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天,黃葉地。請使用
樹樹秋聲,山山寒色。
我抱着東丹晗玥,坐在荒山土道,身旁黑馬嘶鳴。
眼淚爬在臉上,癢癢的,我擡手去擦,才發現滿手的血。
豔紅、溫熱。
我已經點了他的穴道止血,爲什麼不管用?
心臟痛到麻木,我有些喘不過起來。慌張捂住他的胸口,便有血水從指縫間流出來,驀地縮回手,我愣愣望着他。
東丹晗玥的臉,漸漸變得灰白,脣也失去了顏色。
這一劍正中心臟的位置,我不敢抱着他亂動,我不敢把劍拔出來……只能這樣等死嗎?
頭一次,如此無助。
身邊的黑風驀地揚蹄嘶鳴,我回頭望它,卻見不遠處有人策馬狂奔而來!
“扶蘇!”
這一聲呼喚瞬間又將我的眼淚勾出來,我哭着喊:“若溪哥!你快來救救他!”
馬蹄未停,青色的衣衫便飄忽落下,藍若溪足點塵埃飛身衝過來,見到我狼狽的樣子,驚得連聲音都變了調:“扶蘇?!你受傷了?!”
一見到若溪哥的臉,我哭得更兇了,指着懷裡的東丹晗玥,我吶吶道:“若溪哥,他要死了!你快救救他啊!”
藍若溪這纔看見我懷裡的人,低頭一看,不由得變了臉色:“東丹晗玥?!他怎麼會跟你在一起?!”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聲道:“快別問了!你救他,我讓你救他!”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馬蹄聲。
我淚眼迷濛的擡頭,便見極樂跳下馬背,跑過來:“主人!你怎麼樣了?!”
“極樂!”我驚喜大叫,“快!他快要死了……你必須把他救活!”
藍若溪深深看了東丹晗玥一眼,又看向我,低聲道:“你先把他放開,有極樂在,不會有事的。”
極樂的神色立刻緊張起來,他擰眉替東丹晗玥把脈。
我緊緊盯着極樂,他的臉變了幾變,鬆開東丹晗玥的手腕,又扒開他的眼睛,沉重道:“他體內真氣亂竄,導致血流不止,危在旦夕。”
我一驚,顫聲道:“真氣?!他本身沒有的,是我剛剛替他輸了真氣護體!怎麼會?!是我害死他的嗎?”
我回頭撲在藍若溪懷裡,悔得腸子都清了,哭得驚天動地:“若溪哥!怎麼辦?!我不要他死!”
藍若溪扶住我,讓我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安慰:“好了好了,別哭了,不是有極樂嗎?你就放心。”
他看了極樂一眼,道:“極樂,是不是?”
極樂擡頭看看藍若溪,又看看我,忽地笑了笑,點頭道:“是啊!主人還不相信極樂的醫術嗎?”
終於放下心來,我吸着鼻子點頭道:“極樂!我最相信你了!你可一定要讓他活過來!”
藍若溪拿出手帕,一邊替我擦了鼻涕眼淚,一邊道:“扶蘇,你先放下他,我把他抱到車廂內。”
“嗯……”我點點頭,想鬆開東丹晗玥的手,孰知他緊緊握着我,竟怎麼也掙脫不開。
我虧心地瞅了瞅藍若溪,他臉色微變,卻見我驚慌流淚的模樣,終於沒說什麼。
他伸手按住東丹晗玥的手臂,將東丹晗玥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我愣愣看着他,不敢多說話。
藍若溪一聲不吭將我抱到一邊,然後低頭打橫抱起東丹晗玥,平穩放進馬車廂。
極樂跟着鑽了進去,我站起來,剛走了一步,就見藍若溪從裡面鑽出來,淡淡道:“別進去了,人太多的話,極樂施展不開。”
我看着他,抿脣不語。
他也不說話,無聲無息地處理了綠萼的屍體,走過來,將我攬在懷裡。
腦袋剛一碰到他的胸口,我便再次不爭氣的流眼淚了。
他像小時候一樣抱起我,坐到馬車前,讓我坐在他腿上,替我擦了眼淚,淡淡道:“你還有臉哭?”
我用力在他衣服上蹭鼻涕,不講理地喊:“我就哭!就哭!你少管!”
他沉默了一會兒,替我拍背順了氣,又道:“我不管,我哪能管得了你?”
我擡起淚眼汪汪的眼睛,抽抽嗒嗒的看他:“若溪哥?你真的不管我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我,忽地笑了,升調說話:“我管不了啊!”
