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離開了,就如林弦所說的一樣,這場戰鬥屬於他們的部分好像真的已經結束了,整個尼伯龍根都隨着最後戰鬥的落幕陷入了寂靜之中,就像一片巨大的無人墳場。
在林年身邊,滿身是血的曼蒂居然自己靈活地爬了起來,看起來她的傷勢沒有表面那麼重,之前趴在地上純粹是識時務者爲俊傑,免得骨頭太硬被強行打斷幾節,也不失爲金毛的一種驚世智慧。
免不了爬起來後,那張血污佈滿的臉還是被疼得齜牙咧嘴的,曼蒂看着原地站着的林年,伸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那肌膚上留下了自己的血掌印,“師弟,我幫你翻譯一下路明非的話意思就是都走到這一步了,好不容易贏了一次,就別忽然再玩什麼自責失蹤出走那一套了,該回學院就回學院,要說清楚的事情回去再慢慢說。”
對於林年很瞭解的她還是有些擔心,看着路明非這幅模樣林年是否會產生什麼不該有的心理。當師姐的偶爾還是得做一下師弟的心理輔導工作——原本這個工作該是林弦去做的。
“關於你姐姐的事情.我很抱歉,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一些秘密,但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伱,而是我不能說。現在倒是無所謂了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判斷。”曼蒂走到林年的身旁強迫着他收回視線和自己對視,得到了對方默然的頷首示意後才鬆了口氣。
“最後,嘿嘿師弟,感謝你的信任,多的我就不說了,下次有機會出去約飯,師姐我請客.”她叉着腰說着輕鬆的話,最後兩根手指併攏在額頭邊上做了個再見的動作,踉蹌地從林年身邊走過,也走向了離開的甬道。
隨着她的走遠,林年還能聽見她邊走還邊抱怨着“王權”的變態,好像把她有些膨出的腰椎間盤都給摁得凹進去了.雖說看起來這傢伙像是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模樣,但在林年看不見的角度,從她鮮血滿臉卻遮不住的沉思和凝重的神色可以看出,這場遊戲裡,關於她的部分還沒有結束,她還有其他事情要去做,否則也不會願意放棄好不容易和林年獨處的機會。
站在原地,直到曼蒂和路明非都離開了,大空洞只剩下林年一個人,他往前頓了一下,不是向前走,而是忽然原地跪了下來,渾身上下的皮膚瞬間撕裂成齏粉,暴露出那一根根猩紅的肌肉,那些成束的肌肉每一根都在發生斷裂,其中纏繞的骨骼在爆鳴中斷開將他刺成白色的刺蝟,大量的內臟也被刺穿成肉糜!
他的渾身上下就像正在經歷一場暴亂的舞曲!
巨量的紅色血霧從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升騰而起,到了半空中卻又忽然不受控制地化作液態血水,如暴雨般落下將林年澆成血人,流淌在地上後再度化作霧氣瀰漫開遮擋林年的身影,那溢散的氤氳紅霧中血雨不斷墜落。
八岐的領域快速擴張,開始修復着那些觸目驚心的損傷,但在修復之後的肉體卻呈現出了怪異的狀態,在肌肉之上該長出的居然不是皮膚,而是骨骼層,它們覆蓋向林年的全身,不斷地爆出尖銳的骨刺,在達到極限時又節節繃斷!
被重複撕裂的地方又重新長出鱗片和骨骼混合的猙獰之物,體內的內臟上居然也開始長出了尖銳的鱗片,反而刺得才修復的內臟血流不止,軟骨關節變得堅硬無比,部分骨骼又被修復成了肌肉難以支撐軀體,最後就連黃金瞳也出現了結晶化,視野瞬間陷入黑暗和血紅。
他沒有發出哪怕一聲痛苦的低吼,只是不斷重複重擊地面,震耳欲聾的轟鳴在大空洞中一次又一次響起,連帶着地層的震動也一圈接着一圈傳出,那轟鳴聲代表的滿是歇斯底里的痛苦。
那是基因層面的暴動,融合之後的後遺症,終於在林年難以支撐,鬆懈到來的那一刻爆發了。
葉列娜所代表的那部分權力,終究是不匹配林年的,強行的融合所帶來的就是極致的排異反應——基因層面的衝突和紊亂。
就和林弦說的一樣,林年早已經是強弩末矢了,可能她早就看穿了林年身體的狀況,纔對他發出了由衷的勸導。
這一猙獰而血腥的現狀持續了許久,沒人能幫得了林年,他只能依靠八岐硬生生頂了過去,大空洞的轟鳴和震動一次接着一次傳出,那些早已經遍佈巖壁的裂痕終於到達極限崩潰了,整個大空洞開始在地動山搖中崩塌,大量的岩石從穹頂墜下砸在地上,而林年最終渾身血紅地趴在地上幾乎動彈不得。
葉列娜出現在他的身邊,蹲下伸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背部,那是基因層面的暴動,就連她都沒有辦法幫到林年,只能旁觀着他扛過去這非人的痛楚。
岩石下雨般落下,林年靜靜地躺在地上望着那些墜下的陰影,不知道是憐憫還是運氣不錯,到現在爲止都尚且還沒有一顆岩石砸在他的身上,血泊緩緩騰起絲狀的霧態血液,最終盡數迴流到他的身體內,那雙褐黑色的瞳眸裡滿是幾乎到極限的疲憊。
“辛苦了。”他身邊跪坐着的女孩輕聲說,俯身親吻他的額頭。
林年閉上了眼睛,最多十秒後,重新睜開,淡金色的黃金瞳已經是現在他能維持的極限了,從那被錘擊出的隕石坑般的地形中心慢慢爬了起來,在如雨般落下的岩石中,拖着疲乏的步子走向了即將被掩埋的甬道的出口。 “第四根鎖鏈承載的言靈是什麼?”
