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燕懷沙已經不見蹤影,因準備回秦州的事,近來他明顯忙碌起來,早上基本上見不着人,但晚上一定會回來陪妻兒吃晚飯。
甄榛起了身,奶孃便抱了琛兒過來,母子兩人相互瞪眼,玩的不亦樂乎。
甄榛正逗着兒子,卻聽人從宮中傳來一個震驚的消息——
太妃甄氏私通侍衛,且珠胎暗結,昨夜事發,眼下已經被幽禁在冷宮裡。
她幾乎無法相信,愣了許久,才又問了一遍:“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甄太妃已經被關在冷宮裡,任何人不得相見,這會兒宮裡已經鬧翻了天。”
也是了,甄顏出了這等醜事,太后少不得要拿來做文章打擊甄容,若是甄容想救自己的妹妹,只怕半點好處也撈不到。
事關皇家顏面,這回,連惠帝也無法爲甄容說話,甄容若是聰明,就該與甄顏劃清界限,任由太后處置此事。可是,甄容真的會袖手旁觀嗎?
甄榛摸不準甄容的心思,甄容一直是聰慧而理智的,這種明顯佔不到半點好處還會惹了一身騷的事,她應該知道怎麼做纔是對自己最好的,可是,如果甄容真的袖手旁觀……
甄榛忽覺一陣心寒。
其實這件事本來無人知曉,昨晚上甄顏的婢女偷了她的藥渣和換洗的衣物,不巧被她發現,她驚怒之下便將那婢女殺了,但沒想到的被因犯錯幽居冷宮的何美人撞見,甄顏害怕事情暴露,想把何美人也殺了,何美人也是運氣好,逃命之中遇到巡夜的侍衛,這才撿回一條命。
事情就這樣鬧大了。
所謂家醜不外揚,但此事能在宮中鬧得沸沸揚揚,太后定然在背後多有操作,想借此逼迫甄容出手,同時令惠帝無法徇私——
但不管怎樣,等待甄顏的,都將是一杯鳩酒,亦或者三丈白綾。
****
“嘭——”一聲巨響,半合的殿門被人狠狠踢開,殿中宮婢驚了一驚,紛紛回頭張望,頓時又是一驚:只見穿着一身明黃的便服的惠帝鐵青着臉,怒氣衝衝的闖了進來。
廣袖甩下,惠帝暴然怒吼:“滾!都滾出去!”
宮婢們如驚弓之鳥四下逃散。
惠帝大步走進,珠簾被他狠力一甩,發出泠泠的碰撞聲,他三兩步走到嬰孩的搖牀前,伸手一把拽住搖牀前婀娜的身影。
這時,搖牀裡的嬰孩發出啼哭聲。
惠帝臉上閃過戾氣,雙目如刀射向蜷縮在角落裡的奶孃,暴喝道:“滾!帶上這煩人的東西快滾!”
甄容眸光一冷,緩緩擡頭看着惠帝,竟是寒意逼人。
“你——”惠帝正欲怒罵,卻忽覺一陣眩暈,竟是頭痛欲裂,幾欲昏厥過去。
“皇上!”甄容連忙將他扶到軟榻上坐下。
惠帝躺在軟榻上,只覺四肢針扎般的疼,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自己就要沉入黑暗,再也醒不過來。
從未有過的恐懼浮上心頭,惠帝本能的抓緊了身旁之人的手,幾欲捏碎那細柔的皓腕。
“皇上可要喚太醫?”
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耳旁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清幽的香氣,若有似無,欲斷還續,卻是說不出的宜人。這時,一雙微涼的柔荑輕輕按上他的額角,拿捏着輕重的揉着,彷彿帶着魔力般,惠帝只覺得渾身上下漸漸舒坦,不覺間竟忘了身上的疼痛。
過了許久,惠帝的睜開眼,一張清麗柔婉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是愛妃……”
甄容淡淡一笑,“是臣妾,皇上可感覺好些了?”
不知不覺間,惠帝早已熄了怒火,一隻手按着額角,凝眉說道:“近來也不知怎的,總覺得精神不濟,今日竟越發嚴重了。”
甄容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情緒,“皇上可讓太醫看過?”
“那羣酒囊飯袋!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上許是太過操勞,致使氣血虧虛,纔有這般體弱之症。”甄容的語聲緩緩如流水,有種難言的信服力。
她話中的字眼令惠帝想起了一些事,惠帝的臉色又沉下來,“愛妃倒是懂的不少。”
“臣妾少時學得些許岐黃之術,算不上精通,但自己看個尋常病症倒還是可以的。皇上這症狀臣妾也不大清楚,但人有不適,莫不過是五行失調罷了。”
惠帝緊緊盯着她,似乎要從她臉上發現什麼,甄容只低眉垂目,溫順如尋常。他忽然一笑,握着甄容的雙手,“依朕看來,愛妃這雙巧手可比太醫院那幫老東西更能妙手回春。”他擡起甄容細白的皓腕,纖細修長的手指宛如白玉雕琢,“朕來你這裡總會舒坦許多,不知不覺的就想往愛妃這裡來,好似有什麼魔力一般。”
甄容眸光微微一閃,嫣然笑道:“若是臣妾真有皇上說的魔力就好了——臣妾定然叫皇上哪兒也不去,就留在臣妾身邊陪着臣妾。”
惠帝嗤的笑起來,“愛妃還是淑妃呢,怎的一點賢良淑德也無?”
甄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語聲卻有些幽幽,“這世間女子沒有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心愛的人的……若是可以,臣妾也願作那妒婦,只要自己的夫君留在身邊。”
說話的時候,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卻是有些飄忽,沒有看着惠帝。
如果可以,她願意做個妒婦,與那人長相廝守,什麼名聲,什麼榮華,什麼責任,統統都比不上兩人能朝夕相處。
可是,守候在他身邊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惠帝目光一凝,緊緊盯着她,久久久久的,忽然沉聲問道:“愛妃所言當真?”
甄容擡起頭,迎上他質疑的目光,她聽到自己用溫柔似水,卻又無比堅定的聲音說道:“自是當真。”
惠帝睜大了眼,神情有些震動,不自覺握緊了甄容的手腕,幾欲捏碎。
“皇上,你弄疼臣妾了。”甄容淡淡說道,惠帝悚然一驚,這才發覺自己緊握着甄容的手腕,鬆開一看,已然紅腫起來。
“愛妃還有其他話想跟朕說麼?”
惠帝緩緩閤眼,張開時,忽然問道。
甄容將被受傷的手收進袖中,輕聲說道:“臣妾自知冷宮之事讓皇上十分爲難,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皇上能讓臣妾見她一面,也算……也算是臣妾最後再見一面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