我咬着脣,不說話了。
他也不說話,連看都不看我了,別過視線,看向遠處。
我懊惱地頂着他的胸口,拿腦袋撞他,他伸手按住我的頭:“別動!震得馬車亂晃,小心極樂失手傷了東丹晗玥!”
我嚇得立刻不動了,擡頭盯着他尖尖的下巴看,忽的想起阿蠻,急忙道:“阿蠻呢?你們怎麼把他單獨扔在望舒?對了,你們怎麼過來了?”
“你還記得阿蠻?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藍若溪挑眉,冷冷道,“我見你這麼久不回,以爲你被困,又怕你受傷,便帶了極樂連夜不休趕過來,沒想到,你原來是樂不思蜀……”
“什麼樂不思蜀?!我冤枉!”我瞪大了眼,“我冤死了!”
“一點也不冤,”藍若溪垂下眼簾看我,“這就是你!朝三暮四,冷血無情!”
“小藍子!”我立起眼睛,藍若溪,朝三暮四可不是什麼好詞!你敢這樣說我?!
我扯着他頭髮吼,“你爲什麼頻頻用四字成語攻擊我?!你以爲我不會說嗎?你你你……你,大大壞蛋!”
他一愣,忍住沒有笑出來,強行拉長了臉:“這就是你的四字成語?”
“我我我……我,不屑一顧!”我臉一紅,急中生智,終於吼出個四字成語。
“不屑一顧?”藍若溪挑眉,“對誰不屑一顧?”
“對你!”我戳着他的胸口,連珠炮似的攻擊,“我對你!小藍子!小若若!小溪溪!不屑一顧!徹底!完全!超級!”
“好!”他倏地冷了臉,揪着我的後衣領往外扯,語氣不鹹不淡,“你都對我徹底完全超級的不屑一顧了,就別靠着我、坐着我了……柳大小姐。”
“你你你!”我癟了嘴,摟着他的背脊不撒手,聲聲控訴,“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居然還學會跟我吵架了?!你……你你,還是不是藍若溪?!你……變了!變得壞透了!”
他倏地低頭盯着我,第一次那麼大聲跟我說話:“我從來就沒有變過!變得是你!柳扶蘇,變得是你!”
我怔住,居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心疼極了,像被一隻手狠狠掐着。感覺到有眼淚要涌出來,我匆忙低下頭,第一次想在藍若溪面前隱藏軟弱。
我努力平靜着,鬆開抱緊他的手:“對,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眼前的胸口突然一滯,手腕被冰涼的指尖握住,他將我拉回懷裡,悶着聲音道:“別!我……錯了,不該對你發脾氣,別生氣了。”
我抿緊了脣,僵在他懷裡,不說話,只是掉眼淚。
他頭一次那麼兇的罵我,真的很難受!
涼涼的手指頭勾着我的下巴,我別過臉,不願擡頭。
“扶蘇?”他歪頭尋找我的眼睛,握住我的手,提起來吻着,“我道歉,好嗎?我一時昏頭,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其實,他有權生氣的。
“嗯……”我悶悶點頭,靠着他的胸口,喃喃道,“若溪哥,你心跳地好快!是被我氣到了嗎?”
“哪裡還敢生你的氣?以後你做什麼事說什麼話,我都一定忍着,絕對不敢生氣……”
我擡頭看他,“那我豈不是在欺負你?”
他苦笑了一聲,無可奈何道:“算了,反正我也習慣了。”
他將我向上抱了抱,以手爲梳理了理我亂糟糟的頭髮:“!你怎麼又招惹了一個東丹晗玥?我看他身上的傷可不少,不會是你折騰的?”
“就是我!”我懊惱點頭,揪心問道,“若溪哥?他真的不會死嗎?那一劍本來應該刺到我的,若不是他替我擋了,我可能就見不到若溪哥了!”
“什麼?!”藍若溪一凜,登時殺氣畢現,“誰要殺你?!”
我往他懷裡縮了縮,小聲道:“就是你剛剛埋得那個……”
他倏地抱緊了我,下巴抵住我的頭頂,後怕道:“我就不應該讓你一個人犯險,還好,你沒事!”
