便湊近替她吹了一吹,實則在她耳邊低語:“忍一忍,這是毀容粉,一會兒你的臉會微腫,之後會長滿像蟲蟄的小顆粒,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你了。”
莫巫白聞言,白如死灰,頓時流淚滿面。
不就是想遮個臉,麻痹,用得着直接給她毀容了嗎,將來她還找得着對象不!
看她一臉灰敗,靳長恭忍笑,徐徐道:“放心吧,這只是一種障眼法,事先寡人會替你解掉毒性,就能變回來了。”
聽了她補救的話,莫巫白才重煥新生,激動地抓住她的手,驚喜道:“真的,能夠恢復?”
“當真。”靳長恭點頭。
可惜經過一次次被她耍着團團轉的教訓,明顯莫巫白對她的信用表示極度懷疑。
“如果恢復不了,怎麼辦?”
敢懷疑她說的話?靳長恭睥了她一眼,哼哼道:“不怎麼辦,實在嫁不出去,那寡人會十分勉強地將你收進後宮,放心吧。”
莫巫白聽了這話可叫嚇得一個花容失色,當即就十分用力地點頭:“我信,我信,這肯定能恢復的。”
就算不能恢復,她也絕計是不會嫁給她的!
陽明鄂與陽元一衆商議好了,便走過去,他不小心看到一旁的莫巫白,頓時大驚失聲道:“你的臉——?!”
莫巫白翻了一個白眼,大驚小怪,沒見過毀容的美女嗎?
由於陽明鄂的驚叫聲,衆人好奇不小心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莫巫白,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哇媽啊,當真有美女眨眼就變夜叉啊!
莫巫白被他們一張張驚魂末定的面容也嚇了一跳,心中不住地想:難道我真的變得醜絕人圜了?!
她瞪向靳長恭,用眼神哀怨可憐兮兮地相詢道:你究竟將我的臉變成何等醜陋的模樣了?
靳長恭被莫巫白埋怨,當即便不滿地瞪着陽明鄂,沉聲道:“鄂兄,你對我家小三的臉,有何意見?”
看到靳長恭生氣的模樣,不知道爲何陽明鄂心底一悚,趕緊擺手,面露虛汗,道:“見諒,剛,剛纔看這位姑娘,呃,她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
陽元與風淮晉也湊上來,看着莫巫白的麻子臉都愣了一下。
“唉,我家小三從小便得的怪病,你瞧她長得也不差吧,可偏偏自從得了這怪病,每一次相親都無疾而終,到現在這把歲數,還嫁不出去,”靳長恭一聽到他的問話,臉色一變,便唏噓長嘆一聲。
莫巫白聞言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她哪把歲數了啊,請問?再說,她什麼時候去相親了,她哪裡嫁不出去了?
呃——莫巫白轉念一想,好像,她的確是“嫁”不出去的。
她鬱卒地乾脆撇過頭,任她在那裡胡編胡謅,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叫小三,誰管那個“小三”到底嫁不嫁得出去。
“原來如此……”陽明鄂既同情又遺憾地看着莫巫白。
而陽元卻一直暗中窺視着安靜默語地跟着靳長恭的花公公,這個男人陰晴不定,剛纔那偶爾間劃過的陰狠簡直令人心驚,不得不說,他對他的忌憚更甚於那名叫啊大的人。
一衆人從黑山上下來,靳長恭坐於馬車上,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那巍巍似鐵甲犀牛般俯臥的黑山,枯枝霧靄的陰沉老山中,蓮謹之分明就在離她觸手可及的不遠處,但是她卻沒有第一時間將他救出。
憑她如今三層功力,若冒然撞入,是爲不智,就算再心焦也需一步步籌劃。
駛着馬車,陽元與風淮晉不離陽明鄂半步,他們根本就不信任這三人,雖然他們自稱爲兄妹三人,可瞧他們一個行爲比一個怪,況且從五官輪廓上看,哪一點像是兄妹了?
一妖,一邪,一怪。
那個妖人一樣的男子對着那個黑衣少年,可謂是無微不至地照顧細緻,有這樣卑恭屈膝的大哥嗎?
