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鳳宮裡,殷乘風獨自一個人喝着悶酒。
宿鳳宮還是宿鳳宮,只是,物是人非,人去樓空。這五年多的時間都過去了,他對慕子羽的尋找並不曾停止過,可是卻一直沒有慕子羽的消息,究竟是慕子羽已經發生了意外,還是派去尋找的人根本就不曾盡心尋找?
還有女兒殷越,怎的也與慕子羽一樣杳無音信?
殷越出走了,王后過世了,鳳止出宮了,殷姝也出降了,一個個都離開了他,太子殷遠如今已長大成人,卻因爲王后與殷越的事,一直對他心存介蒂,耿耿於懷,每次面對他都一副面無表情的冷漠樣,令他心中甚是難過。
身邊已經沒有了一個親近的人,就連如今的楊坎也不明不白地死於非命,這莫不就叫衆叛親離?
沒有了王后,也沒有了鳳止,他的生命似乎已經失去了支撐,這將近六年的時間裡,他活在這世上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而沒有了楊坎呢?大徐國恐怕就要完了。
雖然朝中的文臣一個個也忠心耿耿,一心爲江山社稷着想。可是若是打起仗來,那些文臣有什麼用?一萬個文臣也抵不上半個楊坎。有楊坎在,大徐國的江山便固若金湯,而如今楊坎亡,大徐國的銅牆鐵壁便成了斷壁殘垣了。
見殷乘風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姚福在一旁擔心地道:“王,您可喝了不少了,是不是該回昭文殿去休息了?不對,福壽宮的貴妃娘娘還在等着王一起用晚膳呢!”
“曹貴妃?”殷乘風悽然一笑,“她倒是挺執着的!祈兒還不滿五歲,她竟然也想得出來,想讓我廢黜遠兒,改立祈兒爲太子!”
“曹貴妃娘娘不過順口一提,王也不必太過當真。畢竟,作爲母親,誰都會爲自己的孩子着想。”
“我若改立了祈兒爲太子,那已經過世的張王后又當如何作想?”
“依老奴看,貴妃娘娘對王也是一片真心,王千萬不要爲這一件事傷了王與貴妃娘娘的感情啊。”
感情?
殷乘風笑了笑,舉起手中的酒杯,又是一飲而盡。他與曹貴妃何曾有什麼感情?在這世上,讓他動過心的女人只有過兩個,一個是張王后,一個是鳳止。自從鳳止離開,王后過世以後,他的心便就空了!
當初大肆選妃,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找到鳳止,若是得知他在選妃,鳳止總不會無動於衷吧?她一定會藉此機會,以女子的身份再次出現在他身邊吧?
可惜,他的打算很好,但是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
最大的效果,大概便是曹貴妃了。雖然她的容貌遠遠比不上鳳止的容貌,但是那一顰一笑間,卻也有幾絲鳳止的神韻,那三個多月的時光頓如時光重現於眼前,那位名叫曹芝的女子便一躍而成爲後宮最得寵的貴妃娘娘,不到一年時間,曹貴妃便爲他誕下幼子,他殷乘風,便有了第二個兒子。
他的第二個兒子,封爲壽王,取名爲祈。取名爲祈,是因爲他還在心裡祈望能找到鳳止,與鳳止重溫舊夢,重返過去美妙的時光。
殷祈,殷祈,你什麼時候能爲父王實現父王的願望呢?
宿鳳宮的大門,“嘭嘭嘭”地響了起來。
姚福猜測道:“可能是貴妃娘娘來了。”
殷乘風皺了皺眉:“她來做什麼?我不是早就吩咐過了,我若在宿鳳宮,任何人不得打擾?”
“貴妃娘娘一定是擔心王的身子,過來請王回福壽宮去用膳呢!王還是去吧,宿鳳宮太冷清了,不宜久待呀。”
殷乘風沉默不語。
姚福又說道:“時間過去快六年了,說不定公子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也不一定,王還是要朝前看纔好,太念舊了傷心更傷神啊!貴妃娘娘在改立太子一事上雖有私心,但她對王卻也是一片真心,眼前人更該珍惜呀,王。”
殷乘風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姚福便命人去開了門,曹貴妃領着貼身宮女走了進來:“給王請安。”
“起來吧,不必多禮。”
曹貴妃說道:“請王不要在宿鳳宮獨酌了,福壽宮已經擺好了晚膳,請王移駕福壽宮,妾願陪王痛飲,不醉不歡!”
殷乘風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出宿鳳宮。
姚福高興地朝曹貴妃悄悄地豎起大拇指,曹貴妃也高興地朝姚福點點頭,率領着自己的貼身宮女跟在殷乘風的身後,離開了宿鳳宮。
曹貴妃果然沒有食言,一杯一杯,陪着殷乘風痛飲。
殷乘風道:“沒想到愛妃如此好酒量!”
“爲了王,妾豁出去了!”曹貴妃說道,“妾知道王心裡不痛快,這些年來,王一直思念着鳳止公子,心中一定很痛苦吧?”
殷乘風盯着曹貴妃的眼睛,她,已經知道他在思念鳳止了?她向人打聽過他與鳳止的事?
“你待要怎樣?”殷乘風警惕地問。
曹貴妃含淚道:“這麼長時間了,還不能將王從回憶中拉回來,讓王承受這麼長時間的煎熬與痛苦,都是妾不好,妾該自罰三杯!”
