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鳳鑾典不歡而散,柳如蜜喜出望外,爲防夜長夢多,幾個時辰之後,她便匆匆下了詔書給,讓一百秀女各自去宮中任職。
打開自己的任貼,莫醉不由啞然失笑,難不成這就是傳聞中的有緣千里來相會嗎?自己進宮兩次,偏偏每次都牽扯到了那北侖將軍賀蘭融,如今,更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
“咦,伏昇殿?”西玫湊了過來,眉頭一皺,“怎麼把你派到了這種地方?”
“有何不好?”見她反應怪異,莫醉側頭問道。
“如今我朝和北侖局勢正緊,可謂劍拔弩張,這賀蘭融雖是敵國使臣,但既然被囚禁在我朝,想必也難回去了。”西玫憂心道,“若兩國真的撕破了臉,怕是不單賀蘭融和他帶來的那些人性命不保,連伏昇殿上上下下都難逃一死呢。”
“賀蘭融雖是北侖人,但我們畢竟都是大周子民,皇上應該不會不分青紅皁白,胡亂處死人吧?”話雖如此,但她心中卻有幾分認同。
雖然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賀蘭融是個勁敵,即便不殺他也不會放他回國。宮城乃是皇家禁忌之地,自然不會將他長期拘禁於此,一旦他被轉移他地甚至被身首異處,爲保守秘密或堵住天下悠悠衆口,和他接觸密切之人被斬草除根,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事。
即便事情沒有這麼嚴重,但伏昇殿防備甚嚴,不可能和其他宮人一般在宮中出行自如。
只不過,自己被分派到伏昇殿,究竟是柳貴妃不經意所致,還是她還記得自己曾壞過她的好事,有意爲之?
那夜在涼雁亭,自己一時情急道出了真實姓名,怕是柳如蜜不僅記得自己姓誰名誰,甚至也已然知道了自己上次乃是假冒宮女。只不過,她做賊心虛,心中有所顧忌,那件事她既然已經得逞,自然不願意再多生事端,對自己假冒宮女之事便假裝不知。
但自己既然已經得罪了她,她是決計不會放過自己的。
“這宮裡處處都暗藏殺機,說不定一個不留神便會丟了小命。”西玫的神色甚是關切,道,“你一定要留心,尋個機會就調出伏昇殿,免得到時候稀裡糊塗地就做了個冤死鬼。”
“你不是在慎刑司嗎?”見她對自己情真意切,莫醉心中感激,笑道,“若我快死了,你瞧在咱們姐妹一場,一定要支會我一聲,讓我死個明白。”
西玫笑着瞪了她一眼,道:“到時候大家都唯恐避你而不及,我纔不會巴巴地跑過去呢。”
這一日是在儲秀宮的最後一天,秀女大多還是玩心甚重,再加上既然皇上無心選妃,便無勝負之分,不多時,儲秀宮已然熱鬧成了一團.
莫醉漫不經心地收拾着行李,心中卻暗暗發愁,直怪自己太過沖動,還未在宮中站穩腳跟便連番惹到了柳貴妃和賀蘭融。尤其是賀蘭融,怕是今日清晨他已然看清了自己的容貌,當時他雖幫着替翹釐瞞過了謀殺之罪,但心中必定對自己還是有所懷疑,
突然間,身後的門被吱呀一聲猛然推開,她嚇了一跳,皺眉回頭,這才發現原本在房中的西玫不知道何時已經不在了。
房門大開,門口卻無一個人影。
她這才發現,原本喧囂的院中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心中好奇,她擡步走到門口,向院中張望,果然見院中沒有一個人影,其他房間都是房門緊閉,倒似宵禁時分一般安靜。
她正暗自納罕,不知道大家怎麼會一時之間突然消失,突然一團白色的影子朝自己躍來,迅捷如電。
那白影猝然撞到了懷中,莫醉下意識地接過,摟在懷裡,只覺手下順滑,低頭一看,驚喜喚道:“小球球!”
小白狐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兩隻前爪伸到胸前掛着的小錦袋,朝她咧嘴一笑。
“鳳鑾典上怎麼不見你的人影?”
一個清冷的聲音驀地響在耳邊,莫醉驚然擡頭,只見一個男子站在眼前,一襲白衣,煞是好看。
她愣了半晌,才道:“是你啊,怎麼換了身衣服,差點認不出你來了。”
既然阿球出現,她自然知道小池子亦會現身,只不過,第一次與他相處時他一身黑衣,第二次又是一身太監宮服,第三次自己更是因爲聽說卓昊要出戰北胡而心神不寧,倒從未注意到過他的相貌,如今看來,甚是有些玉樹臨風的感覺,似乎與印象中他的桀驁孤傲格格不入。
夏池淵擦過她身邊,一步跨進房中,安然若素地掃了一遍,目光在她的行囊上頓了一頓,又轉向了她,重新問道:“鳳鑾典上怎麼不見你的人影?”
