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漂亮的天氣啊。”酒德麻衣站在大廈的落地窗邊看着近秋爲這座城市織出的金綠衣裳,端着一杯熱咖啡感慨。
在她的背後是BJ二環寫字樓的一間標準的會議室,會議室隸屬於位於寫字樓大廈的第32層西北角,向陽面朝故宮的方向,通過落地窗可以透露出明亮的自然光線,使得內裡本就是淺色調的牆壁更加通透,寬敞明亮。
在會議室中央漆黑的長桌上覆蓋着光滑的木質面板,桌上擺放着高級的漆面筆筒和紙張文件夾,整齊排列的彰顯着專業和有序,面對着落地窗外風景的酒德麻衣身後,一身筆挺灰色西裝打着同色領帶,年齡約莫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坐在轉椅上,雙手平方雙膝視線注視前方耐心等待着。
半晌之後會議室的門被敲響然後推開了,走進來的是第32層寫字樓的擁有者,“北京花鳥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項目管理部門經理,孔兮,一位二十八歲左右的年輕男性。
同樣身穿正裝,但比起會議桌後等待的男人,他的這一身西裝略顯不合身,尤其是肩腰部太過收緊,也側面讓他本身就略顯緊張的情緒更加外溢了,讓人覺得會議室裡準備開始的是一場應聘面試,而不是正經的商務合作。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孔兮走到會議桌前拉開椅子,但卻沒有坐下,而是看了一眼落地窗前那個靚麗到讓他不怎麼敢多看的高挑背影。
“這位就是酒德麻衣小姐是吧?”
他嘗試着搭話,同時儘量控制自己別讓視線落到那雙包臀裙下黑絲緊裹的好腿,北京地大物博,黑絲好腿他自詡見過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能好到讓他不好意思看,覺得多看一眼都是非禮的好腿今天的確是第一次見。
可爲了不惹惱金主以及可能是公司創建以來最大的一位商業合作伙伴,他還是老實地把自己的視線放在了會議桌後的那位像是律師的幹練男子身上。
“自我介紹一下,來自洛杉磯的執業律師,我們事務所從事企業併購,分拆,再融資和上市相關的法律業務。”幹練男子起身,彬彬有禮地和孔兮握手。
孔兮並沒有意識到這位男性背後的律師事務所代表着什麼,他從事於自己遊戲公司的項目管理部而非是財務部門或者法務部門,只是謹慎地和男子握了握手,“併購和上市?我們公司暫時應該沒有要賣的準備...上市的話近期也沒有這種考慮,需不需要我幫你們聯繫我們公司的老闆來談一談?他現在應該還在北京市內,如果可以的話可能要麻煩各位等到下午三點左右,這段時間我可以帶各位參觀我們公司的工作環境。”
“不,我們找的就是貴公司的項目管理部,就我的市場調研所瞭解,‘北京花鳥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是一家着重於研發小衆精品的獨立遊戲的遊戲公司對吧?如果沒錯的話,我們來訪的目的正是希望能和貴公司進行一款遊戲的開發。”律師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文件,從其中抽出一張信封雙手遞出。
孔兮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路數,但職場的習慣還是讓他馬上微微彎腰雙手接過了信封,而對方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讓他沒拿穩那張輕飄飄的紙信封,“這是一張兩百萬美元的本票,我們的客戶對貴公司開發的數款單機遊戲都很有興趣...”
“抱歉,公司入股這件事我說了不算,我得請示我的老闆。”孔兮話聽一半就被嚇得背後冒冷汗,想起之前對方介紹自身事務所時提到的“拆分”“併購”時,心都差點跳出來了,公司的股份出售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可以做主的,今天這場會談應該讓法務部的人來!
律師微笑着搖頭,“不,您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們無意要收購或者入股貴公司,我們只是代表那位客戶想與貴公司合作研發一款面對市場的遊戲作品。但這款遊戲的內容和腳本必須由我方提供,並且在一個月內開發完成並且上傳到互聯網上,遊戲的宣傳和可能超出預期的研發經費都會由我方追加提供穩定的資金。”
孔兮呆住了,拿着信封的手有些抖。如果他沒聽錯價格和單位的話,兩百美元開發一款小衆的單機遊戲?還是找他們這種名不見經傳,還處於上升期的小遊戲公司合作?
他不太清楚這是不是一個陷阱,亦或者一個遲到的愚人節笑話,他們公司製作過最高成本的遊戲不過是一款單機塔防遊戲,從宣發到研發的經費不超過一百萬美元,獲得的市場收益也不過30%左右,雖然算得上是可以驕傲的成績,但對比起大公司來說只算得上是小打小鬧。
律師看出了他的呆滯,補充說明,“我知道這個合作方案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選中貴公司是有我方多方面的考慮決定的,我們很難拒絕大客戶的要求。我是在深夜接到來自酒德麻衣小姐的電話,她說她的老闆是貴公司出品的數款遊戲的忠實玩家,從貴公司的遊戲中看出了真正遊戲人對遊戲本身的堅持和打磨,他從小的願望就是成爲職業的遊戲人,但奈何最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現在希望重拾曾經的夢想,投資貴公司打造一款他理想中的完美遊戲,並且完成‘首通’。”
“酒德麻衣小姐的...老闆?”孔兮驚了,他看向落地窗前的女人,對方只是給了她一個背影,從進門開始就沒有轉身給過他一個正面印象,那種高調的姿態就讓他下意識覺得這個女人就是這次會談的話事人了,但沒想到對方居然只是真正幕後老闆的秘書!
