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拋卻立場、國家,只要是真正的軍人,都該受到最崇高的尊敬。
因爲只要他們接到命令,哪怕前面是萬丈深淵,也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你可以鄙視指揮他們去做什麼的人,但請不要去侮辱軍人們執行命令時的執著。
張東昇在看到那個突然出現的黑影,那張讓他從骨子裡發出驚恐的臉時,人類對危險的恐懼,本能的要退卻思想,卻被軍人必須完成上級領導指派的命令給狠狠壓了下去,不顧一切的帶人撲了上來。
用最快的速度,好像就是在一眨眼間,張東昇他們就像一羣黑夜戰神那樣,撲到了仙霞觀門前的那片空地上,數十上百支微衝,都指向那個黑影。
然後,就是一片寂靜。
職業軍人在臨場時所發出的凜然殺氣,彷彿連蟲兒,連夜風,連觀後的海水,都得避其鋒芒,收斂起了自己的聲音。
所有人的手指,都緊緊扣着扳機。
誰都不懷疑,這時候哪怕是有人不相信咳嗽一聲,就會引來亂槍齊發。
誰也沒想到,現場情況會是這樣,張東昇跟副官,好像都已經失去了他們該有的指揮權,所有人都把下一步的動作,寄託在了某個不小心發出的聲音中。
聲音響起,卻沒有人開槍:“先把槍放下,好吧?”
張東昇以爲,在聽到聲音,不管是任何聲音,哪怕是放屁聲響起後,現場也會亂槍齊發的——因爲這些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們,竟然都被當前這種詭異的氣氛所控制了。
但實際上,當這個聲音響起後,還沒有等他們緊繃的神經繃斷,就已經迅速軟了下來:這聲音,就像嚎哭的孩子聽到了母親溫柔的問候聲,溫柔的就像張東昇暗戀十七年的那個女孩子的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讓他彷彿從冰天雪地中,突然置身於暖洋洋的陽光下,綠草中,帶着說不出的暖意。
然後,張東昇他們就看到一隻手,在燈光照耀下好像白玉雕徹而成的手,緩緩舉起,一個白髮、白眉,容顏卻像花信少婦那樣的道姑,就像腳踏七彩祥雲從天邊緩緩而來出現在他視線中那樣,再次問道:“先把槍放下,好吧?”
紅塵道長!
她就是傳說不知道多少歲,永遠不老的紅塵道長,寶島人民最崇高的信仰!
張東昇等上百特戰隊員,在前一刻積攢出的那種排山倒海似的凜然殺氣,隨着紅塵道長的出現,好像佛音一般的天籟之音,瞬間消散的再也沒有一絲。
沒有誰用目光請示張東昇,所有戰士都把槍口吹下,就像有人指揮那樣,齊刷刷的後退了三步。
吱、吱,蟲兒的叫聲響起。
呼、呼,夜風輕輕掠過樹梢。
譁,譁,海浪撲打岩石的聲響,從觀後傳來。
整個世界,隨着軍人們的後退,一下子重新活了過來。
這一切,都是被紅塵道長所改變。
對張東昇等人的配合,紅塵道長很滿意,微微一笑中,帶着不爲人察覺的得意,但隨即就迅速消失,整個人被某種看不到的神聖所包圍。
她是紅塵道長,寶島人民數百上千年來的信仰,她白髮白眉,從恆古時期就已經存在,可容顏卻像剛從豆蔻年華步入花信的少婦。
她是由超然的道,紅塵女子的媚所組成,她是仙,她是神,她是寶島人世間不老的傳說。
在她現身的這一刻,所有人,腳下這塊土地上的任何人,都該爲她的絕世風姿而折服,就像有幾個出身當地的特戰隊員,在後退幾步後,竟然雙膝跪在了地上,以額觸地,嘴裡喃喃祈禱。
可有人卻不爲所動,無論紅塵道長有多麼的出塵、非人的飄逸。
這個人就是莫邪徵東,來自那邊的修羅道。
修羅本非塵世中人,又何必爲塵世中的信仰所蟄伏?
在地下樓蘭的森林神殿內,供奉着女媧娘娘的神像,已經接近兩千年。
華夏遠古神話中,女媧娘娘纔是造人的始祖:但在修羅道內,人首、蛇神的女媧娘娘,最多是人類的締造者,卻是修羅的前身。
大家本來不屬一道,莫邪徵東又何必爲紅塵道長所拜服?
她是她,她是她。
一個是寶島地區人民數百上千年的信仰,一個卻是來自修羅道的王者。
輪迴六道中,上三道爲天道、修羅道、人道。
相比起最爲普通的人道,修羅道無形中處於高端的位置,只是比人類信仰的天道略低,卻從沒有被天道屈服過。
所以就算紅塵道長來自天道,但她也沒有任何資格,能去折服修羅道的王者。
就像根本沒有看到張東昇等人那樣,不知道自己曾經被上百微衝指着過那樣,莫邪徵東只是看着白髮白眉的女道士,淡淡的問道:“你就是紅塵?”
“紅塵正是貧道。”
紅塵道長左手佛塵瀟灑的一甩,在眼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右手扶住了佛塵柄端,微微彎腰頷首:“道友,可是莫邪修羅?”
“你知道我是誰,我來自哪兒?”