而那個黑衣少年跟那個滿臉麻子斑點的女子,一路上調侃嬉鬧,不像兄妹般友恭親愛,反倒像小情人一般笑罵怒嗔。
這哥哥、妹妹的關係,着實令人懷疑啊。
安陽城位處一片荒原,黃黃地土巖,高高的石堆,風沙活動頻繁,地表乾燥,裸露,沙礫易被吹揚,遠遠看去似旋轉的沙暴。
雖值深秋,但是白日裡的安陽城依舊炎熱,這裡的百姓基本上穿着一件單薄短褂子,下面是一件半截及膝的棉褲,頭戴竹編的圓帽。
城中小攤販很多,一條街道上隔幾步擺一個擺位,但是他們從不叫賣,只耷拉着腦袋,躲在房檐的陰涼之處,似睡非睡地等待有客人來將他們叫醒。
小商販的身後是一列列整齊的商鋪,但商鋪主人倒不驅趕他們走,想來是因爲地攤上的貨都是些低檔貨,商鋪中的卻是高級貨品,兩者不在一個檔次,自然不需要計較誰擋了誰的生意。
只要不要擺在他們門口,基本上不會計較這種小事的。
在黑山中,似乎一切明亮的光明都被霧障全部切斷,而安陽城卻是很明媚光亮,城中無論是小販還是商鋪一般都是經營陶瓷,器具,琉璃等物,遠遠看去一片璀璨耀目。
安陽城就是以製作優良舉世聞名的陶瓷而富甲整個靳國,基本上全城都會這門手藝。
以往安陽城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景象已經不復存在了,此刻街道除了本城人偶爾光顧,就是寥寥無幾的閒人了。
“這安陽城聽聞曾經是一個瓷器城,如今怎麼如此凋零?”靳長恭撩開窗簾,隨意地問道。
陽元有些怪異地瞅着靳長恭,風淮晉則不願意搭理她。
而陽明鄂聞言,扭過頭來看着她,有些奇怪道:“阿大,你不知道嗎?如今整個靳國基本上都已經變成這樣了,說來說去,都是那個該死的永樂帝害的!”
說到最後,他忍不住低咒一聲,而陽元等人則見怪不怪了,看來他不是第一次這般詛咒發泄了。
靳長恭愣了一下,嘴角擒着一抹淺淡的笑意,似根本不知道別人罵的人是她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我前段時間去了別的國家辦事,最近一段時間纔回國,尚不知道國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陽明鄂見她的確是不知道,便耐心地跟她解釋:“這件事情歸根究地就是那永樂帝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她先前明明就將十二區的礦產權賣給了人家八歧塢,卻想不到沒過多久竟然就反悔了,不僅收回礦產僅,還在全國打壓驅趕人家八歧塢的商鋪。”
他嚥了咽口氣,吸一口氣,忿忿道:“人家八歧塢一開始就是忍啊忍,甚至都沒有任何報復行爲,至到那個永樂帝變本加厲,八歧塢才做出了反擊,八冶少主將在靳國的投資全部抽走,咱們陽明鄂本有百分之六十幾的交易貨品都是跟八歧塢簽定的,如今,我們的貨物都頭痛着往哪裡銷,我看啊將來這國家遲早被那暴君給毀了!”
靳長恭額頭青筋一突一突的,她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
一想到暗帝奪回靳國做的那些事情,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竟然揹着她,還曾暗中如此對付過公冶,想來他本是想通過公冶,進一步快速地毀掉靳國。
“這個混球東西!”
