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了手指算了算時間,阿虎此刻,應該已經到了那個西山三天了。
她停了片刻,繼續翻看手中的兵法。
眼前突然一動,書卷已然離了自己雙手。
“剛能走路就搶人東西,”晚珞一驚,跳起轉身,只見夏池淵左手拄着手杖,右手捏着自己的兵書,瞪了眼道,“你進宮前是不是從山寨下來的?”
“你等的人不會來了。”他一翻手腕,書頁嘩嘩作響,摔落在地。
“你這人怎麼專揀討人厭的事兒做!”知道他說大公子不會再過來,她心頭一酸,瞪了他一眼,無奈彎腰,拾起了兵書,重新坐下,不再理他。
夏池淵也不再多說,望着後花園中滿地花枝,神色怡然。
兩人的關係時好時壞,他時不時吐出幾句惡毒的實話,她也不定期地斷了他的口糧,如此這般,竟然也安度了五六日。
突然想起一事,晚珞眼前一亮,跳了起來:“阿池?”
夏池淵恍若未聞,依然閒散地凝視遠方,將站在他面前的大活人主動濾去。
“阿池?”她彎了脣角,獻上媚笑。
夏池淵終於低眼瞧了她,見她笑眼彎彎,心中一動,立刻轉了目光。
這幾日她高興時叫他小公公,不高興時喊他小太監,心情不好不差時直接簡化成一個“喂”字,這次卻忽地改口,不用想便知道定是有事問他。
他原本不打算理她,但不知爲何,即便移了目光,那雙清澈如水的笑眼也浮在眼前,揮之不去。
“幹嘛?”知道她性子倔強,若是惹急了她,恐怕再也不會提起此事,夏池淵象徵性地漠視她片刻,估計她等得不耐了,才冷冷開口。
聽到他問話,晚珞大喜,單刀直入:“阿池,你知道藏經閣嗎?”
夏池淵心頭微驚,雖然猜到她想問宮中之事,卻沒想到她卻張口便問藏經閣這樣皇家隱晦之事。
他細想片刻,低頭看着她認真道:“藏經閣外高手如雲閣內機關密佈,不是隨便一個人便能闖進去的。”
晚珞皺眉,毫不猶豫地接口低聲道:“是啊,即便能闖進去,估計也沒命找到想要的東西。”
話一出口,她慌忙捂嘴,擡眼看了一眼夏池淵,見他面色平靜恍若未聞,看來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中卻懊惱不已,登時提高了警惕,心想自己謹慎多年,怎的在他面前這麼容易就說出心中所念來。
“我是想知道它的來歷啊,前程啊,有多高多寬啊……”原本是想掩飾一下,但夏池淵卻轉頭就走。
“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怎樣才能進去。”
“那,那你隨便講給我聽聽吧。”她一愣,忙拽住他的袖子,裝作十分勉強道,“聽故事我向來不挑不揀的。”
夏池淵斜睨她一眼,掃了掃她的雙手,嫌棄地皺眉。
晚珞卻沒有鬆手,笑着挑眉:“說說?”
瞪了她一眼,夏池淵後退兩步,坐在了廊間。
“掌管藏經閣的一向是四品史官,但鑰匙卻沒在他手中,而由宮中女官掌控。只有史官手中的命書和女官的金匙同時出現,藏經閣才能打開。”夏池淵淡然開口,將這個原本最隱蔽的皇族私密悉數道出。
“還有女官?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晚珞一驚,心中登時沒了着落。
“因爲知道此這個秘密的,天下不過三人,”夏池淵平淡開口,頓了一頓,又道,“不過,現在又多了一個你。”
“什麼?!”晚珞更是一驚,一跳到廊前,驚得原本趴在地上的一隻雪白的小狐狸噌地竄進了花叢中。
“咦?”晚珞頓時分了心神,彎腰挑了挑花叢,奇道,“方纔那個小傢伙是什麼東西?”
“也不是什麼東西,”夏池淵突然心情稍佳,輕笑道,“是我家阿球,沒想到它竟然跑來找我了。”
“阿球?”晚珞揚脣一笑,“真是狗如其名。”
夏池淵臉色微變,沒好氣地道:“阿球不是狗,是隻小狐。”
“小狐狸啊,哪有小狗好玩。”她的興趣登時蕭索,鬆了手上的花枝,撤了回來。
被人一見便愛的自家寶貝第一次遭人鄙視,夏池淵一瞪眼:“你!”
