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根
冀南就是高飛的根。
後來,知道方小艇就是自己親媽後,高飛又把方家村當做了自己的根。
其實京華高家纔是高飛的根,可他還是不願意留在那兒。
所以他沒有去天涯集團,也沒有去落日餐廳,而是來到了方家村。
這兒,好像在他剛踏上冀南境內,就有股力量在吸引着他。
車子一拐上通往方家村的路,高飛就醒了,吩咐高喵喵慢點開車後,就一直盯着車窗外,眼神貪婪的望着外面。
這讓高喵喵感到很不解:鄉下的村莊,覆蓋着白雪的田地,有什麼好看的?
她不理解高飛此時的心情。
其實高飛自己也有些搞不懂,他以前可是在江湖上流浪慣了的,無論去哪兒,都能迅速融進周圍環境中,這就是所謂的天下到處是家鄉了。
尤其是這次離開方家村的時間並不是太長,可一拐上這條公路後,他就莫名騰起一股子親切感,彷彿在外遊學多年的學子回家,心中總是盼着年邁的老母會站在村口,拄着柺杖等着自己那樣。
高飛的老孃可不老,要是仔細裝扮一下,肯定像三十出頭的花信少婦,她也沒有在方家村村口等着二子的歸來,所以註定沒有誰等着高飛。
他只是有這種感覺罷了。
這種感覺,溫馨,清晰,還帶着淡淡的傷感。
不過,在看到站在牌坊下的方大爺後,這絲傷感立馬就消失了,吩咐高喵喵停車後,不等車子停穩,就開門下了車。
下車聽到二狗的叫聲後,才發現他也在,笑着正要打招呼,卻看到二狗忽然轉身,瘋了般的向村裡跑去,因爲跑的太急,動作有些變形,那麼平整的路面,竟然一個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二狗此時的反應,就像被通緝很久的罪犯看到警察那樣。
“他怎麼了?”
高飛愕然,話音未落,二狗就從地上蹦了起來,雙手朝天的狂喊着:“飛哥回來了,飛哥回來了!”
飛哥回來了。
二狗瘋了似的跑回村裡,只爲搶先一步去告訴別人,高飛回來了。
他的聲音裡,還帶有了明顯的哭腔。
高飛的鼻子,猛地一酸。
他知道,自從他招惹到一九七三,方大爺拿出抗戰老資格攆走那些人後,哪怕是他跟沈銀冰光明正大的大婚,可方家村的人們,還是察覺出了他那時候所處的環境,有多麼的不妙。
正如方大爺所說的那樣,方家村能有今天,都是高飛的功勞。
如果高飛不在了,方家村當前的繁華,只是一個大大的泡沫,只需有人拿手指微微一碰,就會砰的一聲碎裂。
方家村崛起的時間太短,崛起的速度太快,此前就是冀南最爲偏遠貧窮的鄉下,一沒資源,二沒環境,能夠擁有當前的規模,都得益於高飛一個人。
他在,方家村就在。
他不在了,方家村鐵定會慢慢恢復到從前,當前的繁華只是一場夢。
從沒有某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會這樣完全依靠一個人。
所以,高飛必需得安全的回來。
必需的,那樣方家村才能隨着時間,而逐步形成自己的文化底蘊。
只要擁有了一定的文化底蘊,以後不管高飛在,還是不在,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奪走方家村的繁華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也很深奧,在一九七三的人出現之前,很少有人知道。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所以高飛在方家村這邊所有人心目中,已經攀升到了必需得供在神龕上的高度,所以二狗能夠有這樣的激動反應,也是很正常的。
高飛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雖說二狗這樣激動,是因爲他的確改變了方家村,可無論是誰,在看到隨着二狗的喊聲,很快就變成十人、數十上百人的歡呼聲後,眼裡都會浮上水霧的。
老百姓的感激,是最淳樸,最真誠,也是最最能感動人的。
我們的百姓,絕對是世界上最勤勞也容易滿足,更是最傻的一羣人:只要你能真心對他們好,哪怕會給他們帶來生命上的威脅,他們依舊會全心全力的幫你,赴湯蹈火。
這一點,早在建國之前的游擊戰時期,就已經被證實過了。
高飛,只給了方家村一個經濟上的繁華,卻收穫了數千顆比金子還要真誠的心。
隨着喊高飛回來了的喊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不斷有人從村裡涌出來,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還有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子,一個勁的埋怨孫子怎麼走的這樣慢。
看着眼前這一切,身心疲憊的高喵喵感覺很不真實。
早在是第二夫人時,高喵喵跟隨某次帥到地方、軍隊上視察時,所經歷的歡迎場面,絕對比現在所看到的大。
可她很清楚,那些只是在作秀。
作秀作出來的,比起發自內心的歡呼,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缺乏了靈魂。
甚至,高喵喵敢肯定,假如高飛現在振臂一呼說要去造反,相信這些村民也會毫不猶豫的跟着他。
裝做被冷風吹了眼睛,高飛擡手狠狠擦了一把臉,才笑着對方大爺說:“大爺,這好像太有些誇張了吧?搞得我啊,很心虛,都不敢進村了。”
方大爺只說了兩句話:“孩子,這是你應得到尊敬,也是我們方家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光管、咣咣!