林年沒有真正地將這句話說出口,但跟在他身邊扶着他的金髮女孩卻是能聽見,“已經殺死芬裡厄了,耶夢加得很難再成爲海拉,除非她能找到另外的融合的辦法——起碼現在,我們是安全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你可以休息了。”
“誰又能保證不會又有漏洞,或者另外的計劃在進行呢。”林年心中低低地說,“沒人能肯定一個人最終的選擇是什麼。誰又能保證耶夢加得在得知芬裡厄的徹底死亡後不會憤怒地失去理智,在地面上進行大屠殺?龍王本來就是不可估測的東西,他們比人類還要更加純粹。我想知道現在的我到底還有沒有餘力去阻止耶夢加得。”
“可是.”
“葉列娜。”林年說,“拜託。”
金髮女孩頓住了,輕輕嘆了口氣,看着疲憊但又執着的男人低聲說,“第四條鎖鏈與其說是‘言靈’,不如說是一種‘規則’或者‘技術’。雖然它和‘言靈’的本質相通,但卻有着獨一檔的特殊性。”
“毫無疑問,那個權能可以給你帶來無與倫比的力量,雖然僅僅只是剎那的輝煌,但那一瞬間的力量足以讓你姐姐都需要避其鋒芒,即使是‘海拉’當面,也不是沒有將之一擊斃命的機會。但是.”
“我還沒有準備好麼?”林年問。
金髮女孩默然點頭,“現在的你還沒有準備好,那條權能太過危險了,現在的你根本無法承載它,即使是使用哪怕一瞬間,你付出的代價將會比迄今爲止,你所有經歷過的瀕死的傷勢加起來還要可怕.也只有這種可怕的副作用,能給你帶來那種超越極限後的極限的暴力了。”
金髮女孩手握鎖鏈威脅林弦的時候,其實並不是在用鎖鏈扯斷後那權能的力量在危險,而是無論是葉列娜,還是林弦都很清楚,那條鎖鏈扯斷後,林年會毫不猶豫地使用那個權能,不管林弦會不會被那可怕的力量所擊敗,當下油盡燈枯的林年再承受那負荷一次,肯定是活不了的——八岐都救不回來的那種。
所有人都不願意看見林年死在這裡,那根鎖鏈本身的象徵的權柄就強的可怕,再加上林年必然敢豁出命去使用它,威懾性在當下就提升到了核彈的級別,就算來的是皇帝也會爲之避讓。
“五道十二作福音還不夠支撐第四條鎖鏈的權能帶來的副作用,起碼要等你完成一半的十二作福音靈構的情況下,纔可以考慮初步地去嘗試使用那個權能。”金髮女孩說,“又或者,用我們在白帝城找到的‘鑰匙’找到相對應的‘門’,從裡面得到‘四度暴血’的資格,完成一次質的蛻變。”
在和金髮女孩短暫的融合過程中,林年是躍過了那道坎,完成了四度暴血的躍遷,即使只有短短一瞬,可他卻相當清楚那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力量,想要靠個人單獨地踏過那斷裂的登天梯抵達那個地步,沒有大圖書館中禁忌的知識只能說是癡人說夢了。
一件事情還沒結束,更多的事情就得提前提上日程了。
林年在大空洞坍塌前一刻走進了甬道,將那持續崩塌的轟鳴背棄在身後,於黑暗中漠然前行。
在沒有親眼看見地上耶夢加得被驅逐或者殺死之前,他還不能停下來,地表上的同伴還需要他,即使現在他的身體已經被透支的千瘡百孔了,燃燒殆盡的餘灰都被重新燒至極限,他也還遠遠不能倒在這裡。
有些責任和擔子,一旦你準備好了挑上,那麼他們就會伴隨着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