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明不曾想她會這般問,可卻也沒有什麼猶豫 ,直接道:“南苗巫蠱害人不淺,若有漏網之魚,必要捕而逮之,留着也是禍患。”
一字一句,卻也直擊戴萬茹心房,緩緩閉上眸,眼下眼底的失望,久久,不想再言。
“怎麼了?你怎麼會突然問及南苗的事?”穆玄明亦開口,尋常她向來不會過問這些的。
戴萬茹嘴角勾起無力的笑,帶着些許自嘲,不是早該猜到了嗎?卻爲何還是不死心,而在聽到自己已經知曉的答案時,竟還會失望。
“玄明,在你眼中的公允,便只有該或不該嗎?亦或者只有那些認爲書寫的條條框框?活人的性命,便真的那麼不值一提嗎?”
“什麼?”穆玄明亦是一愣,似不明白她是何意?“百姓的性命自然是居首位的,爲何這般說?”
那淺閉的緩緩睜開,眼中原本的期許,失望卻也隨之淡去,現在,卻帶着一抹心殤,道:“玄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的聲音很輕,沒有一絲語氣,彷彿要將的故事與她並無絲毫聯繫。
而這樣的感覺,穆玄明卻也察覺到些許異樣,只是並未打擾,只淡淡道了一句。“你說吧!”
眸光輕移,思緒卻也飄的極遠,彷彿劃破塵世,回到那原本安穩的年紀。
“從前有一個村落,那裡環境優美,鄰里和睦,世代以採藥爲生,更主要的,他們會一種異術,一種可以殺人亦可以救人的異術。”
戴萬茹深吸了一口氣,卻也繼續道:“因爲這種異術,他們被外界所排斥。”
“或許這樣的異術的確讓人擔心,可他們沒有選擇出生的權利,從出生,到成長,他們不過是按照祖先傳來來的一切過活,他們沒有殺人,沒有害人,甚至他們更多的是在救人。”
“可隨着謠言四起,外界的人亦把他們當作怪物,不再收購他們辛苦採摘的藥物,沒了可以以此爲生計的活路,不少人選擇離開,隱姓埋名,卻過上了外界人的生活。”
“可直到有一日,外界來了不少官差,他們不問緣由,見人就殺,老人,孩子,女子,一個個皆死在他們箭下,刀下,原本可算世外桃源的地方被血染的猩紅。”
輕掩眼簾,掩去眼中的輕霧,繼續道:“而這並不算結束,他們找到了一本族譜,動用了所有的能力,將原本早就離開的人亦捕而殺之,不留活路。”
“期間有人知曉了原因,因爲一個人得罪了人,一個世界皆不能得罪的人,因此,便使得他們全族被殺,三千七百五十二口人,因一個人的錯,全部被殺,甚至還有不少人到死,都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戴萬茹聲音很輕,而穆玄明的面色卻越漸白。
“有人不甘身死,所以拼命反抗,他們不會武藝,會的,便也是祖上代代相傳的異術,爲了保護自己。”
“而也因此致使數百人死亡,從此,那些族人便被扣上了妖人的名號,便是滅了族,亦是被外界的人唾棄,因爲相傳他們手段殘忍,駭人聽聞,可他們似乎都忘了,是外界的人先干擾了他們的平靜,他們,不過是反抗而已。”
“行了。”穆玄明亦低聲打斷,可戴萬茹卻似未聽到般,繼續道:“其中有一個女子,不過十九年華,卻不想新婚前一日,失去了族人,家人,還有未成親的夫君。”
“因族中規矩,凡新婚女子,皆要在聖地祈求一夜,護其餘生萬福,那聖地處在一處極爲陡峭的山崖之上,非族中之人,是不會知道的,而也因此,她才僥倖逃過一命。”
“可當她再回去時,原本的村落已然被鮮血浸滿,血流成河,和裡面的族人卻早已不知道蹤跡……”
“夠了!”穆玄明手指亦收緊了幾分,帶着些許慍色。
