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機會,把父親推辭的信,託人給了主持朝政的太子殿下,請他轉交聖上。此後,除了隔天到書院教繪畫,定時進宮請安外,在郡主府裡,妙如過起了宅女生活。
這日,鍾謝氏早早出門,去了擷玉書院。
織雲又做了道新菜式,送到餐桌上,請妙如來品嚐,給出意見。
“嗯,不錯!這道‘三絲魚卷’色香味俱全,白中帶黃,酸甜適口,肥嫩幹香。”妙如吃了幾口,停下筷著連聲誇道,“你的拿手菜還真不少嘛!”
織雲臉上盡是羞赧,謙遜道:“郡主過獎了,奴婢口拙舌笨。幹不來別的,只能在廚房的事上,下點苦功夫了。”
“哦?!”妙如來了興致,望了她一眼,認真地說道,“你如今對下廚感興趣,是件好事。找機會咱們研究研究,以前看過幾道菜式,做起來較爲複雜。我又沒耐心下廚,以後說與你聽了,把它們都試出來吧!要知道,京城裡正宗的淮揚菜館子不多,就是有也做不出家常菜的味道來。以後,咱們家裡,就靠你這大廚了。”
織雲漲紅了臉:“哪是什麼大廚!在鋪子上時,奴婢想,做生意的天賦,我比不過紅玉,也不像蓮蕊能算會寫。更沒有煙羅機靈百變,擅長跟人打交道。就找自己的特長吧!正好鋪子裡有廚房,奴婢借了機會學了幾招。”
妙如聞言,點了點頭,打趣她:“有一技之長是好事,你家李管事以後都有口福了。”
“郡主以前不是告誡過奴婢,女子要學會自力自強,無論落到何種境地,都吃不了虧。餓不死人的。”得到讚賞的織雲,眸子裡熠熠發光,忍不住絮叨起來,“以後奴婢就負責郡主的飲食吧?!”
見對方把自己的話,牢牢記在心裡,妙如甚是滿意。
她嘴角微微翹起,點了點頭,道:“行呀!你跟府裡的廚子再學學,把他手藝也學到。在我身邊以後若是呆膩了,放你贖身出去開間館子。有目標追求是件好事!”
織雲聽了。驚愕地擡起頭,睜圓眼睛望着她,表態道:“奴婢今生都不想離開郡主,除非您嫌棄婢子,不要我了!”
這時,蓮蕊走了過來,剛纔主僕倆的對話,恰好也入了她的耳朵,忙上前附和道:“奴婢此生也不想離開郡主。”
聽到她的話語,妙如心裡一暖。望着蓮蕊,突然記起,她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想到這幾年,對方陪着自己東奔西跑。去年還在別人家裡,寄居了半年……
得找個機會,讓織雲試探一下她的想法,想嫁個什麼樣的人。再請府裡的老嬤嬤,爲她幫忙張羅一下婚事。沒得跟着自己。一起被耽誤了嫁期。
“你哥哥如今跟在誰的身邊?”妙如突然問起蓮生來,“上次回淮安見到他沒有?”。
聽到她提起哥哥,心中頗爲納悶,蓮蕊還是老實答道:“他還在鍾府駕車。”
還在駕車?
妙如有些意外,接着又問道:“如今他爲你娶嫂子沒有?”
“年初娶的,是老爺身邊的琴韻姐姐。”蓮蕊聲音裡。有種掩飾不住的興奮。
“哦?!”妙如更加吃驚,心裡猶爲困惑。
書房裡伺候的貼身婢女,一般是粗通文墨的,尤其是琴韻,以前就很得爹爹信任。怎地會配了個車把式?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彌補蓮生不識字的缺陷。
蓮蕊見她不再做聲,以爲哥哥有什麼不妥。心中七上八下的。
妙如沉吟半晌,囑咐道:“你跟他寫封信,把我的意思給他說說。讓你嫂子先教他認字和算賬,明年年初到京城來。我準備讓他們兩口子,到皇莊上去跟穆總管。學學打理農莊。以後就替我管理莊子吧!”
她的話音甫一落下,蓮蕊就撲嗵一聲跪在了地板上。
眼眶裡的淚滴,撲簌簌地落下,朝着妙如連連磕頭謝恩。
被織雲扶起來後,蓮蕊默然了片刻,才嗡聲地問道,“郡主,您爲何不找老爺,要府裡頭最有經驗的老管事過來?”
妙如信口胡謅道:“人家穆總管,祖輩都是替皇家打理莊子的。若咱們派個熟手去,明擺着不信任他們。讓人無端心裡生了疙瘩,反而不美。蓮生是個機靈的,派他過去,就說是我憐惜你孤苦伶仃,把你世上唯一親人,安排到身邊,才幫他謀這個位置的。”
見她如此說了,蓮蕊也不好再追問什麼。心裡卻暗下決定,以後一定要對郡主更加體貼。
安排完蓮蕊兄妹的事,妙如又把目光轉向織雲。
“還有李管事,”她頓了頓,說道,“我讓爹爹另派個掌拒,來接手夾道街的鋪子。你們兩口子,以後就跟着我吧!讓李管事幫着我,在京裡另尋兩間鋪子盤下來。嗯,這事還得找丁三奶奶討個主意……”
此話一出,眼前兩人俱是驚愕,蓮蕊問道:“郡主,您這是要做生意嗎?現在有陛下的封賜,朝廷還發放的俸銀,操心這些幹嘛?!”
