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湮自然還是沒有醒來。門外,香憐在催慕子羽回房用膳。“公子,飯菜都端到你的房間裡了,趕快回去吃吧,不然就涼了。”
慕子羽回頭看了離湮一眼,嘆了口氣,徐徐地站起身來。
她還是不願意醒來。是她不願意醒來,還是她真的傷勢太重,流血過多,無法醒來?
若只是前者而已,那麼他還可以盡力喚醒她。可是,若是後者呢?
慕子羽默默地回到房間裡,執箸進食。一個兵士匆匆來到門外,對寒梅低語了幾句,然後離開。寒梅擡頭望了望慕子羽,欲言又止。
“什麼事,說吧。”慕子羽淡淡地說。
“是。剛纔兵士來報,說此時乘風王的人已經來到了宛城,向宛城太守打聽少主的下落。”
慕子羽聽了,碗筷冷冷地放到了桌上。“打聽我的下落?是離湮的下落吧?”
寒梅低着頭,沒有說話。
香憐怔怔地望着慕子羽,暗想,暴風雨要來了。
但是,慕子羽並沒有發火,他臉上的神情是陰冷的。“然後呢?”他冷冷地問。
寒梅說:“此時宛城太守正四下尋找離湮的下落。”
慕子羽冷笑一聲:“看樣子,殷乘風還想把離湮找回去,共享富貴榮華?張王后,算是白死了?”
寒梅不敢作聲。此時哪怕一句無足輕重的話,都有可能會點燃慕子羽的怒火,她哪裡還敢再說什麼。
“撤下去。”慕子羽皺着眉頭說。
香憐看了寒梅一眼,寒梅點點頭。香憐立刻上前將飯菜端出了房間。
慕子羽揮了揮手,對寒梅說道:“你也下去吧。”
“是,少主。”
走向離湮的房間,慕子羽的一步一步,都是充滿了怨懟的。離湮,你應該醒來了吧?你聽到寒梅說的話了嗎,殷乘風他派人來找你了,他派人來找你了!
你忘不了他,你想回到他的身邊去,是嗎?而他,他也忘不了你,他的王后纔剛剛死了不到半個月,他便立刻派人來找你,想要和你鴛夢重溫,你該醒過來了吧,離湮!
可是離湮還是靜靜地躺在牀上,臉色依舊那麼蒼白。
慕子羽冷冷地站在牀前,冷冷地望着離湮。
離湮的手腕上,殷乘風送給她的鳳凰玉鐲從來沒有取下來過。此時,那做工精細的玉鐲在燭光下閃着熠熠的光芒。這光芒,是如此的刺眼。
慕子羽將那鳳凰玉鐲從離湮冰涼的手腕上褪了下來。執在手裡,對映着燭光,那玉鐲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鳳凰此時振翼欲飛。
想飛?
沒那麼容易!
你忘不了他,你想回到他的身邊去,是嗎?我偏不讓你離開我半步!
他也忘不了你,他的王后纔剛剛死了不到半個月,他便立刻派人來找你,想要和你鴛夢重溫,做夢去吧!今生今世你們都別想在一起了,離湮!
我是永遠不會成全你與殷乘風的!死也不會!
緊咬的嘴脣滲出血來。慕子羽緊緊地攥着手中的鳳凰玉鐲,絕美的臉上五官變
得扭曲,充滿了恨意的眼中燃着熊熊的火焰……
離湮的房間裡靜悄悄的,了無聲息。寒梅遠遠地站在廊外,心中甚是不安。她本來不想把殷乘風派人到宛城聯絡離湮之事稟報給慕子羽的,可是遣人打聽這件事情的正是慕子羽,有了消息沒有理由不稟報給他。
此時得知殷乘風餘情未了,還在焦急地尋訪離湮的下落,慕子羽的心裡能好受嗎?寒梅生怕慕子羽拿離湮撒氣,悄悄地跟了過來,雖不敢靠近,但若有什麼動靜,她也好及時撲進去搭救離湮。
雖然慕子羽纔是真正的少主,可是不知爲什麼,寒梅也不忍眼看着離湮再次發生意外。
那天看到慕子羽的長劍刺入離湮胸膛,她無法上前阻止,已是實屬無奈。她不能眼看着這樣的事情再在她眼前發生第二次。
可是,慕子羽剛纔的神情不是很陰冷嗎,他步入離湮的房間時,那腳步,一步步踩的分明都是殺機。可眼下,房間裡卻怎麼會一點動靜也沒有?
想來,少主對離湮也心懷不忍與不捨吧!他之所以如此採用如此偏激的方式對待離湮,又何嘗不是因爲他在乎離湮。否則的話,他大可不必如此傷心難過。若不是因爲他深陷情殤,這幾日來又怎會不言不語,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哪兒也不去?
二更時分,只聽得山莊門外傳來一陣馬蹄的疾馳聲。
慕子羽一下子坐了起來,大聲喊道:“香憐!快看看是不是去燕齊的人回來了!”