“阿池,你剛纔的意思,是藏經閣只有女官同意,史官才能進藏經閣嗎?”晚珞卻早扔了阿球的事,眨着一雙秋水輕的雙眼,問他。
不經意間,又對上她清澈如水的眸光,夏池淵微微一愣,突然間抓起她的手腕,就要扯開她的衣袖。
“你個小太監,做什麼呢!”晚珞一驚,掙着脫開他的手腕,退後幾步,怒道,“你進宮前是不是剛從……”她本想說“是不是剛從落歡樓出來”,但轉念一想,這麼說豈不是侮辱了烏搖,於是斜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進到房中。
望着她衣袖拂動,將由緊袖包裹的手腕遮地嚴嚴實實,夏池淵眸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轉了目光,脣邊卻扯出一絲苦笑,覺得自己真是自尋苦惱。
晚珞怎麼可能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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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也是一樣地會在氣惱時扯他的耳垂,也是一樣的寬容大度,也是一樣的突然莫名其妙,但是,晚珞絕對不可能是她。
“小太監,我剛纔問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他正兀自傷神,沒想到她又突然折返,猛地在他耳邊喝了一句 。
夏池淵吃了一驚,白了她一眼,原想斥責她一句,突然玩心大起,兩眼一翻,歪倒在廊柱之上。
“阿池!”她一驚,正要過去扶他,卻一轉眼,瞥見方纔竄進花叢中的那隻滾圓的小白狐折了一枝花蹲坐其上,一隻毛茸茸的前爪捂着嘴,吃吃地笑,泛着藍光的一雙小眼睛彎成了兩輪藍色的月亮。
她心中明瞭大半,嘿嘿一笑,伸了手向他抓去。
夏池淵素有潔癖,雖然眯着眼睛,卻見着了她的一雙魔爪,心中一驚,抓了木杖跳到一旁:“臭丫頭,你也太陰險了!”
“小公公,你敢罵我?”晚珞歪了歪嘴,冷笑着張揚着雙手向他撲了過去。
夏池淵一邊招呼阿球,一邊跳着逃開:“阿球膽子小,你莫要嚇到了它!”
見他半荒而逃,晚珞哈哈大笑。
日頭只是一露頭又一縮尾,一天,兩天,三天又過去了。
晚珞擡腳,剛想趁他沒醒踢上一腳,沒想到腿剛伸出,剛剛還在牀上躺着的一人一狐居然眨眼間就沒了身影。
“好身手啊。”她收回了腿,一揚手,將一個玉瓶擲向身後,道,“這是李大哥剛剛送過來的,可是橋老頭兒看着我的面兒上纔給專門給你配製的,好好收着吧。”
話說到一半,一團雪白的影子便疾如閃電般竄過,接過藥瓶又噌地一聲跳到了夏池淵的肩頭,將玉瓶字放進了脖間掛着的一個白色錦綢小袋中。
“多謝。”夏池淵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淡然開口,“今晚你就可以出去了,像你這樣一個猴急的人,悶了這麼多天,委屈你了。”
“小公公,我聽說宮裡的主子都很厲害的,你長了這樣一張討人厭的臭嘴,是怎麼到現在的?”雖然兩人相處不過十天,但朝夕相處,又整日鬥嘴,晚珞早就知曉了他的脾性,也不生氣,笑道,“若什麼時候缺了腿兒少了胳膊的,儘管來找我,看在這幾日你對我冷嘲熱諷的情分上,我會收留並且給你給些殘羹剩飯充飢的。”
“慢走,不送。”夏池淵撩衣坐下,做了個請的手勢。
晚珞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笑着閃到他面前,“咦”了一聲,好奇道:“你的鬍子都長出來了,我還沒見過留着小鬍子的小公公呢。”
夏池淵臉色微變,尷尬地擡手遮住了新冒出的細碎鬍渣,乾咳一聲:“是啊,我也沒見過有鬍子的小太監。”抽閒看她,卻見她只是一臉好奇,絲毫沒有起疑,心中好笑,這個傻丫頭,竟然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對了,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掌管金匙的上一任女官已經死於非命,皇上暫時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所以,藏金閣的金匙,現在還躺在皇上的寢居中,若還沒有女官上任,恐怕以後是沒人能打開這藏金閣了。”夏池淵微微挑眉,嘴角帶着一絲淺笑,“小丫頭,你雖然淺薄無知,但畢竟每天都捏着一本兵書,總算還識得幾個字,不如,去宮裡試一試吧,說不定能博得龍顏大悅,賞了你女官的職位。”
晚珞心下一動,卻不動聲色,笑道:“小公公,你心情不錯嘛,今兒說的話,都趕上三天的多了。”
宮中掌管藏經閣的女官的確已經斃命,但他心中早就有了適當人選,可是,不知爲何,離開之際,他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即便自己不承認,他也明白,這種感覺,叫做不捨。
見她絲毫不動心,或者,表現得絲毫不動心,他心中既有喜,又有憂。
喜,是因爲她對藏經閣並沒有不軌之心;憂,是因爲此次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不要傷感,你這種人,少露一次臉就讓人多活一年,這次一別,你可是爲我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見他竟然頗有失望之色,晚珞也若有所失一般,當下盈然一笑,無視他微沉的臉色,轉了眼光,瞧了瞧他肩頭的阿球,伸手戳了戳,“不過,只要你下次出現時帶着阿球,這一年就能補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