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傳來嗡嗡的議論之聲,妙如強自鎮定地梗着脖子,迴應也不是,沉默更覺有些不妥。
?楊氏倒先耐受不住了。
??自己知道,那些議論聲是衝着她來的,因爲不少知道此人跟她的關係。
??無奈之下,只得訕訕然地向女兒介紹:“這位是你舅母石氏,出自於承恩伯府。上回進門時,你留在家中給爹爹侍疾,未去學士府祝賀,是以沒能拜見。”
??妙如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行禮,臉上揣着幾分小心翼翼。
??石氏鼻子裡哼了一聲,從手腕上脫下一隻鏤空蝶翼赤金鐲,遞給她當作見面禮。
??妙如連聲謝過,收了起來,然後就僵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見此情狀,在旁的薛菁打破了尷尬,對夥伴歉聲道:“是菁兒帶累姐姐了,下回我再也不拉着你,到處瞎跑了……”
??妙如拍了拍她伸過來的手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對她搖了搖頭,表示並不介意。
??周圍的人回過神來,用怪異的眼神望着石氏和楊氏,這對姑嫂。
??心裡均在想:原來楊氏學乖了,不方便自己出面教訓,就讓弟媳出馬……只不過是小孩子走岔了道,遲來一會兒嘛!也沒耽誤什麼。看把那小丫頭爲難得……之前叫人推下水塘、害她掉落山崖,都沒見她擔心這繼女……這會兒來喬張做致……
??楊氏卻在腹中暗暗抱怨:努力了半日,想改變個形象。誰知被這不懂禮數的弟媳,又給攪和了。心裡很是沮喪……
??正琢磨着怎麼挽回,來解釋這個誤會。卻沒料到,桌邊這時過來個丫鬟,想請妙如過去。
??“我家夫人,曾跟您家大姑娘,有過一面之緣,想請她過去敘敘話。這位太太可能恩准?”說着,朝楊氏行了一禮,甚爲客氣。隨後朝廳堂的東側,望了又望。
??妙如和薛菁,朝她望的方向看過去,是位氣質出衆的少婦,在向她們頷首示意。
??薛小妹說道:“是馨姐姐,我們過去打聲招呼吧!”說着,便要拉着小夥伴過去。
??妙如只覺那人有些眼熟,卻不知在哪裡曾見過,有些爲難地望了望旁邊母親,頗爲躊躇。
??楊氏此時發了話:“你就過去吧!不可失了禮數!”
??朝她屈了一下膝,妙如跟着那丫鬟,朝東邊走了過去。心中暗暗吁了口氣。
??那位夫人真是善解人意!見她有難,特意找了個由頭,把她帶離風暴中心。若不然,還未知那“舅母”,後面還會蹦出什麼話來。
??來到那婦人跟前,聽旁邊丫鬟介紹,妙如才得知,此人是前年跟許家嬸子上山敬香,在半山腰亭子歇息時,遇到的那位夫人。
??真的只有一面之緣,她都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她丫鬟提醒道:“我家主子是寧王府的世子夫人,孃家姓邱。”
??妙如忙上前行禮,呼之爲邱夫人。
??心裡卻好生納悶,兩年前只是偶爾碰到過一次,她是如何記得自己的?
??旁邊的薛菁,卻跟她問了起來:“馨姐姐,寧王府何時纔開春宴啊?菁兒還等着,到時去找婕妹妹玩呢!”
??少婦微微一笑,安慰道:“掇芳園不是在舉辦喜宴嗎?怕大家沒空,咱們府裡得等上幾天,恐怕是要到下旬了。”
??薛菁撇了撇嘴,就不再提此事了,跟她介紹起妙如。
??妙如微笑着向邱夫人寒暄起來。
??心裡卻在打鼓:把自己叫過來,純粹是爲她解圍,還是別的事要跟她說?
??沒過一會兒,邱馨寧轉移話題,朝她開口道:“以前也聽人說起過你,現在還好吧?那蠻小子,別跟他一般見識!”
??蠻小子?是誰?
??妙如一臉茫然,不知她指的是哪個。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聽得妙如雲裡霧裡,可對方並未再多說,她也不好追問。
??心裡卻猜想起來,或許她跟先前的聶家小姐一樣,在別處見過她的作品,再加前年那場風波帶來的知名度……
??接着邱馨寧又問起她平日的生活來,還邀請下次寧王府辦春宴,跟着薛家妹妹一起來家裡玩。
??沒多久,上菜的丫鬟們魚貫而入。宴席開始了,妙如兩人就各自回了座。
??回去途中,從西北角射來一道目光,追隨着她的身影。
??她望了過去,原來之前見過幾次面的曹瑜茜。她的眼神有些怪異,似含着譏誚。她旁邊坐一位婦人,纖纖弱質的,好似在哪裡見過。
??宴會過後,汪家派出一批婢女,引導衆位賓客沿途順便逛逛園子。
??挽着夥伴的胳膊,薛菁嚷着要她給自己當嚮導。
??妙如乘機提起那位邱夫人,想問問她的來歷,爲何認識自己,是不是她兄妹倆提過的。
??“她是菁兒舅公家的表姐。我娘姓邱,現任錦鄉侯是她的堂叔,馨姐姐是他的嫡長孫女。”薛菁解釋道,“菁兒也不知她如何知道姐姐你的,想是前年那些傳聞吧!”
