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醒我糊塗
“你,你搞錯了吧。”我抽着嘴角,“幽颺,這話,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要是被赫連冰桐聽到了,我可就是滿身有嘴都說不清楚了。”
明明是調侃的笑話,從我嘴巴里說出來分明透着股酸味。
我被驚住了,顯然幽颺比我驚的更厲害,他不信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你說那孩子不是你的?”
“當然不是!”我眼珠子瞪的快要掉下來了,“我和子衿兩年未見,那個孩子怎麼可能是我的?”
“怎麼可能……”他倒抽一口氣,比我還失態,“明明,明明和你……”
我拉着他的手,毫不在意,“孩子不都是白嫩嫩,胖乎乎的?說實話我感覺都差不多,最多有的眼睛大些,可愛些,不明白你怎麼看出來比我象的。”
他似乎還沒消化掉我的話,思索着,喃喃着,“真不是你的?”
我都不知道是笑是哭了,“子衿離開後我們就不曾再見過,這個孩子纔多少天,你在我身邊都不止一年多了,這麼多雙眼睛下我何曾有過行蹤不明的時候?你可曾看過我會面子衿?”
他不再追問,與我一同慢慢的走着,但是時不時的走神,總讓我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不信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誤會,索性拉着他的手就往子衿的院子跑,“那我們去找子衿,讓他自己親口說給你聽。”
子衿的孩子,就算是我想認下,只怕人家還不幹了。
“我信你。”他急急的解釋着,“更何況,他們應該已經走了吧。”
走了?
子衿走了嗎?
“這還沒滿月呢他亂跑什麼?”火突然竄了起來,心頭有些莫名其妙的煩躁。
他就這麼急着回到‘滄水’?赫連冰桐就這麼不懂得體恤他的身體?春寒料峭的,長途奔波,子衿的身體怎麼承受的住?
拽着幽颺我轉身就往剛纔的小院跑,還沒進門就看到幾人悠悠閒閒的還在那下棋的下棋,看熱鬧的看熱鬧,柳夢楓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咬着手指頭繼續看他的書。
“沄逸,夜……”我的氣息未平,先喊出兩個名字。
早就發現,這羣人分明以這兩人馬首是瞻,也只有他們兩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動點歪念頭又輕易被看穿,最是讓我無奈。
沄逸從棋盤中擡起頭,目光落在我身後的幽颺的身上,點頭頷首,優雅的拈起茶盤上雪白的瓷杯,“龍井,可喝的慣?”
幽颺大方落座,“無妨。”
忽然發現,所有人的身邊都有自己的杯子,只有這個是乾淨無人動過的,難道沄逸連幽颺會出關都算計到了?
看也不看我,沄逸只是擡腕在杯子中注滿茶水,風吹動他的衣袖,說不出的雍容,“今夜一起晚膳?”
幽颺瀟灑的端起茶盞,從容的湊向脣邊,輕啜着,“好。”
沄逸微笑着放下茶壺,“與我對弈一局如何?月棲太超然,夜俠太詭異,不知你……”
幽颺已經將黑子盒放在了沄逸面前,微撩袖子,“請!”
黑子先行,主攻。
幽颺這一步的退讓,是真正的謙虛,還是他早已無畏沄逸的進攻?
思量間,清脆的落子聲已經在棋盤上敲響,我猛的一醒,“沄逸……”
“觀棋不語真君子。”他依然是那悠閒雲淡的姿態,連表情都那麼平靜,“有事待下完棋。”
下完棋?
一局下來,最少一個時辰以上,我人都要等涼了。
“能不能先聊點事?”我看看天色,太陽已經有了斜斜的趨勢,中午的暖陽也不在有熱度,空氣中散發着絲絲春寒薄涼。
拿過椅背上的大氅,輕覆在沄逸肩頭,我小心而又謹慎,沄逸的表情看似平和,但是以我對他的熟悉而言,他一定有什麼事藏着,而且等着找我算賬。
他倒也不拒絕,卻也沒有更多的表示,正常的有點不正常。
擡起頭,我看向那個躺在樹上的男人,悄悄的傳聲,“夜……”
樹上的男人動了動,以極其優美完美秀美的姿態飄落了地,“肚子餓了,我去找吃的。”
吃什麼啊,滿桌子都是吃的,他有必要特地跑開去找嗎?
“站住。”我忍不住的輕吼,“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講,一定要和我鬥什麼悶氣嗎?”
纔剛剛回來,我到底又是什麼地方惹着他們了?
沒有人問我去神族的結果如何,也沒有人問我到底經受了什麼,一個個的先和我擺起了臉,我又怎麼人神共憤了?
夜回頭,懶懶的靠着樹幹,“我是真餓了。”
“餓也給我忍着!”話是這麼說,看看身邊一盤盤的小點心,我還是伸手端了起來遞到他的面前,“我到底又怎麼你們了,我承認剛回來是氣昏了頭,沒和你們打招呼,沒和你們訴衷腸,但也不至於這樣就和我發脾氣吧?”
