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已然立春,京城的地面逐漸從嚴冬的冰凍中復甦過來。
暖陽斜斜照在掇芳園中間的碧心湖上。微風拂來,在平靜的湖面是吹起了一陣陣漣漪。在陽光底下,泛着半池金色的粼粼波光。湖底的魚兒,好像知道春回大地了,正簇擁着照射進來的光柱,浮上水面,張口爭相吞吐小泡,攪得水面啵啵作響。
用過午膳,汪夫人把一雙兒女推了出去,打發他們領着表妹們,到外面去玩耍。去湖邊釣釣魚、曬曬太陽。
“表哥,表哥,這裡有魚竿
!”妤如一眼就瞄見,湖邊閒置木船上的幾桿釣竿和蓑衣。
汪峭旭忙指揮丫鬟婆子,在湖邊安置了椅子和案几,擺上果點和茶水,安排幾位妹妹坐下來。
汪巒映把魚餌上好後,隨手把釣絲扔進湖中心。然後回過頭來,對身旁的妙如問道:“表妹,啥時候你能幫忙把咱們家這碧心湖,原樣給照畫出來啊?”
“你們府裡有兩大名家,還向妹妹來討畫,小心讓旭表哥聽見了不高興了。”妙如說道,朝她哥哥望了過去。
汪峭旭也正好看過來,展眉一笑:“你的風格自是不同,咱們的畫法,一般講究是那種神似。你獨創的技法,能還原這風景人物的本來神韻……要畫,自然得是你來畫!”
“就是!表妹你就答應了吧!”汪巒映放下魚竿,兩步並作一步,跨了過來,搖着她的袖臂。“難道說,只有祖母出面,才請得動你下筆?”
“好啦,好啦!”妙如拗不過她,只得應下,“現在水面上光禿禿的,畫起來也不好看啊!要不,等春天來了,綠草茵茵,百花盛開的時候再畫。如何?或者,夏天湖裡開滿了芙蓉,畫起來也有意境一些……”
“好吧!一言爲定,你可不能賴賬哦!”汪巒映差點要她指天爲誓了。
妙如答應後,坐在位子上。靜靜地盯着魚竿底下的水面。只覺得身上被曬得懶洋洋的,心情無端舒爽起來。
浮生偷得半日閒,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吧?!
她心裡暗想。這種悠閒的日子,怕是過不了多久了。
楊家的案子判下來,無論是汪家人,還是自家人。恐怕都沒有什麼心境來釣魚、畫畫了。
將小輩們打發出去玩耍後,汪夫人又把鍾謝氏安排在客院裡午憩。自己則扶着長公主。從用膳的花廳轉回萬禧堂的內室。
把婆婆安置到牀上後,又把屋裡的下人都遣散了,湊到長公主耳邊,輕聲說道:“……媳婦看着妙兒越發沉穩了,跟咱們家的旭兒站在一起,實在是相配。還是母親您有眼光……”
長公主的眼睛眯開一條細縫:“哦?
!你怎麼突然想來說這個的?”
汪夫人壯起膽子,臉上堆滿了笑容:“先前畫畫時,媳婦看着他們倆配合得極爲默契,又想到母親曾派相公,前往鍾府提過親。媳婦就想。不知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兒媳,長公主沒有再做聲。
汪夫人好像全然不理會,繼續唸叨:“聽說工部謝尚書府裡。也派人向妹婿求親了。不知怎地,雙方還沒談成……母親。您若真的看好妙兒。要不,咱們再去求娶一次……正好請素安居士,先去到妹婿那兒試探一番,或許還有轉機。今日旭兒畫畫時,謝氏挺欣賞他的。她把妙兒當作自己女兒一般疼愛,若是她肯出面作保,妹婿應該會再考慮考慮……”
長公主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指着不遠處的杌子,吩咐道:“把那個端來,放在牀邊,咱們娘倆好好說叨說叨……”
汪夫人依言坐到了牀邊。
“旭兒的親事拖到現在,越來越不好找了。爲娘有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在於你。而且你的佔大頭。承不承認?”長公主說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兒媳。
“媳婦知錯!不該那般好高騖遠……”汪夫人老實承認。
“當初若不是你提議什麼沈家小姐。梅宗正家的玉塵,早成咱們家媳婦了。說不定你這會兒,連孫子都抱上了。爲娘呢!也早該過上含飴弄孫的生活了……”說罷,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其實,你的問題不是好高騖遠,而是被親家公……”
“我父親也是想着,旭兒將來走科舉,需要有人提攜……”汪夫人囁嚅着。
“這種想法,放在一般家族裡適用,但拿到咱們家……”長公主搖了搖頭,“你忘了弘兒爲何會沉睡近十年?受到天家忌憚,你找再多門路都沒用。安安份份,老老實實過自己日子就行了!旭兒身上既然有皇族血統,決計不會落魄到哪裡去。況且他有一技之長,又有功名傍身。”
“可如今楊家這等狀況,該如何是好?不該做的,已經做了。現在那些家族,都開始遠着咱們家了。”她隱隱感到,是婆婆說的那麼一回事兒,開始着急起來。
兒媳的悔意,長公主勿需擡頭去仔細辨認,光憑她的聲音,就能略知一二
。
“沈閣老的閨女,是你父親首先提出來的吧?!前任吏部尚書胡慵致仕後,你爹爹就把主意打到沈潛身上,順勢就把旭兒的親事給惦記上了。到底還是事與願違,誰也幫不了他!其實,他這個‘因’早在二十年前就種下了……不過,你也不是唯一受害者。你那妹妹就更倒黴了,蠻橫攪黃了鍾謝兩家的聯姻。她現在自身難保了吧?!”長公主語氣中透着一絲譏諷。
汪夫人擡起頭來,有些詫異於婆婆消息靈通的程度,嘴角不自覺地蠕動了一下,沒有再出聲。
“不過,也得她這麼一攪和,倒讓謝家的提親沒成功。不然,咱們家也沒這機會了。”她脣邊終於浮起了一絲笑意。
汪夫人見了,趕忙打蛇隨棍上:“母親,您覺得咱們還可以試一試?”