“哦,我半夜起來……”莫醉想也不想,便要將早已爛記於心的理由重述一遍。
“我要聽實話。”夏池淵瞥了她一眼,冷然打斷她。
被他清冷的眸子一掃,莫醉無端地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低頭撫摸阿球的頭,咬了咬嘴脣,不想再編了個謊話騙他,卻又不能以實言相告。
“你不想做皇上的女人?”見她面露愧疚神色,夏池淵心下一軟,語氣也軟了許多。
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截了當,莫醉一怔之後,也懶得再瞞他,坐在了一旁,點了點頭。
夏池淵面色一變,暗暗握了握拳頭,過了半晌,聲音有些黯啞:“是爲了卓昊?”
莫醉渾身一顫,勉力扯了一個笑,但看起來卻苦澀而無奈:“他早就和我恩斷義絕了。”可是,不是因爲他的話,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眸光沉寂許久,夏池淵才木然開口:“既然如此,你爲何不去鳳鑾典?說不定,皇上會……”
“我本是一個小小官奴,哪裡敢癡心妄想去做皇妃。更何況,皇上本就無心選妃,就算我去了也無濟於事。”莫醉不願再糾纏此事,定了定心神,微微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進宮了?”
夏池淵倒了杯茶,唔了一聲,道:“皇上在看花名冊時,我在一旁看了一眼,發現沒你的名字,怕你出了意外,所以過來看看。”
莫醉撲哧笑出聲來,道:“你這小公公真是莫名其妙,好好的一個人,偏偏喜歡裝聾作啞,問你什麼你偏不說,沒問你的你卻要自問自答。”
“你進宮之後,也不想着去找我?”一絲淺淺的笑意從脣角浮起,夏池淵微微擡眼,問道。
莫醉倒了杯茶遞到阿球嘴邊,看它伸了舌頭歡快地舔着,道:“聽說宮中最忌諱拉幫結派,你又是御前的人,我一個秀女,若一進宮就跑去找你,不連累你纔怪。”
“我在御前只是一個小角色,不識我的大有人在,就算你去找,也未必找得到。以後你若有急事,可以直接到御書房去,先找喜公公。”夏池淵點點頭,道,“他自會將消息傳給我。”
莫醉嘆了口氣,道:“恐怕我以後想有急事都難了。我被派到了伏昇殿,那裡管束甚嚴,我想出殿門都很難。”
“原來如此。”夏池淵卻不以爲然,道,“這倒也無所謂,過不了多久,你便會被分到其他宮中了。”
“爲什麼?”莫醉心中一動,手頓了頓,遲疑了片刻,還是問道,“難道,要放賀蘭融回國了嗎?那,兩國之戰,就此罷了嗎?”
夏池淵自知失言,見她眼神殷切,甚是關懷,雖然知道她一心掛念賀蘭融卓昊,心中有些惱火,但卻又不願騙她,只好如實道:“聽皇上的意思,是要放賀蘭融回國。但兩國之戰,卻是不可避免的。”
莫醉一驚,卻未曾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若賀蘭融回國,那兩國交戰之後,卓昊戰敗的可能性豈不是更大了?
“爲什麼?”情急之下,她猛然起身,嚇了阿球一跳,“賀蘭融是我國勁敵,若放他回去,那沙州豈不是更加固若金湯北侖更加有恃無恐?”
“後宮向來不準干預朝政,”夏池淵淡然看了她一眼,道,“你這番言論若被有心之人聽到,怕是早就趁機要了你的小命。”
莫醉一愣,知道他所言極是,忙定了定心神,重新坐下,一瞥眼,見阿球已經沒了喝茶的好心情,顧自在房中跳來跳去翻寶貝去了,低聲喃喃道:“後宮的人也是大周百姓,爲何不準議論朝政。”
夏池淵恍若未聞,起身走向門口,邊走邊道:“卓家是不會出事的。”
話音落處,人已經出了房門,莫醉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還未來得及追問,他和阿球,都已然如同來時一般不見首尾,早就無影無蹤了。
她神思恍惚地扶着門站了許久,才聽到一陣熙攘聲從宮門外傳來,舉目一看,卻是衆多秀女回來了。
西玫遠遠瞧見她,嘟着嘴跑了過來,道:“喬娘子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地將人召了過去,在她宮中站了半晌卻也沒見到她的人。”頓了一頓,“咦”了一聲,問道,“我方纔怎麼沒見到你?”
難道小池子爲了避開他人眼光來見自己,故意將衆人引去了不成?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便失笑搖頭,小池子雖是御前之人,但不可能有這般本事,或許這次只是一個巧合,自己心不在焉,是以沒有聽到喬娘子派來之人的宣召,而小池子也只是恰好在那時過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