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閣樓,猩紅的地毯,還有正在空中升騰着的逐漸火熱的氣氛,正在舞姬如水的腰子裡,還有歌女宛轉的歌喉裡,靜靜地流過.
紅樓裡,歌舞常在,寄君一曲,不問曲終人聚散......
這是一場歡宴,斛盞交錯,不醉不歸。宴席的最上首,是今晚的東主。而那個曾經在朝堂之上,對趙丞相冷嘲熱諷的中丞御史任毅,就坐在一側的主賓位上,左擁右抱,好不得意.
少年聽雨歌樓上,昏燭羅帳紅.
中年尋歡舞榭裡,人也瀟灑,酒滿杯啊……
歌舞昇平,美酒佳人,好一下酒至半酣,人微醉。歌舞聽罷,絃樂墜.
忽然,高坐其上的東主,對着那些歌姬,舞姬使了個眼色。於是,歌停舞頓,所有的閒雜的等,魚貫而出.
頭頂的琉璃燈盞,彷彿凝聚了舉天皓月之光一般,將整個屋子照得通讀亮。而那樣的直射的光芒,又彷彿只針對屋頂,因爲蓮花型的底座的巧妙的襯托,那光線,再射到人的身上,卻是恰到好處.
任毅杯中的酒,空了.
他擡手,輕輕地用那隻保養良好的手,然後託着的準備幫他添酒的酒壺,表示拒絕。然後,他將杯子放在眼前,對着光,照來照去,望着琉璃杯中留燈盞,熠熠生輝,過了半晌,才淡淡地說了句:“邢大人,你我同在朝堂多年,共同食君之祿,無親也是三分近,有話,不妨直說……”
琉璃燈下的任毅,有一張白皙的,保養的良好得沒有一絲皺紋的臉.
他國字臉,一字眉,一雙狹長的眸子,經常是半眯着的,掩去了其中或銳利,或陰冷的光芒。就好象此時,他甚至還是淡淡地笑着的,一副彷彿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恬淡表情,可是,任他怎麼掩飾,有一抹鋒利的光,還是從他微眯的眼縫裡逸出,陰冷,陰冷.
他身高五尺,一身深紅的鑲金線的流光絲外衣,更襯得他身形磊落,氣質高貴。而此時,雖然他是坐着的,身子向左傾斜,懶懶地倚着,可是,由於多年來朝堂之上養成的威儀,那樣的閒散隨意,落在別人的眼裡,卻生生地成了震懾人心的威嚴……不怒而威.
那樣的幾乎是掌控一切的自信,還有對周圍一切洞若觀火。使他在燈下的表情,不象是身居高位的高官,更象是一個宦海沉浮,遠謀天下的謀者.
不謀一時者,不足在謀萬世,不謀一域者,不足以謀天下......
此時,他悠閒在坐在錦凳之上,神情懶慵,雙眸微眯。那樣的意味深長的笑,卻是望向了剛剛離去的,一直坐在他身邊的那個舞姬,那神情,彷彿一隻正在體憩的獅子,正對自己看中的獵物,發出獨佔性的警告......
心裡,卻在抑制不住地冷笑……顯而易見的政局,呼之欲出的目的……看來,他這個敏感而又敏感的職位,真的成了奇貨可居了啊......
他的面前站着,正殷勤地對他勸着酒的,卻是侍中邢藍。看到任毅一臉的榮辱不驚,他的心內不禁發出一聲冷笑:“老狐狸……”
侍中邢藍,曾經是賢王伴讀,之後,雖然出仕朝堂,卻和賢王過往甚密,儼然爲他之肱股。近年來,也是他爲賢王招睞同黨,不遺餘力.
眼下,昊帝年輕,太子幼小,除了那個冷情的,令人一見之下,就不敢仰視的碩王之外,賢王端木錦,一直是朝廷之中,呼聲最高的人選.
