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高老頭接過克萊爾的茶杯後,沒有喝卻伸出食指蘸了下,又點在克萊爾的眉心上後,高飛還是有些納悶的,搞不懂老爺子這樣做是啥意思。
相比起不學無術的高先生來說,眼鏡這個很希望華夏傳統文化的外國人,那雙小眼睛裡卻猛地浮上一抹激動。
克萊爾也不明白,只是覺得額頭一涼,很舒服,正要說什麼時,就聽到旁邊的肖戰波呵呵笑道:“孩子,你可以起來了。從這一刻開始,你就是高家的孫女了。”
“謝,謝謝老爺爺,謝謝姑爺爺!”
克萊爾大喜,趕緊乖巧的給高老頭磕頭。
高老頭笑呵呵的,沒有拒絕,坦然承受了克萊爾的跪拜。
高飛雖然不明白那個拿手指頭蘸水點額頭的儀式,到底是啥意思,卻能聽懂肖戰波的話,知道此行的心願已經算是完成了,轉身看着眼鏡,低聲說:“恭喜你——你哭什麼?”
在高先生看來,這次帶着克萊爾來高家認親,其實就是走個過場,只要高老頭在表面能承認了克萊爾,那麼不需要舉辦任何儀式,更不需要登報聲明,燕家也會相信她是高家孫女的。
畢竟還沒有誰這樣大膽,冒認自己是高老頭重孫女的,再加上有高飛親口說出來,燕家必須得信。
今天呆克萊爾來這兒,純粹就是走個過場罷了,眼鏡有必要激動的流貓尿?
搞得好像克萊爾真會成爲高家的幹孫女那樣。
眼鏡摘下眼鏡,用力擦着眼睛卻不說話。
不學無術的高先生不知道眼睛爲啥哭,眼睛心裡卻很明白。
早在隋唐時代,那時候儒術被擡到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孔老先生那套思想,可是被全天下人所承認的。
眼鏡曾經在某本古文中看到過,說一個胡人女孩在嫁給一個當朝官員爲妾後,生了個兒子,官員很喜歡這個擁有一半胡人血統的兒子,可同時也知道兒子的血脈,註定會成爲日後發展的一個重要約束(那個時代的混血兒,一點都不吃香的)。
在那個年代,高鼻子藍眼睛的胡人,在中原可是下等人,甚至算不上人,地位就跟牲口差不多,哪怕他靠着自己的真才實學成爲官員,也會被同僚看不起(當初唐太宗那麼牛比,想娶漢人某世家女兒當老婆,都被族長一口拒絕,就因爲他的漢人血統不純)。
這個官員爲了別人能接受他小兒子,就求到了孔家族長門前,請他幫忙給兒子正名。
看在這位官員很是爲老百姓做了些好事的份上,孔先生思考很久才終於同意了,就在官員小兒子的週歲宴上,用茶水在他眉心點了一下,說他從此就是漢家兒郎,純正的槓槓的那種。
孔先生給那小兒子點了一下後,就在再也沒有誰敢說他的血統不純了,因爲孔先生說出來的話,規定的禮節,在當時那個獨尊儒術的年代,就是聖旨。
也正是從那之後,有血統不純的人想被廣大漢人哥們認可,就得找一個德高望重老傢伙,拿茶水(女孩子是用硃砂)在眉心點一下,就能成爲漢家兒郎的禮儀,就此傳了開來。
毫無疑問,高老頭在當今華夏,完全稱得上是德高望重四個字。
儘管他用茶水點克萊爾眉心的意義,並不是讓人承認她是我大漢子民,可這個簡單的儀式,卻是高老頭接受克萊爾爲重孫女的鄭重表示。
眼鏡,不管是放在華夏,還是國外,不管是他身體上特異,還是他的職業,他都是那種不被世人接受的怪物。
能夠有個正常女兒,就已經是讓眼鏡欣喜若狂了,現在女兒又被高老頭鄭重其事的收爲重孫女,他能不激動的不行不行的?
“你不知道人在最高興時,也會哭泣嗎?”
眼鏡擦着鼻子,哽咽着回了高飛一句。
“哦。”
高先生哦了一聲,心裡卻在想:只有傻瓜高興了,纔會哭。
克萊爾被高老頭鄭重收爲重孫女後,眼鏡就知道自己父女倆得退場了,因爲接下來,高老頭肯定有話要跟高飛說,所以就提出了告辭。
高老頭也沒挽留,囑咐克萊爾以後沒事就來找爺玩兒,就讓高雲華送他們父女出了高家。
高老頭留下高飛,除了要委婉的表示某些歉意之外,主要是想問問他以後要做什麼,還有沒有希望在活着時,能去一趟地下樓蘭,看看他那些孫姨太們生的高家第四代。
另外,就是讓高飛有機會,把沈銀冰帶回家來。
肖戰波能去冀南,給高飛當主婚人,就是高老頭的主意。
這已經表明了高家,徹底承認了這個孫媳婦。
雖說沈總目前還是貪狼的大首領,屬於邪惡人物的代表,不過她既然不是造成天雲動車脫軌一案的劊子手,那麼她最大的罪惡也就洗清了,高家完全可以跟她暗中眉來眼去的。
同時,高老頭之所以希望沈銀冰能來高家,主要是還想說服她,能否徹底解散貪狼組織——如果沈銀冰能解散貪狼,那麼當局完全可以只處理幾個罪大惡極之人,其餘那些小蝦小魚的,就放生了吧,反正上天有好生之德。
至於沈銀冰這個昔日的大魔頭,該怎麼做才能把她洗清,高老頭也早有計劃,無非就是說:沈銀冰之所以能成爲貪狼的狼主,就是高家安排的最大臥底,主要責任就是把貪狼搞垮,現在貪狼解散了,她臥底的任務也已經完成,是該洗白白上岸的時候了。
對把沈總洗白白了,高老頭還是很有把握的。
不過,高飛在沉默片刻後的回答,卻很出乎高老頭的意料:“爺爺,她還不能解散貪狼。最起碼,當前還不能解散這個組織。”
“爲什麼?高飛,你可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高雲華問出了高老頭想問的話。
高飛卻沒有回答大哥的問題,只是看着默不作聲的高老頭,輕聲問道:“爺爺,你有沒有聽說過流波山?”
