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慧喬在北朝的陰謀敗露後,她就做好了死的充分準備。
死亡,對於一般人來說,是相當可怕的。
不過對於從小就接受死亡教育的宋慧喬來說,不能說是喝涼水會拉肚子那樣平常,但她真沒把死亡看的太重。
可是在她親眼見證韓玄的慘死過程後,她才知道死亡的形式,是分好多種的。
她才知道,一旦她不能完成驅魔者交給她的任務,她會死的比韓玄還要慘。
宋慧喬怕了。
她終於懼怕死亡了。
爲了能活下去,或者乾脆說不像韓玄那樣的慘死,那麼她就必須得做點什麼。
利用她當下唯一的武器——美色,來爲高飛設定了一個圈套。
可是很可惜的是,她卻失敗了。
高飛現在又很直白的告訴她,唯一能讓他忌憚的那個人,今天凌晨已經死了,從此之後無論他想做什麼,都不會有任何的顧忌,也包括拋棄宋慧喬。
宋慧喬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她只是看出高飛沒有騙她。
最後的陰謀敗露後,宋慧喬徹底的絕望,甚至失去了哀求的勇氣,爛泥般的癱坐在地毯上,雙眼茫然的盯着某處,彷彿沒有了靈魂。
高飛站了起來。
該說的話,他都說了,眼下還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實在不願意跟一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蠢女人浪費時間了,她的死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
高飛開門走了出去。
在關上門之前,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宋慧喬仍舊呆坐在原地,背對着他,動也沒動,就像一尊雕像。
噗——的一聲輕響,這是關門的聲音。
宋慧喬身子輕顫了一下,所有的力氣都攸地消失,接着軟軟的癱倒在地上,連呼吸都是那樣的困難,可淚水卻偏偏肆意的流淌。
在門被關上是那一刻起,宋慧喬就知道她已經死了。
只剩下該怎麼死的區別。
唐鵬會把她趕出雲霄閣會所,現在她對他來說,也沒有了一點點價值,她會像個行屍走肉那樣行走在大街上,但不會超過半小時,她就會被一輛車劫走——然後,她這個人就從世界上永遠的消失了。
就像她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人們知道她的名字,或許得在好多年後,從北朝的頂級機密中看到:宋慧喬,曾經的北朝第二夫人,已死亡。
她在被高飛帶回來後,其實還有生存機會的。
只是她沒有珍惜,還以爲憑藉她最後的武器,能博得東山再起的希望。
愚蠢。
自絕生路。
她不後悔,甚至都不再害怕。
她流淚,那是因爲到了現在,她才發現她還沒有來得及享受人生,愛上這個美好的世界,白白辜負了老天爺給予了她這副好皮囊。
淚水肆意橫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慧喬閉上了眼睛。
她希望自己能睡過去,再也不醒來。
可是有個聲音,卻很討厭的從她背後響起:“我缺個秘書,你有沒有信心做好?”
是高飛的聲音。
他明明關門出去了的,怎麼還在屋子裡?
就像是心臟停止跳動的人,在被搶救過程中被電擊那樣,宋慧喬的心臟,猛然間重新運動了起來,遠去的生氣,也隨着再次決堤般的淚水,攸然迴歸本身,讓她猛地從地上坐起,回頭看去。
淚眼朦朧中,高飛站在門後,雙手抱着膀子看着她的樣子,就像憐惜世人苦難太多的上帝。
“我、我——”
宋慧喬很想大聲喊出,她有信心去做好這個工作,可大張着的嘴巴中說不出來,只是拼命的用力點頭。
“那就起來,跟我走。”
高飛說完,開門走了出去。
來到走廊中,看着盡頭處窗戶外面明媚的陽光,高飛輕輕嘆了口氣:“唉,我什麼時候才能克服心軟的毛病?”
真正心軟的人,都愛哭。
連春芳就愛哭,儘管她現在流下的,是喜悅的淚水。
她要回沈城了,跟恢復了正常的唐文舉一起。
本次的京華之行,對於連阿姨來說,絕對是場噩夢。
來到京華的這些天內,她沒有來得及去她從小就嚮往的廣場上,看看莊嚴肅穆的升旗儀式,更沒有機會站在萬里長城上,展開雙臂衝遠方大喊:孟姜女,我來了,你在哪兒?
這些天,她一直呆在雲霄閣會所內,被老唐的忽然變傻而折磨着。
京華很美麗,無比的讓人嚮往,畢竟這兒是祖國的心臟。
連春芳卻發誓:這輩子,她都不會來京華。
“媽,你別總哭啊,搞得少爺我心裡也不好受。”
看到母親總是在那兒抹眼淚後,唐鵬鼻子也發酸,更自責。
天底下哪一個當兒子的,不希望自己老孃最好整天笑呵呵的,沒心沒肺?
本來連春芳就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可來過京華一趟後,她就長全了心肝肺——這讓唐鵬心裡很不好受,走過去輕輕抱住了母親,想跟她說幾句悄悄話,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依偎在兒子寬厚的懷中,連春芳才猛然發現:曾經很不要臉趴在她懷裡跟老唐搶奶吃的兒子,現在是個男人了,頂天立地的那一種,能像小時候被她保護那樣,反過來保護她了。
她不該哭,她該笑。
兒子讓她來京華,不也是因爲一番孝心麼?
