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全都驚在了原地。
甄榛卻是下意識的將秀秀和月兒護在自己身後,警惕的盯着孔嬤嬤,看着她真的撞在柱子上,額頭的血蔓延而下,染紅了一大片。
直到這時,她才真的驚愕了——孔嬤嬤竟然真的以死明鑑!
下一刻,她又似想到了什麼,紅脣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心裡卻是一陣寒意。
賈氏最先反應過來,驚叫一聲,忙不迭撲過去,扶起癱倒在地上的孔嬤嬤。只見她滿臉是血,豔紅的一大片,在跳動的燈影之下,分外的觸目驚心。
一探孔嬤嬤鼻息,還有一息尚存,急忙叫了醫正上前,賈氏回過頭,目光一凝,怨毒的目光直射向甄榛——但見甄榛竟是毫不色變,一派悠然而然的神態,似是在看戲一般,心中更是恨極!
“老爺,你也看到了,今晚之事,孰是孰非,想必已經有了定論。妾身不欲多言,即便你不相信妾身,然孔嬤嬤已經以死相抵,她與這件事也算可做兩清,臣妾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老爺憐憫她在府裡勞苦多年,不管是生是死,往後給她一個自由,可好?”
空曠寂靜的屋子裡,賈氏的聲音幽幽響起,輕輕迴盪在冷清的空氣裡,竟有冰雪磨礪之聲。
甄仲秋似是強忍着什麼,最終拂袖而去。
得到默許,賈氏開始令人搬動孔嬤嬤。一旁,甄榛主僕三人無聲的看着,也不催促。
這時,屋子外面一陣驚叫,卻是聞訊趕來的大小姐甄容和三小姐甄顏,恰好看到這血淋淋的一幕。兩人平日裡與孔嬤嬤也有幾分感情,卻是甄容第一個走上前去,見醫正在救治,便知孔嬤嬤還沒死,心下稍稍放了心。甄顏被嚇得臉色蒼白,想上前卻又不敢,在看到賈氏的時候,好似找到了主心骨,連忙跑過去,抖着聲音喊了一句:“母親……”
接着,她看到了甄榛,瞳孔猛地一縮,嬌麗的臉孔竟帶了幾分刻薄之相——
“是不是你害了孔嬤嬤?!”
出口是質問的語氣,卻分明無比肯定,不容置疑。
甄榛哂笑一聲,還沒出言,甄容便攔住了甄顏:“顏兒,事情來龍去脈還沒清楚,不可亂說話。”
“姐!”
她還沒說下去,賈氏已經低喝打斷:“行了!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甄顏還想在說,但終究懂幾分察言觀色,見自己母親神色陰鬱,她嘴脣動了動,終是將話嚥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記凌厲的眼刀射向那心中的罪魁禍首。
很快,賈氏一行人收拾妥當,帶着孔嬤嬤離開秀風院。
臨走前,甄容本來是要走了的,卻在走出一步後又回過頭來,看着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二妹妹——燈火通明下,那雪衣少女負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淺笑,卻是冷若冰霜,又清華婉麗,依稀如記憶中那高華清婉的京城第一才女,韓麗華。
那是甄榛的母親,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母親仰望韓氏,直如塵埃比之天人,那難以企及的差距,直讓人心生絕望。
她作爲甄大小姐,十幾年後亦是名滿京華的無雙才女,可是不知怎的,在這一刻,她在面對甄榛的時候,也有了母親當年面對韓氏的情緒——不該有的,甄榛毫無令名啊。
……或許她是明白的,因爲自己羨慕甚至是嫉妒甄榛:那種自由不羈,無所顧忌的形態,是她從未有過的,也是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
“怎麼,甄大小姐還有事指教?”
嬉笑的女聲隱含銳氣,乍然在耳畔響起,卻是甄榛覺察了她的注視,也誤解了她的動機。
甄容拉回思緒,微微一笑,雖不是傾國傾城,卻也驚豔照人。
“沒有,只是想跟你說一聲,多加保重。”
話音未落,人便翩躚而去,那柔婉的勸慰化入空蕩的寂清中,好似一場錯覺。
甄榛愕然,眉目微垂輕顰,似是在思量甄容那莫名其妙的話,突然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她輕笑一聲,心道一句有趣,便將此時拋在了腦後。
身後一聲悶哼,月兒短促的驚叫了聲,“秀秀!”
甄榛心頭一驚,轉過身一看,卻是秀秀捂着胸口,臉色蒼白的斜倚在椅子上。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見她額頭滲出冷汗,甄榛這才恍然悔悟:秀秀的傷頂多只好了一半,今晚事從緊急,沒得辦法才叫她行動,方纔那一番對峙,只怕已經舊傷復發。
不由分說,兩人直接將秀秀按回牀上,仔細檢查一番,見她確實並無大礙,這才放了心。
“月兒姐姐,今晚多謝你了。”秀秀換了藥,雖有些疲憊,但精神好了許多,清澈的大眼睛直仰望着正手腳麻利收拾東西的月兒,乖巧的模樣再無半點武林高手的凌厲。
月兒偏頭對她微微一笑,秀秀只覺得心底一陣溫暖——月兒性子溫柔,與小姐表面恬淡,內裡剛強不一樣,也跟甄容看似平和,卻猶若天人不同,那是一種如同冬日暖陽般的感覺,雖然不熱烈,但卻是爲真實,最讓人最爲渴望的。
“傻丫頭,這是我該做的事,謝什麼謝?”
甄榛卻道:“真的該謝你,月兒。”
她看了一眼秀秀,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瞭然。
“今晚賈秋霜帶着人來秀風院,分明是勢在必得,結果反而折了孔嬤嬤,如果不是你在其中化解了事情,今晚恐怕不是秀秀,就是我會落得跟孔嬤嬤一樣的下場。”
現在仔細回想一下,大約經過也只能是這樣了,賈氏聯合孔嬤嬤半夜作祟,她和秀秀恰好一個去青蘭那裡守株待兔,一個去孔嬤嬤那裡渾水摸魚,正好給了賈氏可趁之機,結果被留守原地的月兒覺察,暗中化解了危及。
月兒柔柔笑道:“小姐不必說這樣的話,月兒既然跟了小姐,這些事都是應該的。”回想起先前的事情,笑意滿滿斂去,她正色看着甄榛二人,低聲說道:“小姐,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夫,賈氏原來身懷武藝,而且不低。”
甄榛和秀秀聞言皆是一驚,她們只知道孔嬤嬤有什麼本事,至於賈氏會功夫一事,卻是從未聽聞見聞。
“今晚你們二人離開之後,我在屋子裡聽到一些動靜,看到一個黑影閃進秀秀的屋子,沒過多久便出去了,我瞧着那身形,跟賈氏極像,還看到她翻牆出去,去的是暖香院的方向。我本來想追過去,突然聽到院子裡有人落水,馬上就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好像一切剛剛算好了時間,便覺得這恐怕是一個圈套,馬上進了秀秀的屋子找了一下,結果找到了一樣東西。”
甄榛眸中厲光一閃,接下話道:“是迷魂藥!”
月兒搖了搖頭,面露慚色道:“我怕那東西會被搜出來,直接泡了茶水,潑在了院子裡……想該,就是那迷魂藥吧。”今晚羅兒就是中了迷魂藥致死,想栽贓陷害秀秀,只要在她屋子裡找到相同的藥物,所以那必定就是迷魂藥了。
甄榛不忍她自責,笑道:“不,你做得很好,‘毀屍滅跡’是最好不過的保險辦法。”
秀秀也連忙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三人相視一看,撲哧一聲同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