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戈壁,太陽正在升起。
經過一晚的訓練和休整,這支隊伍就分成兩批,一路向西北疾行。
前一批已經先出發了。
守夜的徐有容坐在後一批一輛卡車的駕駛室中,閉着眼睛在休息。在卡車駕駛室頂架着一挺重機槍,一名黑兵戰士正警惕地看着周圍。
在不長的旅途中,徐有容奇異地陷入了睡眠,並且開始做夢。這次的夢境居然是一座燃燒的城市!
城市中到處都是火。
有些火是真實的,有些則是隻有虛影的闇火。
在闇火中,徐有容看到了許許多多哭號抽泣的人臉,個個面容扭曲,顯得痛苦不堪。有幾棟樓熊熊燃燒着,明火沖天而起,從窗口噴出的火焰可以到數米遠。然而同一棟樓中,闇火噴得更加高,不時有扭曲的人臉從闇火脫離,如同被無形的線牽扯着,不住向上飛去,直到消失在濃厚的雲層內。
城市中到處都是屍體。
屍體大部分是壯年男子,他們大半多死在道路兩旁,許多還拿武器,但是臉上駭然的神色直到死去也不曾消失。還有些人是死在戰鬥位置上。死者中還有老人、女人和孩子。
城市中還可以聽得到隱約的慘呼,綿延不絕,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詭異的是,街道上還可以看到有人在走動。只是他們的影像稀薄而又模糊,人人臉上都是一片茫然,四下張望着,好象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們偶爾會從街道上橫亙的屍體上走過,可以看到他們的雙腳完全沒入到了屍體中,然後又無整無恙地抽了出來,而走動的過程,完全沒有受到一點滯礙。
城市中央一座醒目的大樓也在不住地向外噴着火焰,一個個窗口噴出的火焰忽明忽暗,居然構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圖案!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徐有容猛然驚醒過來,只覺得渾身又溼又涼,原來不知不覺間已出了一身冷汗!她看了看時間,原來只睡了三分鐘。不過夢境卻清清楚楚地留在記憶中。
徐有容平緩了一下呼吸,皮膚開始重新吸收周圍的水分。在戈壁中,出汗是件很奢侈的事。
徐有容先是平復了自己的心情,然後開始回憶夢境中看到的一切。她有種奇異的感覺,感覺夢中看到的那個世界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幾乎和現實完全一致的地步。
徐有容忽然發覺,最後出現的那張臉!
竟然是段天道!
雖然只是一個夢而已,但是卻讓徐有容感覺到極端的不舒服。在獲得越來越多的靈晶石輔助修煉之後,徐有容對身體的控制也就越來越精細。她完全可以將身體的活動降低來達到休息的目的,因此幾乎不需要睡眠。
這就更加奇怪了,爲什麼她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進入夢境?
難道段天道遇到了危險?
徐有容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出腦海之外。跳出駕駛室,以六十公里的勻速向前奔去。
戈壁崎嶇不平,其實早就沒有了道路。
黑兵的運輸車在這種路面上也只能以五十公里左右的速度前進。
徐有容在奔跑着,眼前的世界似乎又分成了兩個,一個是真實的,另一個則是虛影。
兩個世界幾乎一模一樣,但也有細微的差別。
比如撲面而來的風,都是乾澀、冷硬並且挾帶着塵埃,但是虛影世界的風中多了一股焦糊味道。
虛影世界的大地在震慄、呻吟着,透着焦燥不安的氣息。這時從雙腳上開始傳來溼溼粘粘的感覺,不必去看,徐有容就知道那是踩踏在粘稠鮮血中的感覺。
血很粘,拉出無數血絲,掛在徐有容的軍靴上,不讓她順利擡腳。地面上,血和塵土混合的泥漿中不斷浮出一個個虛幻的人影,他們爭先恐後地撲向徐有容,抱着她的腿,想要把她也拉進泥漿裡,在永恆的深淵中沉沒。