沄逸的手一頓,聲音從容有度,“沒有人和你發脾氣。”
“就怕是你自己做了什麼,心中有愧吧。”夜森森的笑着,笑的我從頭頂到腳後跟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仔細的想了想,確認自己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再仔細的想了想,確認自己沒做什麼上欺下瞞的壞事。
又仔細的想了想,真的連花草都沒功夫去採兩隻。
我胸膛一挺,理直氣壯,“別弄什麼陰陽怪氣的腔調,有什麼就直說,犯不着這樣。”
沄逸的目光看着棋盤,不知道是在思索下一步怎麼走,還是在思考怎麼和我繼續說下去,不過幾個呼吸的停頓,我已經隱隱有了忐忑的感覺。
“子衿走了。”在我等待了半晌之後,只等來這麼飄忽的四個字,彷彿是,你吃了嗎?天氣不錯。
“嗯,我知道。”傻傻的應聲完畢,忽然想起自己剛纔怒髮衝冠的原因,看看沄逸的淡定,夜的詭異,月棲彷彿入定般的神情,鏡池抽着嘴角似乎在冷笑,我很聰明的一轉身,站到柳夢楓的面前。
“爲什麼讓他走?你是大夫應該知道他身體的狀況,應該好好的調養啊?我走前怎麼交待你的?”
對不起了,柿子找軟的捏,就是指桑罵槐我也不敢衝着他們幾位,委屈您了。
呆滯的眼睛飛快的眨着,腦袋望天猶如留鼻血,非常不確定的聲音慢慢的說着,“你走前有和我交待嗎?”
我還沒回答,身邊已經有了正義之聲硬硬哼哼的,“不是某人說怕大家知道你走牽掛嗎,不是某人說的不想看到依依惜別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嗎?啥時候給咱們留了話交待了啥?”
咳咳,鏡池大爺,這個時候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投射過去一個哀求的目光,換來一記眼刀,狠狠剜了我一下。
“是,我是沒交待,可是他身爲醫者,應該很清楚子衿的身體,怎麼能讓他這個時候長途跋涉呢?”死撐到底,說說還是覺得自己有道理。
“那關你什麼事。”平淡的嗓音,沄逸清冷的語調讓我無言以對,“身處他國太久,難免引國人猜忌,他是‘滄水’的人,完成任務當然應該馬上回去。”
“而且我有配藥給他,應該沒有大礙。”柳呆子的慢半拍終於跟上了節奏,不失時機的給我一記定心丸。
“那,那沒事了。”子衿都平安康泰了,我還鬧騰什麼?
“你沒事了?”沄逸終於擡起頭了,平靜的面容上也終於有了一絲表情,眉頭擡了擡,目光冷冷,“我想問問子衿那個孩子……”
“不是我的!”他話都沒說話,我就急急的撇清,“這兩年我什麼時候離開過你們身邊,連見都沒見過他,他是赫連冰桐的丈夫,自然那個孩子也是赫連冰桐的。”
“不可能!”月棲突然從入定中醒了過來,猛的站起身,“子衿哥絕對不會是赫連冰桐的丈夫。”
我的臉都快皺到一起了,就差給他跪下了,“這是他們兩個親口承認的,別看到孩子就說是我的啊,人家那是公然的出雙入對,他不是赫連冰桐的丈夫有什麼理由在這樣的情形下還陪同出使?”
“子衿哥絕不可能是她的丈夫。”月棲一向超然的臉上也有了激動之色,“是我的錯,當初你說赫連冰桐是容家人時,我根本不知道車上的人是子衿哥,如果我知道,根本就不會讓這個誤會持續這麼久。”
“子衿哥什麼時候當面承認過他是赫連冰桐的丈夫?是你自己一直誤會,等我想要和你解釋的時候你突然就消失了,一走就是半個月。”他越說越急,“你知不知道當年爲什麼子衿哥不肯背叛‘千機堂’?他做不到象我一樣說放下就放下?因爲他根本就是容家的兒子,他不能背叛自己的母親。”
我徹底的呆了,完全的呆了,實實在在的呆了……
子衿是容家的兒子?
難怪他當初無論我怎麼說,都是鐵定了心要回‘滄水’,難怪他輕輕鬆鬆可以說出將‘千機堂’拱手於我的話。
容家的少爺,那他就是赫連冰桐的弟弟?
那這個孩子怎麼也不可能是赫連冰桐的?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子衿不辯解?爲什麼他要給我一個那樣的幻覺?
心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千機堂’的隱藏地一個是朝堂,一個就是青樓,十個月前我曾經犯過一個錯,一個酒後的錯。
而子衿的觸角,從來都沒有遠離過我的身邊,我的一舉一動,他一直都知道的,從那張張我需要就隨時出現在我面前的信箋就能證明。
那夜,熟悉的親吻,熟悉的纏綿,分明是記憶中子衿的感覺,子衿的味道,一直以爲是錯覺,難道竟是真的?
我猛的捏上月棲的肩頭,聲音幾乎是用吼的,凌亂着,“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不是真的很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