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圓人生的前16年,沒啥和大人物說話的經驗,最多也就是在學校裡不小心撞見校長大人的時候,規矩地喊聲“校長好!”——校長已經算是她這個年齡階段能對話的職位最高的人了。
至於那啥市長省長主席之類的,那是隻有在新聞聯播裡看看了。來到這個世界後,倒是見到了不少大人物,可說道皇帝嘛,還就只有小鳳凰一個。可惜小鳳凰大多時候,實在不像個皇帝,以至於她基本只把小鳳凰當成弟弟看待。
想想,她去見的玄帝,若是放在現代的話,怎麼也是一國元首,或者啥皇室一把手之類的了。於是高小圓的心不知道咋地對這位未曾蒙面的玄帝敬畏了起來,因此也就更加緊張了。
隊伍又行了幾日後,高小圓能夠明顯感覺得出衆士兵們的情緒一日比一日高漲,顯然是因爲已經越來越接近豐都的關係。
一日夜間,隊伍在客棧落腳,高小圓正在房中休息,便聽到一陣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外面站着的卻是蘇慎之,讓她着實楞了好一陣子。自從那天赤玦帶着蛋繭離開後,蘇慎之就一直冷着一張臉,平日裡極少和她說話,更別提主動來找她了。
見她愣着,他也沒開口,只是跨步進房,在環視了一圈房中後,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幾頁紙上。那是高小圓剛纔正在寫的面見玄帝時,該說點什麼話的草稿。此時一見蘇慎之拿起瞧了,頓時有些訕訕地道,“呃,這只是我胡亂寫的。”
他卻沒說話,只是繼續往下細看她所寫的內容。高小圓有些急了,想要拿回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不斷回想她的紙上有沒有寫啥大逆不道的話,一時倒是急得額頭出了層冷汗。
“你不想入陛下後宮?”冰冷的聲音淡淡響起,蘇慎之看完了手中紙上的內容後,擡頭盯着高小圓問道。
那雙鷹眸,凌厲而充滿着一種銳氣,如同開封的劍,直直地刺向着他。
她表情尷尬地立着,心中哀嘆着自個兒的倒黴,嘴上說道,“爲什麼一定要入後宮呢,難道只是作爲醫治玄帝病的侍神者,就不可以嗎?”
“不可能的。”他否決道。
“爲什麼不可能,沒準我見到了玄帝,和他說了,他會同意的。”當然,前提是她的靈氣真的能夠醫治那位玄帝的病,這樣或許可以討個恩典。
“所以你就在房裡寫這些?”他把手中的紙擱在了桌上。
“多想想該怎麼開口總是好的。”她吶吶地回道。
“別去想了,陛下不會允的。”他的口氣聽起來,儼然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她一怔,驀地想到了什麼,苦笑了一下,“是因爲我的靈氣嗎?”因爲她的靈氣太過特別,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使她能治好玄帝的病,玄帝恐怕也會怕把她放出去後,她的靈氣爲他人所用吧。
蘇慎之抿着薄脣,良久才道,“就算你沒有任何的靈氣,陛下也不會允的。”
她詫異地瞪大眼睛,“爲什麼?”一直以來,高小圓都認爲,玄帝讓蘇慎之來蓬萊森林找她,是因爲她身上的靈氣。
蘇慎之卻答非所問地道,“我只要你記住,像之前那次,爲了洛國不惜舍了自己性命的舉動,別再有第二次了。”他能忍,不代表陛下也能忍,更何況,忍了一次,也不代表能忍第二次。
她一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明天就要到豐都了。”蘇慎之又道,轉身朝着房外走去,“見到了陛下後,你大可明白,你現在的這些東西,根本沒必要如此戰戰兢兢地去斟酌。”
語畢,高大的身影步出了房間,徒留下高小圓一人,在房中楞楞的回味着蘇慎之的話。
他特意過來,是爲了來提點她嗎?似乎蘇慎之並不希望她見過玄帝后,落個太慘的下場。想到明天,隊伍就要抵達豐都了,她只覺得整個人又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那個男人,原本她來到這個時空,早就該見到的人;那個身份尊貴卻重病纏身的男人;那個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蓬萊森林的男人……
到底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蕪國最爲尊貴的存在——玄帝!