靳長恭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茶具一跳,也嚇得衆人一噤。
“你,你,你沒事吧?”莫巫白怕嚇着路人,於是就在臉上遮了一層面紗,她看着被陽明鄂的話惹得勃然大怒的靳長恭,嚇得一顆小心臟呯呯地亂跳。
她以爲靳長恭生氣是因爲被人當衆辱罵,卻不想她氣的是另一樁事情。
“沒什麼。”靳長恭臉臭臭的,額頭上刻着“生人忽近”幾個大字。
花公公斟了一杯茶放在她手邊,有外人在,倒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看她雖然氣,卻沒有想殺人泄憤的舉動,這令莫巫白多少放下了一顆提着的心。
而其它人則覺得靳長恭莫名其妙地。
她上一次跟公冶意外在流失之地碰面,他也沒有跟她提起過這件事情,她雖然聽過別人談過一些靳國在國內打壓商人,但卻沒有料到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一路人,馬車內安靜得令人窒息,這強大的氣勢全是靳長恭在無形當中造成的。
“阿大兄弟,我家到了。”陽明鄂率先受不了這氣氛,趕緊跳下車,朝着車內的人喊了一聲。
接着是陽元與風淮晉等人下車,最後纔是靳長恭三人下了馬車,馬車停在陽府前。
靳長恭下車,觀賞了一眼陽府,雖然陽府傳聞富甲一方,但府邸卻不是那種金碧輝煌的大氣,反而是一種精緻雕琢的特色,連圍牆都雕刻着一種太陽型的圖案。
此刻,除了他們,陽府門口還來了一批帶着貨物的商隊。
“他們是誰啊?”
陽明鄂看到後,便上去問着守衛。
“是三少爺你們回來了呀。”守衛看了看等在門外的商隊,回道:“他們是單家的人。”
單家?靳長恭眸光一閃,不經意地問道:“可是那傳聞中與公冶少主有關係的單凌芸?”
守衛一愣,看了一眼靳長恭,看她是由三少爺帶回來的,必定是陽府的客人,便畢恭畢敬道:“回公子,的確是單小姐。”
“那公冶少主,莫非也來了?”她接着問道。
“這倒沒有看到。”守衛搖了搖頭道。
“進去看看,那傳說中能夠迷倒那商界跟神一樣存的公冶少主,究竟是何方神聖。”陽明鄂對這種八卦之事,非常感興趣,急不可耐地朝裡面衝去。
陽元看三少爺一興奮,便忘了“客人”在後,略帶歉意道:“三位,請跟在下進去吧。”
靳長恭回眸,看了看那單家標誌的商旗,淡淡頷首。
而莫巫白則悄悄地拉着她的衣角,擠眉弄眼,使着眼色:“真進去啊?”
不待靳長恭出聲,花公公先一步劃拉開她的手,將她隔開,皮笑肉不笑,道:“別擋了咱們的路~”
莫巫白寒了寒,花公公的眼神好嚇人啊~
匆匆闖進廳中,第一眼便看到那揹着門,站着一名青衣女子,她身材高挑,一頭烏黑的髮絲翩垂芊細腰間,三千青絲用水晶玉竹花簪子微微別住,流露出一種淡然的清香。頸間一水晶項鍊,愈發稱得鎖骨清冽,腕上白玉鐲襯出如雪肌膚,手持一把妃竹製的扇子,漫不經心地徐徐張開,。
那青衣女子便是單凌芸,她身邊站着一名褐衣男子,那是她的管事——戒。
“爺爺,大哥,二嬸嬸,我回來了。”陽明鄂一踏進廳裡,便大聲招呼着。
廳中原本正在談話的一衆,一時都停下來,望向門口。
看着像個二世祖一樣沒規沒矩的陽明鄂,老二家的嬸嬸——柳青眉首先站起來,瞪了他一眼,笑罵:“臭小子,沒大沒小,沒瞧着屋裡來客人了嗎?”
陽明鄂剛纔就是故意的,想看那個女子回頭,但是偏偏她卻始終留一個背影給他。
“客人,在哪兒了呢?我怎麼沒有看到。”陽明鄂笑嘻嘻地朝着單凌芸走去。
這時坐在主位的泰斗大人怒了,連地面都要給震三震。
“陽明鄂!”
陽明鄂一聽爺爺的吼聲,當即一抖,看向主位,那面目粗鑠,紅臉白鬚,手握雙龍珠把玩的陽震霆。
“爺爺……”他當即就不敢放肆了。
要知道這陽家,除了大哥他最怕的就是這威嚴的爺爺了。
而怕大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又是因爲他就完全跟爺爺一個性子。
“你怎麼回來了?讓你巡視黑山,這個時辰怕是一半都沒有巡完吧?”另一外,端着一杯清茶淺抿的陽明華停下動作,不輕不重地擡眸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令陽明鄂就像挨訓的小學生,立即收襟挺胸,怯怯道:“這,這不是有事情才提前回來的嗎?”