我耷拉着眼皮嘆氣:“可我心裡難受……我欠了東丹晗玥,我也不想殺綠萼,畢竟她只是忠心護主罷了……”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有極樂在,他會沒事的。”藍若溪幽幽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對誰都不忍心,只不過對我狠心罷了……”
“哪有……”我低聲否認,惹得他又嘆了口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秋風卷着枯葉吹過,覺得手冷,便解開藍若溪的前襟,把髒兮兮的手探進去取暖。
手指碰到他的皮膚,倒不是特別暖和,心裡卻暖暖的。
“冷嗎?手怎麼這麼涼?”他脫了衣服蓋在我身上,掖緊了我,“好點沒?”
“唔!”我點點頭,探進他胸口的手不老實,玩弄他的乳=首。
光天化日,荒郊野外。
他驀地紅了臉,低聲喝道:“別鬧!”
我吃吃笑着,又向下摸他結實的小腹,貓一樣撓着。
他緊繃起來,脖子耳根也紅了。隔着衣服匆匆按住我的手,他小聲哀求道:“別這樣,我……”
“你怎樣?”我挑眉,身子來回扭了扭,一臉瞭然地笑,“若溪哥,你不乖……居然想些壞事情!”
他別過頭,抿着脣不出聲,整個人線條柔化起來,豔若桃李。
我喜歡這樣欺負他,看他無可奈何心疼我的模樣,沒來由覺得幸福。
極樂忽地從簾子中探出頭來:“主人……差不多了……”
藍若溪的身子驀地一僵,差點抱着我從馬車上摔下來。
手忙腳亂維持了平衡,又此地無銀地捂住了微敞的胸口,藍若溪紅着臉連連咳嗽了幾聲:“扶……扶蘇,你進去看看!”
忙幫藍若溪繫好了領口,我回頭望向極樂,發現他出了不少汗,擔憂道:“極樂,你沒事?”
他白着臉,笑了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拿出絹帕,替他擦了汗:“辛苦你了,極樂。”
他搖搖頭:“進來,東丹晗玥應該不會死。”
我點點頭,進了車廂。
東丹晗玥靜靜躺在車廂,臉色依舊灰白,氣息卻穩得多了。
藍若溪在外面放下簾子,在外面道:“此地不宜久留,極樂你抱緊東丹晗玥,別被震裂了傷口,我們現在得馬上趕路了!”
我悄聲對極樂道:“你睡一會兒,怪累的,我來抱他就好了。”
極樂慘白着臉看了看東丹晗玥,別過視線,輕輕嗯了一聲。
我靠在車廂壁,讓東丹晗玥躺在懷裡。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還好,已經退了燒。
身體的鞭傷也上了藥,我抱緊他,將藍若溪的外衣披在他身上,低聲道:“晗玥,太好了,你沒事……”
極樂倏地站起來,冷聲道:“主人,我出去幫若溪哥趕車!他爲了能儘快找到你,已經兩天沒閤眼了!他也不是鐵人,他也發着燒呢!你只會氣他!你只會關心別人!從來都不曾心疼過他!”
我一愣,剛擡頭,極樂便撩起簾子鑽了出去。
片刻,馬車外響起極樂的聲音:“若溪哥,你也休息一會兒,讓我來。”
“快進去,你出着汗呢!會傷風的。”藍若溪的聲音。
極樂的聲音憤憤又高亢,生怕我聽不見:“你不也正生病嗎?還把外衣給了別人!卻被善良的人借花獻佛了!”
藍若溪半天沒聲音,我心虛地側耳傾聽,忽地一道光傾瀉下來,我嚇了一跳,擡眼便看見藍若溪的臉。
這才發現,他瘦了不少,下巴更尖了,眼眶發黑,臉色也很難看。
他看了看東丹晗玥身上的青色外衫,眼睛隨即別開,淡淡道:“我點了他的睡穴,這小子需要休息。”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裡難受極了,只有哦了一聲。
藍若溪把極樂推進來,側身上前關嚴了車廂的窗戶:“簾子掖緊了,彆着涼。”
我又哦了一聲,匆忙把蓋在東丹晗玥身上的衣服拿下來,一臉愧疚地遞給他。
他看了我一眼,低聲道:“別聽極樂瞎說,我已經好了,不怕冷的。”
“若溪哥……”我囁喏着。
藍若溪勾脣笑了一下,看着東丹晗玥:“他替我爲你擋了劍,我應該感謝他。我欠他一命,又豈會在乎一件衣裳?”
他說着便要退出去,我匆匆忙忙的喊了一句:“我最愛你的,若溪哥!”
他回頭,陽光修飾了他的輪廓,瑰麗極了。
微風將他的長髮吹得飄飄起舞,分外妖嬈。
“我也是。”他輕聲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