日,正當頭。
撩起車廂簾子的一角,高小圓瞧瞧地看了眼外面。從一大早上了馬車之後,她便坐臥不安,心中只不斷地在計算到底過了幾個時辰了。
越接近豐都,氣候便越暖和,沿途也很少看到殘留的積雪。遠遠地,她已經能夠模糊地看到一座巨大的城池,巍然聳立着。
儘管是那麼地遠,儘管她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可是卻依然能夠感受到那份蒼然,那份威嚴和強大,越是這樣,卻也越發得覺得自身的渺小。
那便是蕪國的都城,這世上八大都城之一的——豐都。
萬年以來,每一任繼承了神獸玄武血脈的蕪國帝王,便是住在這座城中,掌控着蕪國的一切。而現在,她也要去見那麼一個人,一個可以在蕪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
放下簾子,高小圓一頭栽進了柔軟的墊子中。也許是那座城太過威嚴,以至於她遠遠地看着,除了感慨外,還有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她不斷地對自己說着,讓自己暫時秉持着鴕鳥精神,把所有的問題都先拋置腦後。如此一來,心情倒是輕鬆了些,再加上昨天一夜都沒有睡好,這會兒,高小圓竟然迷迷糊糊地在馬車上睡着了。
“小圓,起牀了,上課該遲到了!”好熟悉的聲音,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到這聲音了,那是……老媽?!
“媽!媽!我好想你!”有好多話想要說,可是最後卻只有這麼一句從嘴裡吐了出來。
“高小圓,你買的這究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漫畫!全部沒收!”父親那咆哮的聲音和怒火沖天的臉龐出現在她的面前。
“行!你想沒收什麼都可以!”現在的她,只想好好抱住父母,去感受他們的存在。
原來好多東西,擁有的時候不覺得,可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貴!
可是……當她把手伸向他們的時候,卻驟然起了變化。
老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玥玥那幼小的身影,鳳眸中蓄着淚水,小小的脣瓣被他的牙齒咬出了一個個齒印,“圓圓,爲什麼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丟下我?”軟嫩的聲音,卻如同最尖銳的針一般,重重地刺進了她的耳朵。那份濃濃的控訴,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給淹沒了。
“不是的,我……我沒有!”她想要解釋,她想要告訴他別哭了。
可是一眨眼,老爸也消失了,再度出現的,是那銀白色的身影。那張冰豔的臉龐,依然是美麗地讓人不敢直視。水晶般清雅的聲音,卻陰沉冷冽得讓人毛骨悚然。
“此生此世……君冰翊絕對不會放過高小圓……”
不要……不要說了!是夢!是夢!這是夢!
“啊!”一聲低呼,高小圓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馬車車廂的天花。心,仿若從半空中跌回了原處,渾身竟像是沒有一絲絲力氣似的,軟趴趴得要命。
剛纔果然是一場夢!夢見了她最想見到的和最不想見到的。
稍稍地喘了一口氣,她摸摸手心,已是一層冷汗。正想着找塊帕子擦下手,卻驀地感覺到一陣不對勁兒。
馬車——居然已經停了下來。而車廂外,竟然靜悄悄的。
這一下,高小圓驚了。要知道,即使馬車停了下來,可外面總該有還是會有人走動,說話的聲音,更何況,若是真的有什麼事,也該有人來告訴她一聲啊!
可現在,靜,就是靜!
安安靜靜的!
微微地動了動身子,她小心翼翼地掀起車廂側邊的簾子,往外瞧了瞧。可因爲馬車角度的關係,只能瞧見一排原本該是護衛在馬車周圍的一排士兵正跪伏在地上,雙掌、雙膝和額頭都平貼着地面。
高小圓知道,在這個時空,這是伏禮,是一種很大的禮。
怎麼回事?難不成入個城還要行大禮祭拜的?又或者是在豐都城附近碰到了什麼達官顯貴?!
想了想,她心一橫,手輕輕地推開了馬車車廂的小門。反正外面此刻看起來,除了士兵在行伏禮外,並沒有什麼血流成河或者魔獸襲擊之類的事情發生,倒不如試着瞧瞧,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門,開了一小細微的縫,高小圓原本是打算偷偷看下就算了,但是車廂外的情景,卻因爲太過讓她詫異,以至於她的手,完全失了力道,而把車廂的小門一下子推開了。
車廂外,跪倒着一片密密麻麻的人,一眼望去,竟似黑壓壓的一片。
城門,前方就是城門!
明明往日該是熱鬧非凡的城門,此刻卻寂靜無聲。城門的兩側,站着的卻是文武百官,穿着朝服,恭謹地站着。
而在城門的中央……高小圓的瞳孔倏然緊縮了一下,她看到了蘇慎之伏跪在了隊伍的最前端,而他所伏跪的人穿着的,竟然是一襲暗金色的玄武之袍。
黑色的長袍,金絲爲線,袍身上繡着上古神獸——玄武。那是蕪國的帝王纔有資格可以穿的皇袍,而那個人……可以穿着這樣的皇袍,可以讓蘇慎之行如此的大禮,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那是——玄帝!
立於城門之外,正含笑着向她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