“黑山發生了事情?”陽明華放下茶杯,皺眉問道。
“呃——這個,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遇到三個朋友,然後他們想找人,我就將他們帶回來……”
天啊,陽明鄂嘴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麼了,每次就算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只要大哥一瞪,他也都能嚇個半死。
“朋友?是些什麼人?”
陽明華並末指責他,只是心中有些訝異他竟然會帶朋友回家,以往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他可是一個也沒敢往家裡領,這下倒是有膽子了。
陽明鄂當即看了看身後,陽元與風淮晉正好帶着靳長恭、花公公與莫巫白到來。
廳中所有人也看到了,在看清那三人時,都微愣了一下。
實在是這三個人都長得太有特色了,走在最前方的是神豐俊美的翩翩少年,然後是一名蒙面白衣少女,接着是一名粉面,陰裡陰氣的紅衣男子。
單芸凌回眸,稍微評估這三人一眼,便回身上前,有禮道:“既然老爺子,跟陽大少爺今天有客,那咱們的事情稍後再談吧。”
“哎?單姑娘說笑了,哪裡需得着下次,這只是鄂兒的朋友,由他自己的招呼着就行了,我們繼續談吧。”陽家二嬸柳青眉一怔,立即笑着出聲。
語言中,不勉有貶低就高的成份。
雖然這三個人看起來挺有來頭的,可是如今單芸凌在陽家眼中,那地位可不一般,
“陽老爺子,您放心吧,公冶少主既然派我前來,則表示誠意十足,我們之間的事情,且不需要急進,行序漸進就行了。”單芸凌面覆青紗,舉着竹扇笑意嫣然。
既使末觀其容,也聞其妙言巧語,陽明鄂不自覺地看直了眼睛。
“既然姑娘執意如此,那便下次吧,聽聞公冶少主近日會親自來靳國一趟,不知道單姑娘,此事可屬實?”陽震霆直接就靳長恭他們晾在那裡,徑直詢問着單芸凌。
單芸凌怔了一下,繼而頷首:“倒聽他提過,但具體何時,倒也沒有仔細問過。”
“單姑娘能與公冶少主訂婚,此等大事若入其它末婚女子耳中,可真是令他們傾羨啊。”二嬸子話語一轉,便笑着恭維起她。
剛纔她沒有否認,且在言語中流露出與公冶少主之間的親暱意味,他們陽家這次算是攀上高枝了。
單芸凌微微紅了臉頰,顯得不好意思:“他,我們只是奉父母之命罷了。”
而靳長恭從入內便一直被人幹晾着,倒也不計較,只是聽到單芸凌跟公冶訂婚的事情,表情微微一滯,繼而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這不知道你們何時成婚,到時候可得請請我這老頭子一塊前去熱鬧熱鬧啊。”陽震霆一臉慈愛地看着單芸凌,一張嚴肅冷硬的臉此刻倒是掛着溫和笑意。
單芸凌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豫色,但她卻很肯定道:“想必不用多久了,到時候小女定將婚帖遞上。”
花公公愣了一下,不動聲色觀察了一眼陛下的臉色,紅脣愉悅地勾起:不想這女竟跟公冶少主訂婚了,且不日便要成親,這倒是喜事一件~
莫巫白也吃驚一跳,她可是一直奉公冶少主爲她的人生楷模,卻不想她尊敬的人竟然這麼快就要成親了?
她不由得多觀注了幾眼那個叫單凌芸的女子,暗讚歎:此女真有本事,連那種明月高懸於空的人物都能擒下!
