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澄父女回到家中,還沒進到內院,楊氏竟然破天荒地迎了出來。像是她兒子中了舉似的。
在當晚的飯桌上,楊氏抑制不住興奮,開始話澇起來。
無非是外甥有多麼厲害,十八歲就中瞭解元,當年她的父親楊首輔,也是山西當地的第二名,次年就中了進士。汪峭旭取得如此好的成績,是隨了他的外祖父。
聽到在座人的耳中,心思各異。妙如父女自不必說了,一旁的宋氏心裡,卻也是嗤之以鼻。
她父親當年也中過舉人。她的同胞兄弟,就是上回鬧過的那場風波,過繼給親戚的,也早在三年前就中過舉了。
相比楊氏的親兄弟,自然勝出一籌。
楊俊賢在父親身邊長大,言傳身教多年,還一直在最高學府國子監就讀。兩年前好不容易中了秀才,再也不願意進考場了,說是在裡面就頭暈腦脹的。自成親後,靠他爹楊閣老和老丈人承恩侯的關係,在戶部謀了小吏的職缺。
晚膳過後,鍾家人在飯廳裡茶歇,說着閒話兒,楊氏命丫鬟丁香,拿出一張帖子來。www..fhzww..com
“相公,下月初八,姐夫和大姐要在掇芳園,爲長公主舉行壽宴。邀請咱們全家參加,你說咱們準備什麼賀禮爲好?”楊氏說着,不屑地朝宋氏母子飛過去一記眼刀。
“來京裡的這些年,沒聽說她老人家做過壽啊,怎地今年……”皺着眉頭,鍾澄有些猶豫不定。
自從上回上門謝拒提親後,他就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家人。更不知到時,該不該帶大女兒前去賀壽。
面子禮儀上是該出席的,可他更怕先前拒婚的事。被人傳出來,惹出閒言碎語,說他們沒眼光,錯過了金鑲玉。讓女兒知曉了,心裡肯定會不痛快。再有誤會他們父女眼光高的,若因此錯過合適的對象,就有些得不償失了。他躇躊起來。
鍾澄是如此考慮的,楊氏其實也在想這個問題。
聽爹爹那邊傳來的消息,好似沈家的態度,又曖昧不明起來。不知此次看到外甥鄉試的成績。會不會就此定下。
她得出幫着出把勁兒,促成兩家聯姻成功。最好把那小東西刺激得留下,不在壽宴上出現,減少她到場,引發的變數。ωωω.
“這有什麼不好想的?!汪家人想借着壽宴,爲旭兒取得解元,順便慶祝唄!再說了,他如今十八了,想着乘此機會,相看相看孫媳婦。也是有的。”楊氏言畢,有意無意地朝妙如身上掃了一眼,接着道:“旭兒是長公主的嫡孫,還是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首輔大人的親外孫,如今自己又有了功名。提親的人,都快踏破門檻了。他們家當然要找個,門當戶對、嫁資豐厚的大家閨秀當媳婦。”她特意把“嫁資豐厚”這四字加重了音,還別有深意地朝父女倆那邊瞭望過去。
楊氏話中含沙射影的意思和動作。如何能逃脫過鍾澄的眼睛?
只見他面色陰沉下來,敷衍道:“準備禮物都是你們婦人的事,如何又來問我?若這點事都做不好,不如把管家之權讓出來。”
楊氏怏怏不樂地停止了該話題。旁邊的妤如卻停不下來,接口道:“娘,映表姐託人給女兒帶信。說大姨後日要帶着她,到龍泉寺還願。問我去不去?那日您帶着妤兒和弟弟一同去吧!”
楊氏聽了,喜笑顏開道:“好啊,明晚你得早點休息!聽說沈尚書,哦不,應該叫沈大學士的夫人,那日也會一道去,可不能失了禮……”
最後。美文小說?帶着妤如朝丈夫施了一禮,領着抱了兒子的乳母,在其他女兒和宋氏的恭送下,離開了飯廳,回了自己的院子。
鍾澄裝着無意地望了妙如一眼。見大女兒面上並沒什麼異狀,他心中的擔憂放了下來。
繼母那番做作,父親的隱忍,妙如其實全然看在眼裡,也不是沒有想法的。
其實,汪家的求娶也好,謝家的提親也罷,他們都各有各的動機。在鍾家的結局未明之前,都是鏡花水月。她反而慶幸,沒有被早早訂出去。
若到時事發了,父親名聲盡毀。鍾家不再有利用價值時,又當如何?