“其實,請孟家人來做客時,爲娘才明白過來:鍾探花爲何不應下咱們家的提親?!根源還是在你那不靠譜的妹妹那兒!人家深知她的性情,不放心把女兒交到她姐姐手裡……”長公主盯着兒媳的表情,一眨也不眨,“若你們不是親姐妹,我看她父親是挺中意咱家旭兒的……否則,也不會不遺餘力地栽培他。”
汪夫人眼睛一亮,急切詢問道:“咱們還是會成功的,是吧?萬一又被推了呢?”
“那就要看你,能拿出多少誠意來了!說親除了身世背景品性,疼惜兒女的,一般還要互看對方父母親人。你若誠心求娶,得先打動鍾探花。讓他看在旭兒份上,再重新考慮一番。”長公主指明瞭方向。
汪夫人心下一喜,好似看到成功的希望。
若是自家搶先一步成功了,就沒謝傢什麼事了。妹妹也可被保住,不會被休棄了。自己往後在汪家,也不至於擡不起頭來。兒媳是外甥女,雖然不是親的,應該也好掌控。
“你好好準備一下!看下午怎麼跟她二伯母提,等談到七八成的時候,再把爲娘叫去。”
長公主重新躺下,把兒媳打發了出去。
汪夫人隨後就退了下去
。
下午,她估摸對方快起牀時,來到客院,跟謝氏提起了此事。
“這是夫人您的想法,還是您婆婆的想法?”想到此事關係到妙兒一生幸福,謝氏也不敢大意,注視着她臉上的表情。
“是我誠心提出來的,也問過婆婆了。她老人家也是極爲贊成的。前次就是她派相公,跟妹婿直接提的。”汪夫人滿是殷殷的期盼之色。
“那您妹妹那邊呢?她那一關可不好過。”謝氏好心提醒她。
“我負責去說服她,只有妹婿同意,就沒問題了。”汪夫人信心滿滿。
又過了兩天,汪夫人再次到鍾府登門拜訪,也不知是看望母親,還是找二伯母有事。
先是去了華雍堂,隨後又去了客院,最後還到浮閒居看了妙如一眼。把她看得心裡直發毛。
妙如只覺家裡的幾個大人,最近都神神秘秘的。不過,她想起,楊家自從被問罪後,他們一直都是這樣怪異。一會兒是謝家請二伯母上門,一會兒是汪家請全府赴宴。
不過,她的疑問還沒解開,第三日,許家嬸嬸就上門了。跟着一起來的,當然還有許怡心。
進到浮閒居,見妙如正在畫布偶的設計圖紙。許怡心打斷她,不解地問道:“妙姐姐,你怎麼還在做這些布偶,該着手繡嫁妝了!”
“好端端的,繡什麼嫁妝?!你跟誰學的?嘴巴變這麼壞了!”擡起頭來,妙如說了一句,又埋下頭去。
“怎麼不繡嫁妝呀!再過兩年,你就出閣了。雖然婆家是你們親戚,可衣物針黹還是得親手準備吧?!”
“你這小丫頭,到底想說什麼?自己想嫁人了?”妙如放下筆桿,就要去擰她的臉蛋。
“什麼啊!明明是姐姐你要嫁人了,嫁給你汪家表哥——嶸曦公子。我娘今日來,就是受汪家所託,上門提親的!”
“提親?”妙如眉頭擰了起來,“還是旭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