成親?靳長恭玩味着咀嚼着這兩個字,冷笑一聲:她與他分開不過半月,他倒是厲害,一轉過頭便把親給訂了,還準備要結婚了。
“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情,便先行告辭了。”單芸凌一一打點一番,便施施然地辭行。
這時陽明華起身,看了她一眼,道:“我送你吧。”
單凌芸有些吃驚,但很快便笑道:“有勞陽公子了。”
兩人一道離去,陽明華在經過靳長恭身邊時,不經意看了她一眼,兩人便錯身而過。
“爺爺……”
“爺什麼爺,差一點就將我陽家的頭等大事給攪渾,你這混小子難道就沒有一點身爲陽家的自覺,天天就知道無所事事,不務正業!”柳青眉瞪向陽明鄂,便霹靂叭啦一大堆說不完的怨氣。
陽明鄂表示委屈,當着他的朋友這樣被數落,他可是被傷了自尊了。
“陽老爺子,此事是小弟的錯,想必鄂公子是爲我等之事,衝撞你們談話之事,還望見諒。”靳長恭見送走了客人,這才上前拱手微微一施禮。
“你們是鄂兒的朋友?倒不知道他還能交到你們這樣的朋友?”陽震霆此人年輕時便生得一副雷霆脾氣,此刻老了說話也甚是不客氣,即是貶低着陽明鄂,也順便諷刺他們一丘之貉。
“朋友貴在交心,無論何種地位,身份,若以真心相待,皆可視爲朋友。”靳長恭不失優雅風度,依舊以禮相待。
此時,陽震霆纔多看了幾眼,將滿臉的怒意收斂了幾分。
他仔細觀察了靳長恭一番。
這是一個能讓人第一眼便看中她周身洗練般從容淡定的氣質,而忽略那一張俊美容貌的少年。
暗道:是個做大事的人,一身出衆的氣質,舉止談吐無一不透露出從小良好的教育,怕是一方貴公子吧。
“呵呵~這位公子說得好,請坐吧。”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就座。
“不用客氣了,這一次匆匆前來貴府也沒有帶上禮物,也不好意思叨擾,我等就先告辭了。”靳長恭這次算是故意拿喬了,她知道這老太爺對她感了興趣,必定會多留她一會兒的。
“既然來了,何必着急着走呢。”
這時,陽明華送客回來,他身邊正站着陽元與秦淮晉,想來兩人將一路之上的事情全部都彙報給他了。
“本來有事想請大公子幫個忙的,可——算了,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她欲言又止道。
陽明華卻道:“何事不妨一說,既然是三弟的朋友,也算是我陽家的朋友。”
他吩咐下手奉茶,坐於陽老爺子右手邊,而靳長恭則帶着花公公他們坐在下邊,陽明鄂沒有人理他,只好依舊站着。
二嬸子看了看這架勢,也覺沒有她插手的地方,則請了個辭,沒有留下來。
“我想尋一個人,他曾是在流失之地走失,後來我聽聞被賣到了黑山,於是一路趕來尋人的。”靳長恭規矩端茶,眸含淺笑,淡淡道。
陽明華是一個不苟言笑之人,他看着靳長恭,道:“所有賣進我黑山的都是簽了賣身契,即使你真的有朋友,或是親人被賣進我黑山爲奴,我陽家也是依法辦事。”
很明顯,他並不賣靳長恭的帳。
“況且,此次你們私闖他們領地,並且破壞我陽家財物,殺了陽傢俬奴,此筆帳即使是三弟的朋友,也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吧。”
秋後算帳的來了,靳長恭忍住打了一個哈欠的衝動,望着他,眸露深邃睿智。
“帳自然是要算的,我也不跟你扯別的,只要你將我要找的人還給我,你開出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陽明華輕笑:“好大的口氣。”
陽震霆出聲道:“既然是鄂兒的朋友,怎麼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呢?”
陽明鄂看了看靳長恭,張了張嘴,半天沒有回答。
因爲他只知道他們是朋友,卻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這種話聽起來很荒謬,但是他腦中真的一片空白。
“我叫阿大,他們是阿二與阿三。我們之前是偶然在上京認識的,那時候因爲陽三哥惹了點麻煩,我瞧着陽三哥也挺有眼緣的,再加上那一羣人實在蠻橫無禮,便出手相助,雖說是朋友,卻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靳長恭說得簡單,但是意思很明白——我可是救過你們陽家人的。
莫巫白在一旁聽得直想翻白眼:還真是空手套白狼來了。
“哦,原來這位阿大兄弟救過鄂兒?”陽震霆望向陽明鄂,見他使勁點頭,心覺奇怪,可是一時又想不出個究竟。
陽明華也覺得這阿大三人甚是詭異,話語中縝密不透露任何自身的消息,聽那簡易的名字想必也是假的。
“既然如此,就不知道阿大公子要找的是何人?”