雖然從身體上感覺不到虛影的力量,可是意識上卻能夠清晰感受到虛影的拉扯力量。
徐有容的意識越來越沉重,不斷向下方墜去。而下面,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無數信息從身體各個部位彙總而來,並且在意識中彙總成型。儲存在身體各部位的養份一點一滴的被動員出來,流入各個肌肉和組織細胞。按照養份消耗的程度,徐有容知道自己以目前的速度還可以跑好幾天。
這是有形世界的反饋,清晰而且可控。
但是在虛影世界中,所有傳遞回來的信號都是雜亂無章的噪音,根本分析不出任何有意義的信息。可是如果直接去聽,就可以聽到一羣人在哭着喊着,要徐有容下來陪他們。在虛影世界裡,意志似乎是決定一切的因素。
徐有容知道,這是突破前的徵兆。
長期的修煉和昨天的一戰,已經使得她即將達到下一層的突破點,然而在突破之前,就會產生魔障,如果她熬不過去,修爲不止不會增長,還會大幅的衰減。
徐有容專心地控制着肌體的動作,對虛影世界的種種變化置之不理。虛影中那些已經沉淪的人們看見再也拉不動徐有容,不甘地咆哮着,逐一沉入到深淵的黑暗中。
又奔出半個小時,徐有容停下腳步,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裡地型複雜,但已經有長長的水泥高架和高速路出現了,不遠處星落散佈着幾座廢棄的小樓,到處都是形狀奇異的大樹。
徐有容閃到半截水泥柱樁之後,向遠方滾滾煙塵望去。那是黑兵的前一批部隊正在折返,這時本已漸漸淡去的虛影世界突然清晰起來,一股猩紅色的血氣騰騰昇起,然後虛影世界就此消退。
徐有容啓動戰術板,先給還在後面的部隊發了訊息,通知了自己的位置和目前的情況,讓他們作好戰鬥準備,向自己靠攏。然後她彎着腰,迅速在廢墟間穿行着,在心中默默地記下了一個個狙擊陣地。
黑兵的車隊很快就駛近。
車隊前面是三輛運兵卡車,押後的則是兩輛武裝越野車,花如血和穆冷卉,萬安和小剛分站兩輛車的後廂中,用車載重機槍瞄準着來路。四個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粗陋地用繃帶包紮着。
“怎麼了?”徐有容從藏身的陣地中跳了出來。
車隊緩緩地停了下來,越野車則轉了個彎,向徐有容駛來。還沒等車停穩,穆冷卉就急急忙忙地從車上飛躍過來。縱躍五六米對於穆冷卉來說本來是件小事,可是這次她落地時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徐有容面前。
穆冷卉強行站穩,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說:“太累,沒想到腿已經軟了。”
徐有容看着一身硝煙和血污的穆冷卉,再看看一瘸一拐走近的萬安,問:“說事。”
“……”穆冷卉咬了咬牙:“敵人很強。”
徐有容在手中電子地圖上點了幾下,劃出一條行進線路,讓穆冷卉和萬安領着鐘擺城殘餘的人員先到指定的地點和後軍匯合休整,她自己會在這裡阻擋胡鳩的追兵。
穆冷卉睜大了眼睛,快速地說:“我知道你厲害,可是你本事再大,一個人也對付不了一百隻胡鳩!”
徐有容笑了笑,穆冷卉帶着怒火的話,聽起來卻是讓人十分的高興。
這代表穆冷卉正在承認她的強大。
說話時候,徐有容耳中忽然聽到一陣非常輕微的嗡嗡聲,聽上去象是某種發動機的聲音。她即刻向聲音的來處望去,不遠處的雲中突然鑽出來一架小型無人駕駛飛機,正向這個方向飛來。
徐有容向前飛奔了幾步,迅速取下背上的步槍,槍口斜上指向了無人駕駛機。
無人機發現了停在路邊的車隊,在空中一個盤旋,呼嘯着俯衝過來。操縱無人機的傢伙顯然吸取了偵察支隊的教訓,操控着無人機飛到車隊一千米左右的距離時,突然一個轉折,象一隻雨燕般靈動地向遠方遁去。
然而就在它剛剛轉折時,徐有容的槍口已經噴出了火光!