說着,曹貴妃舉起酒杯又痛飲了三杯,放下酒杯,凝望着殷乘風的眼睛:“從前妾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王寬宥,妾從此不會再對王提什麼過份的要求,只求能與王永結同心,相愛相親,王能答應妾的這個請求嗎?”
殷乘風沒有料到曹貴妃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原來她也與張王后一般寬宏大量啊!
想想這麼些年來鳳止已經杳無音訊,想必以後她也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來了。姚福說得對,眼前人更該好好珍惜,尤其是曹貴妃竟然還能如此大度,不曾嫉妒他對鳳止的感情,也算是難得可貴吧!
殷乘風握起曹貴妃細膩溫潤的手,將其攬入懷中,輕聲道:“冷落了愛妃,是本王不好。”
“妾心裡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妾只想好好伺候王,讓王開心,讓王高興!”
曹貴妃口上說着這樣的話,心裡卻在惱恨,你心裡想着別人,如此冷落於我,我怎可能不恨!
不過,伺候好了乘風王,說不定以後他會改變主意,入立殷祈爲太子也不一定呢?姚福說得對:太子不爭氣,向來不理會朝政之事,也不肯好好讀書,王對太子早有不滿,但縱是如此,此時也仍不是強求改立太子之事,反正壽王殿下尚還年幼,有的是時間,貴妃娘娘只須好好對待乘風王,終有一日,乘風王會改變心意,廢黜太子殷遠,另立聰明乖巧的壽王殿下爲太子的。
好,她就慢慢來!
只要想辦法讓殷遠變得更加頹廢,消沉,終有一日乘風王就會對殷遠感到失望,到時候,祈兒的機會就來了!
殷乘風懷擁曹貴妃,兩人滾到了牀上,開始纏綿緋惻。不知爲何,慕子羽的形容還是從殷乘風的腦海裡閃過,殷乘風
不由呆了呆,內心的傷感也如潮起般洶涌而來。
如何這般對鳳止難以忘懷?看來,他老了。
人老了,就是容易懷念舊人。
曹貴妃見殷乘風的身子頓住,失去了反應,心中明白殷乘風定然是想起了慕子羽,心中好不惱火!想不到,年輕貌美的她竟然還留不住殷乘風的心,那個慕子羽到底是怎樣的絕色,就這般令乘風王念念不忘?
心中雖然賭氣,但表面卻也不好表露出來。曹貴妃用自己溫軟的身子纏住殷乘風,嬌嗔地道:“王……”
佳人溫香軟玉,可他竟然絲毫沒有反應!
殷乘風慚愧地從曹貴妃身上下來,不敢直視曹貴妃的眼睛:“愛妃,本王酒喝多了,不勝酒力,咱們明日再說吧!”
曹貴妃嘴上說着:“那妾伺候王就寢吧!”
心裡卻在怨恨,我如花美眷,從今往後卻只能守着這麼一個沒用的老東西了麼?纔出宮時也未見他如此無用啊,怎的幾年時間消磨,他卻越來越蒼老,身子也越來越不中用了?
已是夜深,國相府裡卻還是燈火明亮。國相大人的臥室裡,低低的哀聲陣陣傳來。
國相夫人沈鳳嬌正以手帕掩面,低聲嗚咽着。國相楊靖在一旁好聲勸慰:“好了,夫人,不要再難過了。坎兒都走了大半個月了,你再哭,他人死也不能復生啊!逝者已去,生者好好珍重吧!不然,坎兒在九泉之下也無法安心呀!”
沈鳳嬌抽泣道:“老爺,咱們夫妻倆好不容易纔懷上坎兒這麼一個骨肉,辛辛苦苦將他撫養成人,他倒是爭氣,憑自己的能力當上了大將軍,爲徐國建功立業,聲名遠揚。可我這些年來時時刻刻不是活在擔憂之中,老爺你知道嗎?每次坎兒上戰場,我在家中都是擔驚受怕,心憂膽寒,生怕坎兒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那叫我們夫妻倆該如何是好?可是,沒想到,坎兒爭氣,不曾在戰場上出過意外,可如今太平時期,他卻不明不白,喪生在那煙花之地!別人笑話他,這倒沒什麼,我只痛我的骨肉便這樣離開了我們,讓我們老兩口白髮人送黑髮人,每次想起他死後的慘狀,我都撕心裂肺,萬分痛心啊!”
楊靖嘆了口氣,挨着妻子坐了下來:“夫人哪!要說痛心,我又何嘗不是與你一樣。坎兒從小,我便對他寄託着滿心的希望,期望他長大成人,成爲國家的有用之材。起初,坎兒確實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我也甚感欣慰,只是沒想到,這些年來他莫名其妙地頹廢下去,竟然墮落至此,日日流連煙花之地,那煙花之地可是常人可去之處?那些地方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啊!坎兒不爭氣,不聽勸告,不肯悔悟,出事也是遲早的事,夫人你就不要再爲他難過了。”
沈鳳嬌哭道:“坎兒如此消沉,絕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事,怪只怪我們不曾好好地勸解他,而只是一味的責備,才使他越走越遠呀!”
夫人說的話沒有錯,自從兒子走後,楊靖何嘗又不曾反省過自己?
兒子消沉至此,絕不人是無緣無故的事。可是當初他卻不曾想過追究兒子頹廢的原因,而只是一味地責怪兒子,兒子纔會更加迷戀那青樓女子,不再眷戀家的溫暖。他悔不該,用冷漠的方式來疏遠兒子,若能耐心勸解,爲兒子解開心結,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只可惜,事到如今,兒子已經死於非命,他再後悔又有什麼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