這關係到下半輩子的生存環境,萬不可存僥倖心理。只有到那時,才能看出對方的真心誠意來。
若現在就定下了,到時對方後悔了。這麼不上不下地吊着,自己豈不更尷尬?!還是裝懵懂來得保險。
再說到掇芳園汪家這邊。
自從長公主同意,託人向沈家提親後,汪夫人以爲心願達成。fhzww點com誰知後來,沈大人那邊又變了卦。她託人去探試沈夫人的態度,誰知對方一直避而不見。讓汪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前日旭兒的喜報就傳來了。昨日,沈夫人特意派家僕遞來音信,想邀她一同前往龍泉寺拜佛還願,她心裡的石頭才落了下來。
沈夫人的大公子,在此次鄉試也中了舉人,兩人結伴而行,也說得過去。
爲了不表現出自己的心切,汪夫人特意回了對方,說早跟二妹約好,要去上香的,正好跟對方在寺院裡碰頭。
第三日,天色暗下來,屋檐上掛上燈籠時,楊氏才滿臉紅光地從龍泉寺回來。她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不知道的,會以爲是她女兒找了滿意的婆家。
臨睡前,楊氏脫下外裳,正準備就寢。崔媽媽把人都遣了下去,湊到她耳邊問道:“小姐,表少爺的親事定了?”
眼角還帶着喜意,楊氏點了點頭:“沈夫人還解釋了之前的苦衷。話裡話外的意思,此次秋闈,讓沈大人開始欣賞旭兒的才華。爹爹終於要如願以償了。有了這個強大的外援,咱們楊家還需要怕誰?”
“這下就好了!沈大人入閣了,又成了表少爺的岳父,今後的前程不可限量。過兩年,二姑娘的親事,大小姐應該能幫得上手了。小姐就放寬心思吧!可惜崔家舅老爺沒等到這一天……”說着,她自顧自地抹起眼淚來。
楊氏知道她在懷念故主,也沒打擾她的情緒,只是吶吶道:“今後會慢慢好起來的。楊家要想度過此次危機,三弟妹得儘快生個侄子纔好!不然,若以後再有變故……”
她所提的三弟妹,承恩侯的嫡次女石氏,此時也正被另一撥人提起。
京師城西一間民宅裡,在最靠裡面的內室中,一盞昏黃的燈燭下,兩位青年人正在激烈地爭論着。
“……若石敬不肯指正姓楊的,那又當如何?”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額頭上的青筋都暴出來,直着脖子問道。
“就把他女婿那位,有六個月身孕的外室請來,讓他看看楊家父子,是如何算計他們石家的。”滿臉傷疤的青年回答。
“那又能如何?若他女兒認死理,要跟着楊家同生共死,此計也行不通啊!”
“你放心好了!石敬那麼膽小的人,會把他親家供出來的。”
“我覺得還是有些玄,還是得多找些證據纔好!起碼要幾個證人,還得有物證……”
疤臉青年的嘴角隱隱含着諷刺的笑容,“那還不是像大海撈針一樣……還是我這辦法好!用他女兒來策反。聽說那楊石氏,跟她二姑子一個德性,又妒又蠢。楊府自她嫁進去後,內宅十分熱鬧。進門時就把楊俊賢屋子裡原先的美婢通房,全都給賣了。肚子裡兩年多沒動靜,硬是不肯讓相公納妾。若她知道,楊俊賢的外室,孩子都快生出來了……”
“公子說,此事等撬開姓趙的嘴巴,姓楊的先下獄了再說。石家那邊的事,留作給姓楊的最後一擊,證據充不充分倒在其次。反正會讓他翻不了身……”
“凌霄最近怎麼樣了?”
“被他爹賣了,跟曹家表妹訂了親。這兩天他才得知了消息。又跑得不見人影了。公子這下可以放心了……凌霄……”少年突然興奮起來,“刖公子,你還記不記得……上回我把他撈回來,他提起的事……那批殺手,會不會就是羽揚衛的人,滅的口就是咱們要找的線索?”
京師的冬季,今年來得特別早。纔到十月初一,就來了場寒潮。一直持續了五六天,又是風又是雨的。
凜冽的寒風冷雨,讓人們感到嚴冬在一天天逼近。
初八那日,掇芳園被裝扮一新。自去年春天大宴酒席後,再一次賓客盈門。
楊氏讓僕婦把一兒一女,早打扮得花枝招展,作好了出門的準備。等鍾澄和妙如兩父女出來。
原先楊氏是不願繼女一同前往的。想使些招術,把妙如留在家中。
不過,前幾天在寺廟裡,見到大姐跟沈夫人,就兒女親事達成了默契。
楊氏心裡的擔心,完全放了下來。
她恨恨地想,讓你這小東西去見識一下也好。
知道什麼叫金童玉女,什麼叫門當戶對。別以爲有人邀去上門做客,就忘記了自個兒的出身!被幾個長輩誇了兩句,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看人家真心想娶的媳婦,到底是何等成色,是怎樣的家世和品貌!
想攀上高門大戶,邊兒都沒有。等爹爹危機過去,妤兒又會成世家貴婦們,爭相邀請的對象。到時看誰求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