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滄溟與流波
坐在樹下,曬着暖暖的太陽,髮絲滴滴答答着水珠,風吹過的時候有點涼,我抖抖脖子,水四濺着。.
流波按着我的肩頭,“別亂弄,溼了衣服會冷到的。”
他拿着棉布一點一點擦拭着我的頭髮,梳子小心的梳弄着我的髮絲,“累嗎?”
說不累是假的,受過重創的身體,幾乎動一動就會感覺到軟綿綿的累,坐着就昏昏欲睡,一個不留神就睡着了。
沒有武功的身體,就象是普通人一般,除了修養還是修養。
這麼多天了,雖然流波一直在很努力給我治療傷勢,可是我自己很清楚其實好轉的非常慢,慢的甚至比不上一個身體虛弱的老人。
我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因爲我的心一直在想着一個人,想着他的苦他的痛胸口就隱隱的難受,筋脈鬱結不散,淤血不開又怎麼可能好?
流波一直在試圖讓我開心,溫柔也好,偶爾的調皮也好,有時強制的不准我想不准我難過,可是我們心中都有數,這豈是說放下就放下的?
看不到就更加的思念。
收不到他的消息就更加的牽掛。
縱然強顏歡笑,縱然在流波的溫柔中有着小小的愧疚,縱然在面對他時能夠短暫的開心,每每靜下來時,心情反而更加的難受。
“洗完了?”莫滄溟的眉頭始終緊鎖着,“有什麼想吃的沒有,我去吩咐廚房做,看你這個樣子到時候被人說我虐待你,我可不想背這個名聲。”
“不想吃!”我想也不想的衝口而出。
這些日子,最痛苦的就是吃飯。
往昔的日子,我的吃喝都是夜慣着養着,如今看着飯菜,我的心頭就一陣陣的抽疼,倒不是被夜養刁了嘴,而是忍不住的就想起那個人。
他的存在,是我生活中的每一點每一滴,在這裡看似最普通的一頓飯,卻讓我食不下咽。
莫滄溟的話,就象一根手指頭直接捅上我胸口的傷,再用力的戳一戳似的感覺。
“不吃餓死你!?”他的火氣倒似乎比我更盛。
“餓死也不要你埋。”我目光看着遠處,聲音也懶懶的。
他的手不由分說的把上我的脈門,眼睛卻是盯着流波,“你的傷這些日子根本沒有什麼好轉,晚上我讓廚房給你燉雞湯,再給你煎碗補氣的藥。”
我有些累的閉上眼,無力的揮揮手,“說了老孃不想吃,囉嗦。”
即使閉着眼,依然能感覺到眼前一片陰影,這個陰魂不散的莫滄溟,他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了嗎?
我睜開眼,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無奈的看着他,“你就算監視我,難道就不能站邊上點,擋着我曬太陽了。”
他不吭聲,只是很快的往邊上挪了兩步,還是瞪着一雙死魚眼看着我。
“你這個樣子,和等死有什麼差別?”
我不明白他的怒意從何而來,難道是怕我撐不過兩個月從而影響他們的計劃?
全身發軟,甚至手腳都發麻,我乾脆節約自己的口水,不搭理他。
流波放開我的發,手指捏上我的下巴細細的摩挲着,“這幾日愈發的清瘦了,你就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嗎?”
慢慢的搖搖頭,我剛想說吃不下,在對上流波擔憂的眼神時,忽然的改了口,“隨便的,我現在幹吃不動,早上的東西都沒消化呢,你問我中午想吃什麼,我哪吃的下?”
“放開心,放開懷,也許我不是你最想要的那一個人,但是希望你好的心和他們一樣。”流波走到我的椅子前,靜靜的蹲了下來。
“你以爲我嫌棄你不是沄逸不是子衿不是夜他們?”我垂下眼皮,低柔的笑着,“並非你不好,而是不在身邊的人總會牽掛,更何況夜那樣的傷勢,換個人,我可能還是這樣,我多情多慮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在提到夜時,我的眼角似乎瞄到了那個褐色的人影有些許的震動。
“你的理智也絕非常人能比的,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你自己也能想清楚的,這樣下去你覺得能面對他們嗎?別忘記了……”他的聲音到這裡忽然停住了,只是用一雙堅定的眼睛一直望着我。
我看了眼莫滄溟,他抱着劍背對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重重的點了下頭,“我知道了,我會努力不沉迷在過去的。”
仰頭看着滿樹的栗子,“我喝雞湯喝的都膩了,又油又腥,我想吃板栗燒雞,反正都是補嘛,紅燒的雞也是一樣的,還想吃魚頭豆腐湯,涼涼的天對着熱乎乎的鍋子吃的才舒服呢,錦淵在的日子我都不敢吃魚現在都快饞死了。”
我歪着腦袋,手指一根一根的掰着,“秋冬季節的蓮藕最是粉,若是做上一份糯米蓮藕當做小點心更是舒服呢,還有還有,流波啊,你想不想吃火鍋啊?還有還有,就快要過年,我想吃豬肉大蔥的餃子,我包餃子的技術可不差呢,在這裡歇的骨頭都硬了,真想動動手讓你嚐嚐我包的餃子;十五元宵還可以包元宵給你吃,又軟又糯,粘牙的感覺一直甜到心裡。”
他雙眼透着笑,看着我掰着手指頭,聽着我一樣一樣數着想吃什麼,眼神中終於有了欣慰的表情,大掌將我的手包了進去,“這樣纔是我熟悉的少主!”