他心中瞬間對這位隨手就能拋出兩百萬美金的老闆肅然起敬,就算不爲了對方的財力和對遊戲的執着,也得爲了對方手下女秘書的品質感到折服。
“雖然這次會談主要由我方進行,但爲表示對這次遊戲開發合作的重視,酒德麻衣小姐也是專程從美國乘坐跨國航班一同前來見證這場會談,控制其中的一些細節要素,以表我們真正的客戶對這次合作的重視。”律師雙手十指輕輕折在面前。
“但恕我直言...就遊戲開發部門的角度來看...您的這個要求可能有點難以做到。”孔兮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說出了心裡話。
“是經費不夠嗎?如果不夠還可以加,我不玩遊戲,我也是在車上搜索貴公司,粗略瞭解過貴公司出品的那幾款遊戲,不太明白單個遊戲具體開發需要的經費和宣發費用。”律師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張信封,在孔兮眉頭血管瘋狂跳動之下說,“我們可以再增加兩百萬的研發經費。兩百萬美元。價格的方面,我們可以詳談。”
“不是價格的問題。”孔兮真的覺得自己要腦血管破裂了,強作鎮定,無奈地說,“是研發週期的問題,開發一款新遊戲絕對不是一件能在一個月內完成的工作,而且還是兩百萬美元...四百萬美元作爲研發經費的遊戲!”
如果律師遞出來的信封裡本票價值只有十萬美元的話,一個星期的時間,花鳥遊戲公司從上到下吐血加班一個月,幾乎住在公司裡,那麼趕工趕點製作一款不錯的,起碼過得去的小規模獨立遊戲應該沒什麼問題,比如像是《保衛蘿蔔》和《植物大戰殭屍》那種級別(遊戲製作難度)的。
可足足四百萬美元的研發經費,到時候成品怎麼也得是《俠盜獵車手》和《上古卷軸》那種級別的產物才能交差的吧?中等規模的遊戲需要更多的時間和資源,這種遊戲的複雜性和結構完全不是小規模遊戲能比的,光是劇本草創可能都需要一個月或者更多的時間來敲定!
“我說過,我們的客戶是通過精挑細選才決定與貴公司合作的。”律師並沒有因爲孔兮的面露難色而退卻,只是平靜地將手中第二張信封推出到桌上,此時他終於圖窮匕見,“我的客戶聽說,貴公司一直對外宣傳有一款秘密開發的由虛幻引擎製作的魔塔類遊戲,叫做《九重妖塔》,這款遊戲已經開發到DEMO測試階段,只是尚未敲定最終的文桉和世界觀設定...”
孔兮瞬間覺得手裡的信封變得燙手無比,下意識將手裡抓着信封放到了桌上,作爲遊戲部門經理的他悚然起身後退數步,看向桌後的那位來自美國的職業律師,只覺得對方人皮下隱藏的是什麼豺狼虎豹,要一口將他們真正寶貴的東西連皮帶肉吞下!
“你們...不能這樣子,我們的遊戲打磨的方向已經基本確定了,腳本也進入了複審的階段,員工們對她都滿懷期望,接下來只需要再進行一次融資就可以...”孔兮忽然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們的確是有這麼一款已經接近尾聲的遊戲正在研發是吧?聽說在最後的階段缺少資金所以最近正在準備進行第一次融資?”律師不緊不慢地問。
“我們的確是...但是...”
“貴公司的流動資金也因爲遊戲的開發問題出現了斷裂,同時宣發的問題也尚未提上日程對吧?”
“這個...不,你們也不能就這樣...”
“請問作爲遊戲項目部的經理,你可以對這次合作做主嗎?”律師打斷了孔兮可能做出的對這次合作的不利發言,認真地詢問道。
“我...我得打個電話請示一下老闆。”孔兮倉促地留下了這麼一句話,轉身匆匆走向會議室門外,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會議室裡只剩下了律師和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的酒德麻衣,律師在見到孔兮的慌亂後略微皺眉有些不解,“只是討論購買公司的一款還未推出遊戲的製作方案敲定主權,爲什麼會有這種反應...我應該沒有說錯什麼話,讓他誤解爲我們想要徹底買斷他們的遊戲版權?”
“你的確沒有,但你買斷的是更重要的東西,一些對於真正遊戲製作人來說視爲珍寶的東西。”落地窗前的酒德麻衣抿了一口熱咖啡漫不經心地說,“我的老闆選中這家遊戲公司先是因爲他們手中的確有一款已經研發到尾期的合格遊戲,其次就是因爲老闆的確喜歡他們公司製作的遊戲,他說他從那些遊戲裡品味到了‘夢想’...用老闆的話來說,這家遊戲從上到下是真正在做遊戲的遊戲人,純粹爲了遊戲的熱愛投奔了這個領域,像是這樣的公司隨着資本的漸起已經越來越少了,這是一種時代的遺憾,也是時代發展所導致的必然結果。”
“夢想和熱愛嗎?”律師若有所思,然後搖頭,“不是太明白,但在洛杉磯華爾街所有公司的老闆都會談熱愛和夢想,我不大清楚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比起買斷他的夢想和熱愛,他的反應總讓我覺得好像我在試圖用金錢搶走他的孩子。”
“從某種角度來看,你的確就是在這麼做。”酒德麻衣側頭看了律師一眼,“所以橫刀奪愛別人的孩子,你會良心不安嗎?”
律師面對光鑑照人的會議桌面整理了一下領帶,“...我們職業搶孩子。”
那家位於洛杉磯聲名狼藉的事務所總像是惡狼一樣追着財物緊張的公司狂咬,通過把公司收購後剁爛砍碎放到市場上出售獲利,站在他們背後的都是持有鉅額資金的超級機構,光是因爲他們家破人亡的公司老闆以及職員就能飄滿大半個聖莫妮卡海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