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春寒料峭,星稀月暗的晚上,黑黢黢的山林裡彷彿隱藏着無數的魑魅魍魎,有種說不出的陰森詭異。坡地上有一片茂盛的灌木,正好可以擋風,地面上也比較乾燥,我們就把報紙鋪在地上盤腿而坐,團團的圍了大半個圓,只露出對面窪地中央的戴河。老楊和老妖負責生火,我去弄了些乾枯的樹枝和草葉過來,架在已經點着的火堆中央,火堆很快就燒旺了。熊熊的篝火把寒氣驅走了,老楊拿起一根燒得通紅的樹枝,點燃一根中南海然後把煙丟給我,我剛點上一根美美地吸了一口,就被藍蔚渝虎口奪食,搶過去丟進了火堆裡,說不許薰她。老妖望着我們倆,笑嘻嘻地說:“還沒結婚呢就妻管嚴了,瑞子,你命苦啊。”
我側臉看了一眼藍蔚渝,見她一臉嚴肅地望着我,我皺着眉頭對老妖說:“你知道爲什麼林肯能成爲美國曆史上最偉大總統嗎,他在自傳裡說那是因爲他娶了一個悍妻。看樣子,我將來也要成爲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藍蔚渝笑笑,*在我身上,往我嘴裡塞進一塊口香糖。
這時,魚販子不知從哪拖了一根小樹一樣粗的樹枝回來,說不用到處去找柴火了,這根樹枝燒完就天亮了,還說前面有一片菜地,有生菜和紅薯,正好去“偷春”。每年開春的時候,遊客在農民的地裡不問自取地拿走作物,再根據作物的數量和成色把相應的錢用紅紙包着放在田頭,這樣自己和種地的農民一年到頭都能順順利利,偷春的習俗在北方廣爲流傳。
老楊塞了一張一百塊給我,叫我和魚販子去偷夠八個人的分量回來,烤熟了叫他們來吃,他說這裡太冷了,他們要轉移到火車車廂那邊去。
我每年寒暑假都會回爺爺***密雲老家,荒野山林無不能取物烹食,我一出馬,還不保管大夥吃飽喝足。我一口答應下來,和魚販子屁顛屁顛地去了。我和魚販子去到田裡摘了十幾株又大又肥的生菜,又用樹枝刨了二三十個紅薯,還逮到了四隻田鼠。我把田鼠用薯葉包着按到河水裡溺死,把它們開肚挖腸,和生菜紅薯一起洗乾淨,用樹枝搭成的擔架擡了回去,然後開始起竈搭窯。我和魚販子搭了一個碩大無比的窯,估計就是放進一頭豬都可以烤熟。一個小時後,東西烤好,生菜的清香、紅薯的甜香和田鼠的肉香混在一起非常誘人,我和魚販子忍不住,一人拿起一陀生菜,三下兩下除去外面的葉子,露出裡面鮮嫩無比的菜心,豬吃潲水般大啃起來,味道真是一級棒。我們覺得不過癮,又一人吃了兩枚紅薯,魚販子還一口吞掉了一隻小田鼠,舌頭被燙得肥腫粉紅,從嘴裡伸出來呼哧呼哧地納涼,跟牧羊犬似的。
我們滿載而歸。路上,魚販何子向我描述上次在壩上草原,他和舒娜在漆黑的森林裡激烈肉搏的戰況,聽得我心旌動盪無限景仰。魚販子慫恿我說:“今晚月黑風高,這兒又荒山野嶺的,正是攻城拔寨的絕佳時機,讓我趕緊把藍蔚渝給拿下,把生米煮成熟飯。要不她這麼水靈一姑娘,明年一畢業參加工作,想包養她的還不滿山遍野血流成河啊?最好的姑娘都想要最好的東西,但這個世界上好的東西都很貴,你這麼一窮二白的,除了一點遲早荒廢的感情,你*啥拴牢她呀?”魚販子又在亂用成語,不過這次我卻笑不出來,只微微地嘆了口氣,沒接他話。我們倆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魚販子知道在這方面,我侃就上天入地,做就卻有心無力。
我倆累死累活的把擔架擡到鐵軌那邊,一眼望過去,見每節車廂裡都烏漆抹黑的,又半點聲息都沒有,轉身四顧,山林幽寂,夜風冷峭,四周樹影晃動,有如鬼影曈曈,我們不禁打了個冷顫。我掏出手機給老楊打電話,聽到第四節車廂裡傳出了手機鈴聲,鬆了口氣,和魚販子擡着食物走了過去,我們放下擔架剛想推門進去,門卻忽然開了,老楊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馬臉,黯淡的月光下顯得陰森恐怖,把我們給嚇了一跳。魚販子說:“老楊,你要嚇死我們啊,像個鬼一樣。其他人呢?”