鞭炮聲忽然響起,更有禮花彈騰空,響徹四野。
開始時,還是一掛鞭炮,一箱禮花彈,但最多也就是幾分鐘,整個方家村就沸騰起來,家家戶戶都在放鞭炮,放禮花彈。
多麼好的禮花彈啊,本該在黑夜中才能彰顯出它們的美麗,現在大中午的就爆炸了,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的彩色,可是聲音卻彷彿要比晚上還要響亮。
不知道是那一輛車子,按響了喇叭。
就像是會傳染那樣,方家村地界上的所有車子,都在嗚嗚的鳴叫。
“亂了,亂了。”
高飛呆呆望着眼前這一切,再也無法掩飾冷風吹到了眼睛,淚水肆無忌憚的淌了下來。
如果一戶或者幾戶人家,因爲他的到來而放鞭炮,放禮花彈的話,那麼還只能說元旦剛過,家裡還有點存貨。
可存貨絕對不多。
現在卻是方家村數百戶,一起大放特放,這就足以說明人們是有‘預謀’的,早就爲他的歸來準備下了。
不但是方家村,高飛身後幾個村子,也都響起了鞭炮聲,剛纔還只是有車輛來往的公路上,此時多了好多行人——在方家村這邊大放大鳴時,人們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除了帶動方家村以及周邊四個村長富裕起來的高飛,還能有誰有資格,享受這種待遇?
“亂了,亂了。”
高飛第二次說出這四個字時,有鑼鼓聲從村口響起,接着人羣就像被輪船犁過的海水那樣,嘩的一下分開,兩條金黃巨龍,被數十條鄉下漢子高舉着,在空中盤旋,飛舞。
“走吧,孩子,這是你的領地,所有的歡樂,都是因你而起。”
方大爺伸手,抓住了高飛的胳膊。
他老人家可是經歷過槍林彈雨的人,活了八十多歲,就算他沒啥問話,但歲月的沉澱,已經讓他足夠知道在這種場合下,該說出什麼樣的話了。
高飛攙住了方大爺,一步步的走進了牌坊。
震耳欲聾的禮花彈爆炸、鞭炮、鑼鼓還有歡呼聲中,倉皇舉起巨龍的漢子們,嘴裡大聲吆喝着什麼,衝了過來,圍着高飛三人,巨龍上下翻騰。
穿着一身西裝革履好像個大官似的方立柱,此時已經脫掉了西裝,就穿着襯衣,站在由四個人擡着的大鼓面前,手中的鼓錐猛烈敲擊着,沉悶而又極有穿透力的鼓聲,讓人的心臟也跟着劇烈跳動。
高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此時的心情,很愧疚,因爲他覺得,他爲方家村所帶來的,不足以換回這麼多。
他承受不起。
但卻又實實在在的承受着,所以他只能雙手合十,對着父老鄉親深深的彎下了腰,久久的都沒有擡起。
也不知過了多久,鑼鼓聲、禮炮鞭炮聲,才慢慢的消停了下來。
廣場上,已經多了一張桌子。
方立柱站在桌子上,手裡拿着話筒高聲喊道:“大家都都靜一靜,我有話要說!大到一個國家,會有一個普天同慶的日子,那就是國慶節。小到一個家庭,那就是老爹老孃的壽辰。我們方家村,以後也會有這樣一個日子,這個日子就叫村慶日!每年的今天,都是方家村的村慶日!所有的企業,都將會在這一天放假,所有必需堅持在崗的員工,都會有雙薪……”
隨着方家村撤村建鎮的日期越來越近,鐵定是一把手的方立柱,演講口才也相應的提升,這番話說出來,竟然也有幾分領導纔有的官腔:“大家說,村裡的這個決定行不行?”
“行!”
“好!”
所有人,都在高喊,跺腳,鼓掌。
“靜一靜,靜一靜!”
方立柱右手接連往下猛壓,等大家安靜下來後,才說:“我想問問大家,方家村能有今天,是因爲什麼?”
“因爲飛哥!”
二狗在人羣中高喊。
馬上,歡呼聲再起:“飛哥,飛哥,飛哥!”
這一刻,不管是小孩,還是老人,都在齊聲高喊兩個字,那就是飛哥。
高飛無法承受,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讓歡呼的人們冷靜下來,搞清楚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努力得來的,他所做的創造了方家村騰飛的條件罷了。
“飛哥,說兩句!”
二狗又喊。
馬上,飛哥說兩句的聲浪,就掀翻了天。
“去吧,孩子,說了句。”
方大爺推了一下高飛。
高飛知道,這時候自己不說幾句是不行的了,只好走到了桌前。
方立柱跳下來,跟他緊緊擁抱了下,把話筒給了他。
高飛站在桌子上,掃視着下面黑壓壓的人羣,半分鐘都沒有說話。
數千人,也都沉默了下來,都擡頭看着高飛。
“今天,我——”
高飛張嘴,只說出三個字,就猛地彎腰:“謝謝大家。”FFF56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