轟的一聲,無人駕駛機凌空炸成一團火球。
徐有容淡淡道:“援軍已到,反攻。”說完這句話,她就率先消失在了路口,萬安猶豫了片刻,尾隨而去。
花如血咬了咬牙,放下了手中同樣舉起的槍口,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於還是冷哼了一聲:“出發!”
十公里外,正飛駛而來的一輛越野車猛然一個急剎車,將車內的人晃得翻倒了一片。
“333!你到底在發什麼瘋?爲什麼拉緊急剎車?”駕駛員回過頭來,憤怒地咆哮着。他臉上胡鳩的刺青已經因爲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
越野車的後廂裡坐着四個人,兩壁都是排列得密密麻麻的顯示屏和各種開關。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男人從地板上爬了起來,憤怒地砸了下一面花白的顯示器,罵道:“,我的寶貝三號又被打掉了!”
“333,你是不是又讓它飛得太近了?偵察分隊的人已經說了,那些爬蟲中間有不錯的槍手。”後廂內另一個人說着。
被稱爲333的男人陰沉着臉,說:“我的寶貝是在距離他們一千米的地方被擊中的!”
另外三個人立刻飛快地敲打起鍵盤來,並且在三分鐘後得出了數據:這名狙擊手對付一千五百米內的目標應該有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成功機率。
“的確是個不錯的傢伙。”一個人說。
“b+級的狙擊手。那些爬蟲中也能有這樣的傢伙?”第二個人看着屏幕上的數字,仍有些懷疑。
“不管怎麼樣,哪怕他只是運氣好,我們還是向上面彙報一下,然後繼續搜索。”第三個人看起來是作決定的人。
越野指揮車兩側還各有一輛偵察支隊曾經使用過的半輪式半履帶式的步兵戰車,這種戰車有良好的防護力,而且還能運載十名全副武裝的戰士。
由三輛戰車組成的車隊繼續向前開進,依據無人機傳回的數據,只要二十分鐘,這個快速運動的分隊就能追上那些殘餘的爬蟲。
追擊的過程看起來十分順利,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車隊停留過的痕跡。至於爬蟲中的那個狙擊手,他的子彈奈何不了胡鳩戰車的裝甲,所以沒有人擔心。
在兩塊傾側的混凝土柱中間,伸出了一根黝黑的槍管。徐有容將一枚幾乎比她纖長的手掌還要長的子彈穩穩地壓進了槍膛中,然後慢慢瞄向了中間的越野指揮車。
她槍膛中的這顆子彈比14mm的槍彈還要大得多,簡直可以說是一枚迷你炮彈,彈頭上則鐫刻了一些簡單的刻紋。
而徐有容那漂亮的眼瞳,寧定得讓人心寒。
徐有容的槍口噴出一團熾熱的火焰,火焰氣流向側後方噴涌,撞擊在混凝土立柱或者是地面上,再反彈回來。火焰狠狠地掠過徐有容緊扣扳機的左手,卻沒能在細膩的肌膚上留下任何傷痕。
一顆子彈閃爍着飛出了槍口,彈身上的每一條刻紋都在向外散發出光芒,那光輝並不如何明亮耀眼,卻穩定地排斥着周圍的空氣,讓彈頭飛行的更加順暢、野蠻。
彈頭撞擊上了越野指揮車的裝甲,在巨大動能的驅使下破開了裝甲,同時外殼開始變形,隨後灼熱的金屬射流以及沉重鋒銳的彈芯繼續深入,衝破了最後一層薄薄的裝甲,如願以償地衝進了發動機艙。
怒吼着的發動機機身對於彈芯來說脆弱得就象一張紙,它輕而易舉地鑽進了發動機中央,從側向將活塞撞扁,然後再從發動機另一側穿出,最終深深釘在了另一面裝甲的內襯上。
熾熱的金屬射流引燃了外溢的油氣,這些超高熱量的合成燃料爆炸起來的威力遠比汽油要狂猛得多。
所以,爆炸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