老楊朝我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輕的掩上門走出來,說:“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她們都在裡面。邪門,當真邪門。”
我和魚販子同時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老楊長長噓了一口氣,抹了兩把頭上的汗滴,說:“剛纔我們來這的路上,舒娜踢到一個地上埋着的一個東西,我就挖了出來,是個碟子,就跟平時我們吃飯用的那種味碟差不多。姚香菱說這裡羣山環抱,風景秀麗,又有水源,指不定就是古代的墓葬區,這個碟子多半是古人用來陪葬的,說不定有仙氣。她說去年暑假回湘西姥姥家時看別人玩過一種叫‘請碟仙’的遊戲,就是用碟子做道具的。請碟仙有很多講究,必須是在遠離鬧市和陰氣重的地方,時間是從亥時到子時,還必須是女的多男的少,要準備一個白瓷碟、一張報紙、一支筆和幾根蠟燭。溫淑嫺車上正好有蠟燭,是她們買來準備在宿舍關燈之後點看言情用的。一切條件都具備了,她很想試一下,看是不是真的能請出神仙來,不過玩這個遊戲每人要折壽三天,問我們敢不敢和她一起玩這個遊戲?她是歷史系的,又是北大歷史系泰斗趙曦來今年點名保研的學生,說得非常合情理;另外我也一直聽說湘西那邊有很多古怪的事情,出於好奇,我也想見識一下,就同意了讓他們玩。沒想到,還真讓他們給請出碟仙來了。”
我和魚販子還以爲是人走丟或者被野獸吃掉了,沒想到是老楊這個大學老師在帶頭搞封建迷信活動,還被嚇住了,把我們笑壞了。
老楊說:“你們笑個屁,聽我說完。我原本也不信的,剛開始我在外面抽菸,後來姚香菱叫我進去,我見她在一張報紙上用黑色水筆畫了東南西北和一個八卦圖形,那個八卦圖是沿着碟子邊緣畫出來的,跟那個碟子一樣大小,碟子上還畫了一個箭頭,接着在報紙上寫了‘時間地點人物’、我們幾個的名字、一串英文字母和0到9十個阿拉伯數字,然後她、我、老妖和藍蔚渝四個人男女交錯,分別伸出一根手指搭在碟子邊緣,那個碟子就開始滴溜溜地自己飛轉起來,還能回答問題。起初我疑心是她們一起用力推碟子,碟子纔會轉的,我就故意把手指放開,沒挨着碟子,沒想到碟子一樣轉得飛快,並且移動和歸位又快又準,絲毫不差,絕對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還有,更神奇的是,那個碟子竟能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我想,要是姚香菱和藍蔚渝這些丫頭片子在合夥來逗我玩的話,我只要問幾個問題就能識破了。於是我就在心理想我大學裡談的那個女朋友的名字,問碟仙知不知道我在想誰,那個碟子的箭頭先是指向了26個英文字母中的Y,然後是C,還真被它說中了,我大學的女朋友就叫於翠。我再問碟仙第二個問題,剛纔那個人在哪?碟子箭頭指向了東南西北的‘西’,她去了英國,英國不就是在中國的西方嗎?於是我問第三個問題,她結婚了嗎?碟子的箭頭準確無誤地指向了‘是’字。於翠去年嫁給了一個臺灣人,還給我發了他們的婚紗照,我還給她寄了禮金呢。這就等於,碟仙全說中了。我想會不會是姚香菱這丫頭探聽到我以前的事情,故意用這個把戲來捉弄我?我叫她下來,讓舒娜去頂替她。這次,我問了我姥爺哪年過世的?箭頭先後指向了7和6,就是1976年。我沒見過我姥爺,我媽說我還沒出生他就病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年過世的。我馬上打電話給我老媽,我老媽說我姥爺就是那年去唐山出差,不幸碰上了大地震才死的,以前因爲我年紀小,還不懂事,她們就說是病死的。你們看,那個鬼碟仙又答對了,你說這***邪不邪?”
儘管老楊說得無比逼真,但說實在的,除非親眼讓我看見有鬼在我眼前晃,否則我就是打死也不信。魚販子直截了當地說:“這還不簡單?我們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我點頭說是,推開車門,和魚販子一起走了進去。
一走進車廂就覺得冷風嗖嗖,鬼氣沉沉。裡面點着三根蠟燭,風從微微開啓的車窗裡不斷地灌進來,火苗跳躍晃動,燭光忽明忽暗,明滅不定,慘淡的燭光照在各人臉上,顯得無比的陰鬱和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