香憐很快披衣起牀:“是,公子,香憐馬上去看看。”
很快,香憐興沖沖地回來了,高聲叫道:“公子,是去燕齊的人回來了!”
慕子羽已經穿戴整齊,正襟危坐在山莊的廳堂之上。八個由李良與蘇源精挑細逃的魁梧漢子領着一個身材瘦削,面貌猥瑣的中年男子走進廳來。
李良與蘇源也隨後跨了進來,雙雙行禮道:“恭喜少主,巫醫扶庶已經請到。”
聽二人是用了“請”字,扶庶“哼”了一聲,雙手抱胸,仰頭望着廳堂的頂上,作不滿,不屑之狀。
“你們是怎麼找到這位扶庶先生的?”慕子羽問。
爲首一個兵士說道:“也是少主與這位先生有緣,我們一行八人進入燕齊之地,便聽到當地的青樓舉行花魁大賽,聽說這位扶庶先生不愛錢財,只愛美人,心想這般盛事扶庶先生必然不會錯過,因此我一行八人便假扮看客混入花魁大賽臺下,果然在人羣中找到了這位扶庶先生,向他道明瞭是我家少主相請,便強行將他請到了鳴翠山莊來了。”
那扶庶又“哼”了一聲,不滿道:“不是說有絕世美人等着我嗎?美人安在?何以不兌現諾言?”
慕子羽哈哈大笑,對那八位兵士點頭道:“好!各位辛苦了,一路周車勞頓,你們先下去沐沐更衣吧,香憐,命廚房單獨給他們做一頓豐盛的筵席,爲他們接風洗塵!”
“是,公子。”
“多謝少主!”八位兵士齊聲道謝,聲音震耳欲聾。寒梅站在慕子羽身後,此時慕子羽從容調度,頗有王者風範,令寒梅甚感欣慰。若是主人能
看到少主如此從容大氣的模樣,也該是萬分欣慰吧!
八位兵士下去了。慕子羽又對李良與蘇源道:“兩位辛苦了,繼續回房去休息吧,這裡有寒梅在,不必擔心。”
李良與蘇源對望了一眼,又見這扶庶一副手無縛雞之力,想到寒梅其實也身負武功,當下便拱手行禮道:“那臣等便造退了!”
李良與蘇源一個“臣等”,聽提慕子羽身子微微一震。
這三個月來被深鎖囚籠,爲保命而忍氣吞聲,任人擺佈,毫無尊嚴可言,早已忘了自己原來也曾貴爲一國王子,若是將來複國成功,那自己便是一國之君,與殷乘風一樣平等,甚至可以比殷乘風還要高高在上,這一天,他一定會努力爭取到來的!
李良與蘇源也已退下,偌大的廳堂中便只剩下慕子羽,寒梅與扶庶三人。
慕子羽也不多說客套話,對寒梅說道:“帶這位巫醫先生到離湮的房間去。”
“是。”寒梅走到扶庶面前,微笑道:“先生請。”
扶庶眼中頓時異光大放:“便是允諾給我的絕世美人麼?”
慕子羽笑道:“那確是一個絕世美人,不過,你先看過再說。”
進入了離湮的房間,慕子羽斜睨了那扶庶一眼,“扶庶,見到王子還不行禮?”
扶庶立即施以大禮,低頭謙恭地道:“想不到王子如此福大命大,竟然還能從仇人的囚籠中逃脫出來,草民失禮了!”
慕子羽受了禮,也對扶庶施禮道:“舅舅,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幾年不見,想不到還能找到舅舅,甥兒有禮了!”
扶庶眼圈一紅:“想不到一別幾年,你竟然經歷如此變故,此前聽聞陳國破滅,你被擄入徐國益城,如此噩耗實實痛挫人心。奈何我勢單力薄,無力施救於你,前幾日聽聞你已被處死益城,令我肝腸寸斷,沒想到你竟然還活着,實在是太好了!”
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令寒梅驚呆了!
少主與這相貌猥瑣的巫醫相認,互稱甥舅,這是怎麼回事?
慕子羽笑道:“怎麼,我的手下不是已經告訴你,是我請你來做客嗎?”
扶庶道:“你明明已被徐國君王處斬,我哪料得到你竟然還能金蟬脫殼,逃出來了?我還以爲是殷乘風要斬草除根,所以要將我擄來殺掉呢!”
慕子羽哈哈大笑:“你一個臭巫醫,殷乘風有必要將你擄來殺掉嗎?再說了,真要殺你也用不着將你千里迢迢地帶離燕齊,將你就地正法就是。”
扶庶樂了:“你的心最狠了,竟然想將我就地正法。”
“我纔沒有。話說,方纔在廳堂之上你見到我,竟然一點也沒有流露出驚喜之情,究竟是裝作不認得我,還是真的已經不認得我了?”
扶庶笑道:“我表面波瀾不驚,心裡早已翻江倒海了!不過你既然裝作不認得我,那我也只好逗一逗你了。雖然幾年未見,可你這副小美人的模樣倒是沒變!”
“我是個男人!”慕子羽鄭重地說。
寒梅在一旁實在忍不住了,問:“少主,這位先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