剛纔高飛拒絕自己的建議時,高老頭心裡還是有些不爽的,沉着個老臉耷拉着眼皮子。
不過,當高飛問出這個問題後,他花白的眉毛卻猛地一挑,混濁的老眼中,閃過一抹寒芒,很受驚的樣子。
旁邊的肖戰波,點菸的動作也是一頓,倒是高雲華饒有興趣的問:“流波山?好像是來自我們的古神話中吧?”
跟不學無術的高先生相比,大哥高雲華的文化底蘊那是相當深厚的,馬上就想到這個所謂的流波山,是奇書《山海經》內的一個地方了。
高飛知道世間還有個流波山時,高雲華那時候正在南邊海面上曬太陽,鄭腐死後他纔回來的,所以暫時不知道他走後,高飛又遇到了什麼事。
流波山,亞特蘭蒂斯,峭壁,颶風這些事——高飛相信高老頭肯定知道,畢竟當初要是沒有峭壁的話,他老人家是否能安坐在這兒當大爺,還未可知呢。
不過高老頭聽到‘流波山’後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高飛的意料,繼而馬上就斷定老爺子不但知道流波山,而且還應該很知道某些有關那地方的事。
就在高飛希望高老頭,能跟他說一些他所需要的事時,高老頭卻端起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說:“我有些累了。高飛,以後有機會把那孩子(沈銀冰)帶回家來。好了,你去忙你的去吧。”
忌憚。
這個字眼猛地從高飛腦海中閃過。
是的,高老頭在他提到流波山後的反應,就是忌憚:他不想談有關流波山的話題。
依着高老頭當前在華夏的地位,那絕對是超然,百無禁忌的纔對。
可一個連龍雲兒都敢說的流波山,爲什麼會讓他這般忌憚呢?
高飛心中忽然一動:乖乖,老頭子不會也是來自流波山的仙人吧?
他胡思亂想着,卻不敢再問什麼,只好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好的,爺爺,那我走了。”
“我送你。”
高雲華也看出不對勁了,跟着站了起來。
高老頭點了點頭,又端起了茶杯。
“有空去看看你姑姑,魚兒很喜歡跟你在一起。”
肖戰波這個當姑父的,自然不會屈尊親自送高先生出門的,最多也就是擡擡屁股,表示一下拉倒。
“高飛。”
在高雲華的陪同下,高飛走到客廳門口時,高老頭忽然叫住了他。
他轉身看向爺爺。
高老頭沒有看他,只是盯着手裡的茶杯,緩緩說道:“無論你知道了多少,以後最好別試圖去了解那些東西……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的。有些事,也不是你能隨便插手,輕易改變的。”
高飛沒有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才說:“那麼,亞特蘭蒂斯呢?”
在龍雲兒所講的那個傳說中,亞特蘭蒂斯可是跟流波山一樣的存在。
高飛可以聽從高老頭的話,在流波山沒有招惹他之前,無視流波山的存在。
不過亞特蘭蒂斯,或許是高飛命中註定無法邁過的一道坎,畢竟他媳婦當前已經去那邊了,而且那些人更是趁着陳果果難產時,去攻打地下樓蘭的風口。
於情於理,高先生都會好好認識一下所謂的亞特蘭蒂斯。
他不希望高老頭,也委婉的警告他,對待亞特蘭蒂斯就跟對待流波山一個態度。
“亞特蘭蒂斯?”
更加出乎高飛意料的是,高老頭聽懂他的意思後,不但沒有警告他少惹事,還很輕蔑的笑了笑,低聲說道:“亞特蘭蒂斯算是什麼玩意兒,只不過是一些……”
亞特蘭蒂斯在高老頭心中,只是一些什麼東西?
他說到後來時,說的聲音很矮,高飛沒有聽到。
他很想再問,肖戰波卻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西方的亞特蘭蒂斯,根本無法跟東方的流波山相比。
老頭子在提到流波山時,眼神中有明顯的忌憚。
可在提到亞特蘭蒂斯時,卻是輕蔑。
高飛可以斷定,高老頭對這兩個地方截然不同的態度,決不是因爲文化、思想等方面的差別,而是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