自今春起,昊帝多病,所以,那些潛藏在暗處的野心,以及那些早就蠢蠢欲動的人們,早已開始了做第二手準備.
放眼朝中,碩王以及賢王等各具優勢,其中,以手攬天下兵馬的賢王,猶爲出衆符石美人全文閱讀。而朝中大臣,大多已爲自己謀好的後路,態度一直曖昧不明的,還有邊挺昊帝的,到了最後,竟然只剩下丞相趙暮雲,還有就是任毅......
趙家兩代女子入宮侍奉帝王,更有一位位居太后之位,所以,想要他倒戈,是沒有可能的了,那麼,就只剩下了這個態度一直曖昧不明的任毅了......
御史臺,左右丞,是端木錦最薄弱的兩處環節,他需要在這裡大下功夫……
邢藍此次受賢王所託,就是想要探聽一下任毅的虛實.
看到對方拒酒,再看看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老謀深算的樣子,邢藍的臉上,堆滿了笑,他一邊笑,一邊放下了手中的酒壺,再轉過手來,卻拿起了身邊煨在精巧小爐上的茶壺,慢慢地幫任毅續茶.
龍山霧尖的香味,深深地瀰漫在整個空間,那樣清雅的味道,彷彿獨立於塵世之外的仙子,每一縷感知,都超塵脫俗......
“是今年新出的龍山霧尖吧……”常以雅人自居的任毅,只輕輕地嗅,就直呼茶的名字出來.
龍山霧尖,茶之極品,以三年爲最醇,兩年居中,新茶味最佳,也最難求。所以,在勝日王朝,常有茶之雅,淡若菊,雅勝蘭,淺嘗由清心,深飲則醉神之說.
所以,新茶一壺,價格昂貴。市面上常有一茶千金,之說.
但凡喜茶,都知道,這茶之道呢,是清爲首,香隨後。君子之交淡若水,清如茶,所以,在很多場合之下,茶便成了無話找話時的話題,抑或成了雙方相交時的橋樑......
酒呢,濃則濃,烈則烈,雖然醇香無比,淺嘗不盡興,深飲多必醉。所以,很多場合,特別是在面對着極爲敏感的人物時,世人多以不善飲之名推拒.
所以,但凡有心試探以及拒絕,可以拒酒,卻不可以拒茶.
一杯茶下了肚,邢藍又舉手幫他斟滿了第二杯.
茶的香,愈清,愈清,遠遠嗅來,彷彿混和着脂粉味的空氣中,都有了茶香的味道.
聽到任毅開誠公佈,邢亮卻微微地笑了笑,笑而不語.
燈下的邢藍,不過二十五、六歲左右,身材頎長,丰神如玉。他的五官,極爲俊秀,膚色在燈下隱隱地透明。星眸,挺鼻,薄脣……那樣的幾乎是完美無缺的組合,給他平添了幾許懾人心魄的魅力.
此時的他,竟然是微微地笑着的,極其誠懇的眸光,在璀璨的燈影下緩緩流轉,淡若雲,輕若風.
他抿着薄薄的脣,未語先笑,淡淡的笑意裡,左手將一個盒子慢慢地推上前來.
那是一個極其古撲的盒子,四四方方,暗紅的,隱隱繪着金線的盒面,在燈下泛着冷醒的光彩。而那個盒子,想來年代久遠的緣故,四個角,已經有些磨損了,些微的毛躁.
盒子到了面前,那個一直微笑着的邢亮,那抹笑忽然隱去了。他望着盒面,神色竟然是隱隱的肅穆.
然後,他開口,面對任毅,語氣鄭重地說道:“任大人爲國鞠躬盡瘁,爲社稷不遺餘力,殿下特命邢某奉上此物,以表對任大人的敬意……”
任毅本來還細細地品着茶的.
他一邊品着茶,一邊眯起眼來,靜靜地望着杯中嫋嫋而起的淡煙,神情模糊且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