我露出很久沒有綻放過的大大笑容,“不過想想而已,我們現在是階下囚,可不是座上賓,由不得我們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呢。”
他握着我的髮絲,“發乾了,我替你梳起來可好?”
“好!”我靠在椅背上,“讓我看看真正的流波到底是什麼手藝。”
他手一停,乾咳了兩聲,“其實我,其實我……”
我撩過髮絲,隨意的仰起頭,一隻手勾上他的頸項,“其實你真的不會,對不對?”
他低下頭,在我額頭上淺淺的落下一吻,“我會學。”
我們親親我我,完全忘記了身邊還站着一根木頭,而這根木頭居然在我和流波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閃動身形插入我們之間,一把抓上我的頭髮。
頭皮猛的一緊,感覺到有人的手拉扯着我的頭髮,不疼,卻很,呃,很奇怪。
“你幹什麼?”我詫異的叫出聲,冷靜的我極少有這麼失態,只因爲,只因爲那個抓着我頭髮的人太過詭異了。
不止人詭異,動作也詭異啊,我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出了幻覺了吧?
他的動作竟然不象我想象中的那麼粗魯,力道剛剛好,三下五除二的動作間手從身後探了出來,“釵!”
“釵?”我還停留在詫異中,腦子都沒活過來,只是傻傻的重複着他的話。
髮根一緊,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別住了我的髮尾,“好了。”
我傻傻的伸着手摸着腦後,雖然不算精緻,卻是簡單又舒服的髮式,手中摸上去光滑冰涼的東西不是玉又不象木頭的是什麼?
“那是我的簪子,先借你用。”莫滄溟冷漠的表情充滿距離感,“反正我的頭髮一時半會用不上,等你找到了釵還我,也用不着謝我,當我報答你那次替我整理頭髮好了。”
他甚至不等我說話,腳尖一點地面,瞬間飄出了院子,留下我一臉不明白的望着流波。
“我不梳頭也就這麼回事麼,散着也舒服的,他幹什麼?”我呆呆的看着流波,有些莫名其妙。
流波也在笑,只是那笑容中,全身似乎有種氣勢在隱隱的流動,就象剛纔我沐浴前,他與莫滄溟對峙時的那種氣勢,眼神中跳動着的火焰更象是好鬥,與面對我時的溫柔截然不同。
“不管他了,這個人本來就是怪兮兮的。”心情忽然開朗了,全身也似乎有了力量,我抿着脣,完全無視身邊那個高大矗立着的人影,順手扯下一根身邊的草,放在脣邊,輕輕的吹着,“嗚嗚……”
很久沒吹了,氣息也不穩,我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調,也吹的不算好聽,倒是低沉的聲音與這秋天的蕭瑟配在一起,顯得分外的落寞。
流波的手輕輕握上我的手腕,“教我好不好?”
他,是不想聽到我吹這麼寂寥的曲子吧。
“據說夜俠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無所不精,也只有他才配得上你。”流波是在笑,卻笑的有那麼一點自嘲,“今日才見識到了,懂音律的人,是什麼都能拿來吹奏的。”
我站起身,依偎在他的身上,將手中的細草放到他的脣邊,“你讓我坐在你的腿上,我就教你。”
流波手臂一攬,我被他抱入懷裡,舒舒服服的坐上他的膝頭,他臂彎繞着我的肩頭,有些彆扭的抓着草的兩端,慢慢的湊上脣邊,“撲……”
“別太大力,輕點!”我的脣就着他的手貼了上去,在他脣含過的地方吹了聲,“象我這樣,氣凝在一起,慢慢的吐。”
“啾……”刺耳的聲音和放屁一樣,草葉斷成了兩截,流波的臉尷尬的紅了。
我靠在他的肩頭,隨手又摘下一片,“真聰明,已經吹出聲音了,只是你是練武出身,氣息總是足了點,要知道這些可是普通人發明的東西。”
剛纔還有點泄氣的人終於露出了興奮的表情,拿過草葉輕輕的吹着,這一次聲音沒有那麼刺耳了,有了些許柔和的調子。
“果然是靈秀的人,一點就透。”我開心的笑着,一隻手幫他調整着脣邊的草葉,也順便在他臉上多揩了點油。
“砰!!!”
熟悉的聲音,熟悉到我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熟悉的人,熟悉到我連罵都懶得了。
人影飄了進來,舉着托盤站在我的面前,不給我半點反應的時間,聲音猶如爆豆子一樣,“栗子燒雞,魚頭豆腐湯,糯米蓮藕,如果你不想吃的話,我就端走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