??妙如心裡疑惑雖未放下,不過想想,這些都不是緊要的事情,也就沒再多作計較。
??賓客散盡後,在掇芳園的萬禧堂裡間。送完賓客的長公主坐在坑牀上,跟個同樣鶴髮蒼蒼的老姐妹聊着閒話。
??“沒聽說過吧?!先前都以爲要獲罪抄家的吏部胡尚書,又放出來了。還官復原職。你那親家又可以鬆一口氣了。”精神矍鑠的老誥命,似是無意地聊起此事。
??“多久的事了?什麼罪名?”涉及到楊家,長公主的神色莫名地緊張起來。
??“前年中秋關進去的,去年年底給放出來的。不過,依我看,出來後好日子也算到頭了。胡尚書在這位置,一坐就是**年,門下的故吏深交,遍佈京師和地方官場。此等勢力,換誰都要不放心的。我看聖上此次,也是試探一下。”
??她這話,讓長公主想起,五年前親家楊首輔掀起的,那場羣臣爭議立定北侯世子的風波。
??還是她當即立斷,把唯一的嫡孫汪峭旭,遣往江南遊學,乘機避開了那場風波。隨後她進了宮,跟侄媳太后娘娘澄清了立場,表明汪家二房對定北侯的爵位,絕無非份之想。
??第二年旭兒又考中了秀才,纔沒招來宮中的忌憚。
??後來聽孫兒說起,可能是他外公的一次試水。想起這些,她就坐立難安。尤其是弘兒醒來後,更是如履薄冰,不敢踏錯一步。
??“那這一年多來,是誰在接手他的職權呢?”長公主不放心地問道。
??“還不是吏部兩位侍郎在分管。不過,我家徵兒,看好沈侍郎將來會接替他的位置。”
??“這是爲何?”
??“說這沈侍郎頗得天家的眷顧。當年聖上爲太子時,在江南微服遊歷時發掘出來的。後來託程太傅的運作,才進了六部。在幾個衙門輪着歷練了快十年。”
??長公主突然想起,去年討論孫兒的親事時,兒媳提的吏部沈侍郎的嫡次女,應該就是此位的千金了。
??未免太巧了!
??心腹干將剛下了獄,就又想着找個後備的,來締結同盟,以維繫他在百官中的影響力。
??她突然想起,楊家跟石家結親後,她那當皇帝的侄孫,隨即就發作了寵妃石氏……
??若是旭兒跟沈家小姐結親,汪家和沈家會不會是下一個呢?或者還不如石家,會成爲崔家嗎?
??那家小姐再好,也得等親家致仕後,在朝中他家無人了,再來談及此門親事。
??若是楊景基失去在百官中的影響力,石家還會把他當作助力嗎?
??難道皇上想再現十多年前的爭儲風波?
??那時,聖上雖未對汪家二房進行責罰,可弘兒這一昏睡就是十多年。連個僧人都能治好的病症,御醫卻治了這許多年,竟無人提及病根,未免太蹊蹺了!
??這門親事,兒媳提及的對象,有沒有她父親的意思在裡面?
??得找個法子試探一番……
??回到浮閒居,沐浴完畢,妙如早早就躺上了牀。這天下來,太累了,提心吊膽一整日,也該放鬆下來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她卻不知屋裡的兩貼身丫鬟,正在就姑娘出門做客,卻不帶她們任何一個,暗中生着悶氣。
??“你說,姑娘爲何這次不帶咱們去?以前也沒替她惹出過麻煩啊!”煙羅鬱郁地說。
??“她本來不打算去的,到老爺書屋走了一遭,就改變主意了……看她回來後,什麼話都沒說,悶頭就睡,想是又發生些不痛快的事……”織雲一臉憂色。
??“你說,表少爺表姑娘都半年沒上門了,姑娘怎麼還不願去見他們呢?表少爺其實對姑娘挺好的……”煙羅有些惋惜。
??“你想什麼呢!楊家那邊的親戚,對她再好,也能不太親近!你忘了上回,跟姨夫人去了趟春宴,姑娘差點就回不來……”織雲一副護犢子的母雞表情。
??“不是說楊家和崔家人乾的嗎?跟汪家表少爺何干?”滿臉憤然,讓煙羅面上漲出一種玫瑰般的紅色。
??織雲懶得跟她解釋太多,跟楊家人之間的恩怨糾葛,若是能幾句話說清,姑娘也不會那般自苦了。自從大少爺週歲宴後,她就連門都懶得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