靳長恭斂眉沉吟了片刻,道:“借問一句,官府買賣那些罪犯流民,可是會先將其改換姓名?”
陽明華一愣,卻也據實以告:“一般都會,所以我們一般合約以按手印爲主。”
“那我要找的人,被人改名換姓,我又如何尋得到。”靳長恭嘆息一聲。
“你不妨提供大概樣貌,我得閒便會派人去找找。”擺明是敷衍了事的態度。
“如此麻煩,何不讓我親自去尋,我想我定會一眼便認出他的。”靳長恭笑眯美睞,狀似無意地提議道。
“陽家重地,豈是什麼人都能進入的!”陽明華俊容微沉,眉宇之間的嚴厲可謂是長年磨礪而成的鋒利。
“我並不是行商,亦不懂得什麼製陶,我此行只爲尋人,若你們願意讓我進黑山尋人,那我便亦幫你們一個忙作爲回報。”靳長恭指尖輕點桌面轉眸一思,便胸有成竹地提出一個想法。
“你以爲我們陽家需要你做什麼?”陽明華聲音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似在不屑靳長恭的自視甚高。
靳長恭半闔睫毛,靡靡色澤的瞳仁劃過一道光芒,語調低了幾度,卻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進他們心中。
“淡水!我想你們——一定會需要的,對吧?”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便成功令兩代人震驚不已。
“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們字陽城雖然尤水源充足,但大多都是一些不能飲用使用的鹽鹼水,但我卻可以有辦法幫你們將這種不能喝的用水,變成能救人命的淡水。”她聲調優美,娓娓動聽,卻舉座動容。
“你真的可以?!”
陽震霆激動地站了起來,連陽明華都面色微變。
“信與不信……就在你們一念之間。”靳長恭側光站起來,薄脣輕掀,回眸笑得明媚而蠱惑。
自然,陽家選擇了相信。
因爲他們陽家有自信,如果此人斗膽敢欺騙他們,那他們三人此生必定就走不出這個安陽城。
翌日,陽明華果然守信,親自帶着靳長恭等人前去黑山尋人,而陽明鄂則因爲擅離職守,沒有完成巡山任務,被他鐵面無私的大哥禁足在家。
黑山儼然一個軍事化管理的軍區,他們一路上山,道路崎嶇蜿蜒且暗中佈滿了哨兵,還有小徑的巡邏兵。
踏入一片亂石黑泥粘稠區,再繞過一片枯楓林這纔來到一片稍微開闊的地界。
想當然,心中溝溝道道的陽明華是不可能將她們帶到陽家的秘密製陶工地的,他僅帶她來到了淘泥區。
靳長恭遠遠便聽到鐵橇金屬撞擊石擊的聲音,還有雜亂的人聲吆喝,悶哼撲哧的沉重鼻息聲。
走近後,她便看在一片黑石尖壁峭陡的間隙間,來來往往着許多面罩一個竹編籠子鎖頭的勞工們,他們穿着粗糙的黑衣短褲,汗流浹背在黑土地裡撬石砸石,濺得一身灰黑渣滓,再從中挖泥,鏟着簸箕進出進入地運泥。
“你們暫且在這裡等一等,我去吩咐管事將最近一批送進來的勞工全部叫來。”陽明華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便帶着陽元與風淮晉離開了。
靳長恭不在乎他對她的懷疑,她神色淡然,跨步朝前走了二步。
她看着那些頭罩着竹編籠子,上拱下方鎖住頸部,疲憊着四肢仍舊勞作的苦工,腦中不由得想着:這些人當中是否其中就有一個是蓮謹之呢?
是不是他也會像這些人一樣日復一日地地污穢的泥地中做着這種卑賤勞累的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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