妙如笑盈盈地點頭,解釋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明年大少爺就要進京了,那點教畫的俸銀,咱們現在幾個吃穿是沒問題。”
見她們還是用茫然的眼神望着自己,她接着道:“若他順利考上了,要麼到外地當個芝麻小官,要麼留京裡再讀三年庶吉士。這都是要花銀子補貼的。再者,以後他還要娶妻生子。莊子上的出產畢竟是死的,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出息有限。得弄幾間鋪子把銀子盤活了。”
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忙點頭贊同。
“郡主!”織雲獻計道,“把那個殷紅玉弄到京裡來吧!她挺會做生意的。”
妙如猛地擡起頭來,奇怪地望着她,腦子裡盡是疑惑。
若沒記錯,這是她們重逢以來,她第五次提起那人了。
對那個叫殷紅玉的女子。妙如的感覺很奇怪。覺得她自述的身世,處處透着蹊蹺。讓人實在沒法子把她收羅在跟前。
那年就覺得,她的說辭有些牽強,一直感覺此人不簡單。
當初莫名其妙爬上她們的船,後來又要主動賣身,想進鍾府爲奴。好不容易給她安排了個去處……
“在江南她呆得好好的,幹嘛弄到京裡來?”妙如當即就給否決了,“沒有挖丁三奶奶牆腳的道理。”
織雲爭辯道:“不算挖人牆腳,童趣坊您不是還有份子嗎?”
妙如搖了搖頭:“如今咱們日子好過了,哪能還要那鋪子的股份。當時是她想着法兒。來救濟咱們呢!再說,我久沒替鋪子設計了,早沒要她給的分紅了。”
織雲見她不肯,又替對方爭取道:“紅玉本就是您推薦過去的,又沒簽下死契,算不上挖牆腳。”
越發的古怪了,妙如擡起頭盯着她,對方的眸子裡清亮如水,沒有半分作僞的跡象。
她轉身對着窗外的天際,悠悠嘆了口氣。說道:“若她本人沒離開的想法,這種做法就是挖牆腳。”
“不是,奴婢離開時,她就想跟着咱們來的。只是當時走得急,奴婢沒來得及跟您說起而已。”織雲一急,把前緣和盤托出。
妙如心裡一緊,轉過頭來,問道:“她爲何要跟着咱們來?”
“紅玉說她要報恩。”織雲馬上答道。
果然來了。這就是古怪所在!
妙如的腦袋裡,頓時警鈴大作。
這人又主動貼上來了。
若說以前,是不願自甘墮落,沒地方容身要跟着她們。那麼現在,她又是爲何呢?主動追求進步?
“從沒施恩在她身上,何來報恩之說?”妙如哂笑地搖了搖頭。
“郡主在船上收留她。又介紹她去童趣坊打工,紅玉說,您對她有如形……形同再造之恩。”織雲把她的原話倒了出來。
妙如心下了然,那姑娘果然還有幾分文采,哪裡是她所講的,只跟家裡人認得幾個字的。
她當即斂起笑容,正色告誡容易被人哄住的織雲。
“以後若有機會再碰到,你就跟她說。我只是給機會讓她自立了,算不得恩情,不需要報恩的。若還覺得過意不去,就呆在淮安的鋪子上,報答收留她的東家。本本分分做事。找戶好人家趕緊嫁了,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見主子的臉色變得肅穆起來,織雲總算明白自己逾矩了,低首垂眸地應道:“奴婢知道了。”
不知爲何一年不見,織雲緣何變成了這樣子。蓮蕊也覺得那個叫什麼紅玉的,每次出現總是奇奇怪怪的,不贊成郡主招來。
忙岔開話題,感嘆道:“作這些安排,郡主您這是打算……”
“生活不能沒有目標!咱們乘着有利時機,把基礎打下來了,以後遇到什麼變故,也好有實力應對。”
蓮蕊訕笑道:“還能有什麼變故,郡主不是在教那幫千金學畫嗎?再過幾年,她們出師了,您這流派後繼就有人了。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嗯,那也是事業,沒其它什麼可打發時間的。又不能隨便出去以畫會友,把酒言歡的。”
蓮蕊笑了笑,說道:“郡主以前還吹吹笛,彈彈琴。自從那次大病初癒後,您也不再動那些玩意了,連奴婢們都少了飽耳福的機會。”
妙如神情一凜,隨即也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
那時剛剛退親,她怕觸音傷情,就戒了這些愛好。如今心境已是完全不同了,是可以考慮拿出來重新練練了。
前世那些名曲得整理出來,省得日子久了,慢慢都遺忘了。
自從發現了織雲廚藝上的天賦後,妙如整日在家裡研究各式菜色,將兩世吃過的美味,一一都列了出來,讓她到廚房裡嘗試做出來。
除了研究美食,當個饕餮客外,其餘時間用於整理曲譜上。日子過得悠閒而自在。暫時忘卻了七夕宮宴回來後的失落。
這種生活,隨着換季時席捲而來的寒潮,一切發生了改變。
鍾謝氏病倒了,郡主府和書院裡忙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