莫邪徵東並沒有爲紅塵道長的‘神機妙算’而驚訝,仍舊沒有絲毫煙火氣的淡然問道。
“早在五百年前的今夜,我已經洞曉來自異界的莫邪修羅要來拜訪了——五百年,我等了五百年,今晚總算見到了道友,幸甚。”
紅塵道長白眉微微一挑,說完最後兩個字後,還微微嘆了口氣,看來並不怎麼幸甚。
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紅塵道長就已經存在了,就算到今晚會有什麼修羅來訪了,那她究竟多少歲了?
難道傳說是真的,紅塵道長是不老的仙人,就是來維護我寶島永世平安的?
聽到紅塵道長說完這句話後,張東昇雙膝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他雖然該是那種冷血剛硬的軍人,尤其是在執行軍事行動時,該保持着他應有的冷靜,可他同時又是一個從小就深受仙霞山傳說影響的寶島子弟,此時親耳聽到傳說中的大神,說她在五百年前就已經算到了今晚。
那麼,自然也會算到,五百年後會有一個叫張東昇的人出現在這兒。
如果他再不表現出對大神的尊崇之情,那就是對信仰的褻瀆。
“五百年前?”
莫邪徵東卻是冷冷一笑,身形一晃變成了一股青煙,卻有閃電般的速度,悠忽撲向了紅塵道長。
“邪魔敢爾!”
追隨紅塵道長左右的坐閒等人,看到莫邪徵東忽然暴起撲向祖師後,大吃一驚中發出一聲嬌喝,右手一擺,兩道刺破黑暗的長劍,從左右兩個方向,白龍出水般刺向莫邪徵東。
與此同時,紅塵道長佛塵一擺,也不見雙腳有絲毫動作,已經迅速向後彈去,無與倫比的快——她是寶島地區不老的傳說,就連總統、王總那樣的人拜見時,都得對她恭恭敬敬,又怎麼願意被一個修羅所侵犯?
當然了,紅塵道長好像也很清楚莫邪徵東的功夫,在迅疾後退時,佛塵再擺——天,忽然亮了。
張東昇等人發現,東方的海面上有朝陽光芒萬丈,一朵白蓮花般的雲彩,從太陽上方緩緩飄來,雲邊閃着七彩的光芒,仙霞山內百鳥齊鳴,圍繞着一隻鳳凰翩然騰空,冉冉飛向那朵白雲。
白雲近了,能看到上面站着一個人。
這是個女道姑,黑色的道袍,白髮白眉左手手持白色佛塵,臉上帶着神聖而仁慈的微笑——紅塵道長。
紅塵道長,腳踩七彩祥雲從天邊而來,百鳥齊鳴中白雲緩緩飄到了仙霞山山巔上空,她微微低頭看着這片大地,發出一聲輕輕的慈悲嘆息。
那聲嘆息的聲音不大,但卻足夠讓張東昇等人猛地騰起一種‘世人苦難多’的悲哀,一種從沒有過的哀傷感,讓他在瞬間就淚流滿面,情不自禁的以額觸地,再也不願意動一下。
周圍一片寂靜,剛纔對莫邪徵東拔劍相向的坐閒等小道姑,都已經木雕般的站在觀口,仍舊保持着刺劍的動作,挑着的燈籠,還在她們手中,隨着夜風微微晃動,但莫邪徵東、紅塵道長倆人卻已經不見了。
仙霞觀內的大殿門口天井中,紅塵道長猛地一個轉身,佛塵化爲利劍,兇狠的刺向莫邪徵東的膻中大穴。
佛塵內藏劍尖,犀利而閃亮,這猝然回首一擊,莫邪徵東要想躲過,最少得鬆開紅塵道長右手脈門,如果一旦被刺中膻中穴,她不死也得全身殘廢。
但很可惜的是,莫邪徵東就是莫邪徵東,她是天上地下第一功夫高手,紅塵道長這看來異常兇狠的回首劍,塵世間能躲過去的人,絕不會超過四個。
莫邪徵東卻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是最有把握的一個,甚至都不用躲閃,只是屈指一彈,彈在了佛塵主骨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啊!”
紅塵道長只感覺佛塵就像被通了電那樣,手腕一麻,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她的五指剛鬆開,卻有猛地醒悟過來,屈指再此去抓佛塵——這是她保命的傢伙,怎麼可能會輕易丟失?
她成功的重新抓主了佛塵,只是不等她做出任何的反擊動作,一隻冰冷的手,就已經毒蛇般的鎖住了她的咽喉。
莫邪徵東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再敢擅動一下,我讓你永遠五百歲!”
紅塵道長雪白的眉梢,突突的跳動了一下,隨即就是渭然長嘆,鬆開了佛塵,擡眼看着天,幽幽問道:“莫邪徵東,你本非人道,又何必來塵世間興風作浪,難道就不怕壞了規矩,報應到你沒出世的兒子身上麼?”
莫邪徵東在嶺南給高飛下了烈陽蠱,利用他特殊的至陽體質,懷了他的孩子來改變自己的後代基因這件事,對於某些層次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相信紅塵道長就屬於這個層次中人,所以她在說出這句話後,莫邪徵東沒有感覺絲毫的意外,只是冷笑:“你以爲,我會像那些愚民那樣,被你的障眼法,幾句高深莫測的謊言所欺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