是他們老兩口子的命不好,所以才攤上那些倒黴事的,跟兒子無關。
“好了,小子,老孃我不哭。”
用力在兒子衣服上擦了下鼻涕,連春芳擡起頭看着唐鵬的眼睛,柔聲說:“兒子,老孃我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像鄰居你王阿姨那樣,整天抱着個帶把的小子,在大街上臭顯擺。”
“哎喲,我剛換的衣服啊,就這樣被你搞髒了,真是可惜。”
唐鵬慘叫了一聲,隨即回頭看了眼潘鼕鼕,笑嘻嘻的說:“行,不就是想要個帶把的小子嘛,想要幾個,到時候我讓冬姐給你批量生產。”
潘鼕鼕的俏臉,攸地飛紅。
“臭小子,就知道哄老孃開心!”
連春芳在兒子胸前砸了一拳,隨即給他整理了一下衣領,低聲說:“去跟那個老不要臉的告別吧,他不好意思過來。”
擡頭看了眼獨自站在檢票口的老唐,唐鵬嘿嘿一笑走了過去。
要是放在以往,老唐身處有着衆多美女的機場候機大廳內,那雙‘老花眼’早就像安裝了馬達那樣,嘰裡咕嚕的轉開轉開了(男人要想不來,唯有時刻保持一顆年前的心)。
可現在,他卻擡頭一本正經的研究電子屏幕,對身邊不時走過的一雙雙性敢的大長腿,視而不見。
這次京華之行,讓老唐忽然明白了很多。
他覺得,他回去後可以寫一本書,名字就叫:京華是天堂,也是地獄。
一顆煙遞了過來。
唐文舉低頭看了眼,伸手剛要接過來,但隨即就拉長了黑臉,語氣嚴肅的訓斥道:“這兒是候機大廳,是無煙區!你小子敢在這兒吸菸,真是愧對了我對你的教誨,簡直是太讓我失望了!”
看着滿臉痛惜表情的老頭子,唐鵬總算是鬆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說道:“老唐,你還能想到這兒不能吸菸,就證明你真恢復正常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罵了個把子的,老子啥時候用得着你來操心了?”
唐文舉冷笑着罵了句,擡手用力在兒子臉上擰了一下,低聲說:“咱們都是爺們,對不?”
“當然是爺們,還是那種頂天立地的爺們!”
唐鵬也很想伸手,在他老子臉上狠狠來一把,可礙於這個動作很有不孝的嫌疑,也就只好作罷:“爸,你放心的走吧,我……”
唐文舉語氣不善的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我死後你會給我披麻戴孝的,誰讓我就只有你一個不孝子呢?”
唐鵬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正要急着解釋時,老唐語氣放緩:“小子,你給老子披麻戴孝,那是你的職責,義務。我沒有,你明白嗎?”
“我明白。爸,我不會有事的。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偷着喝酒時,曾經答應過你,等你八十歲大壽時,還會跟你一起喝個爛醉如泥嗎?”
看着老唐那張滿是疲倦的黑臉,唐鵬忽然很想哭。
“我當然記得,也肯定能等到那一天。不過你小子也得努力,別的不說,先把眼前這些麻煩解決了再說吧。”
老唐嘿的一聲輕笑,看向了唐鵬背後。
唐鵬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就看到候機大廳窗外,有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正隔着玻璃衝他揮手,臉上帶着明顯討好的笑容,在她背後不遠處,還停着一輛小奧拓。
唉,這個極品怎麼來了——唐鵬嘆了口氣時,目光卻忽然凝滯。
他看到,在荊無豔背後不遠處,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女孩子,正從一輛卡宴轎車車上款款走下來。
“刑雅思看上去比以前憔悴了很多啊。”
唐文舉的老眼,依舊那樣犀利。
唐鵬卻像沒聽到那樣,只是愣愣的望着刑雅思,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唐笑了下,很幸災樂禍的樣子:“兒子,小心應付這些女孩子吧,一個比一個難纏,可不如你老孃那樣單純好欺騙了——算了,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好吧,老子走了,最後恭喜你麻煩纏身。”
沒有誰喜歡被麻煩纏身的,高飛也不願意。
可有時候,男人必須得主動招攬麻煩。
沒辦法,誰讓高先生是個心軟的人了?
坐在理髮店內舒適的皮椅上,高先生隨意翻動着一份美容雜誌,被空調吹的是昏昏欲睡,於是就真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有人輕輕碰了他肩膀一下。
高飛馬上睜開眼,然後就看到一個身穿黑色白領套裝的美女,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嘴角含着優雅矜持的笑意:中性短髮,那幅黑框平面眼鏡的明亮雙眸,透着都市女白領的幹練,精明。
“哦,怎麼,你要坐這張椅子?”
高飛呆愣一下後,站起身正要拿捏出紳士的架子,請這位女士坐下時,她卻笑着輕聲說道:“老闆,我們是不是該去吃晚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