“她東躲西藏,多方打聽,這才知道了他們的下落,而那些原本活生生的人早已成了沒有生氣的屍體,他們被集結於一處,焚燬,挫骨揚灰,幾日之間,三千多人,便徹底消失在世間。”
戴萬茹深吸了一口氣,卻也繼續開口。“殺親之仇,滅族之狠,如何能忘?用了一年的時間,那女子仔細鑽研了那異術,徹查了當年的事,卻也找到了執行此事的官員。”
“我說夠了,你沒聽到嗎?”似極怒,穆玄明卻也吼了起來。
戴萬茹嘴角勾起一抹蒼涼的笑,努力支起身子,無力的倚靠在馬車的內壁。
直視眼前的人,淺笑道:“那女子對那官員下了名爲*的毒,是一種能讓男子死心塌地的毒,亦對他懷孕的妻子動了手,致死她懷胎五月,卻無辜慘死。”
“我讓你住口!”穆玄明眸光赤紅,手竟也攀上戴萬茹的脖頸,虎口用力,到像是極怒。
這窒息的感覺與腹痛相比,卻絲毫算不上什麼的,戴萬茹看着他,眼底亦有幾分朦朧,連他的容顏,都模糊了幾分。
“她本該殺了他的,爲了族人的仇,可是……他對她太好,好到,她竟不忍去傷他……”
攀在她脖頸的手有幾分顫抖,聲音中亦有幾分顫意,穆玄明眼眶緋紅。“所以……你是南苗的人……”
戴萬茹看着他,卻也默認。“你少年輕狂,奉一張聖旨,滅我南苗族人,可我……”
‘呲……’的一聲,刀劍劃破血肉的聲音穿破馬車直襲而來,戴萬茹原本的話被這一劍終止,有些麻木的頷首,視線卻也緊緊落在心口的利劍上。
鮮血沿着銀白的劍身開始一滴滴的滴在馬車內,而穆玄明亦是錯愕,彷彿被眼前的這幕抽乾了所有力氣。
而隨着下一聲輕呲,長劍便也被拔出,伴隨着那噴涌而來的血液,濺在穆玄明錯愕的臉上。
一切都太快,快到兩人根本未不明白眼前出了何事。
無力的癱軟在眼前人身上,猩紅的液體不斷滲透而出。
“萬茹……”低聲呢喃着,穆玄明只覺一陣冰涼的觸感直襲而來,顫抖的聲音這才找回,手指亦平面的按着她的傷口。“萬茹!萬茹!你怎麼樣?來人!來人!”
可是久久,卻無一人來此,有原本行駛的馬車,卻也停了下來。
戴萬茹倚在他的懷裡,目光那般平和,沒有赴死的慷慨,沒有被襲的憤怒,卻是難得的溫柔。
嘴角不斷涌着血跡,卻也繼續剛剛的話,道:“可我……還是愛……上了……你,不自量力……的愛上你……”
“萬茹!別說話,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他摟的她更緊,手指更是按在她的傷口上,可是不管怎麼樣,那血都止不住。
“不,不……”她的呼吸突然有些倉促,對着他,遙遙的伸出手來,艱難道:“沒用的……傷……傷在心口……救不了的……”
戴萬茹亦艱難開口,其實在回來的路上,便也該猜到了。
那些人的目的是妤憶兮,而自己卻救了她,不管是因忤逆他們的命令,還是自己知曉的太多,那些人也不會給自己留下活路的。
畢竟事關蠱毒,又有幾個人敢承擔?
只是不曾想,竟會這麼快,快到她連好好抱抱孩子的機會都沒有,或許真的是她罪有應得,纔會不得好死吧!
“不!不會的!只是小傷,一定能救的。”
“又……又孩子……氣了,我若……走了……你該……怎麼辦……”晶瑩的淚劃過臉頰,連帶着嘴角殷虹的血,一起滑落。
“那便不要走,留下來陪我,你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的。”
“對……對不起……”帶血的手指攀上那熟悉的容顏,那模糊的視線裡,卻也多了一抹心疼。
“若……若有可能……我希望……我只是戴萬……茹……你的妻子……而已……”
“是,你一直都是,只是我的萬茹。”
蒼白的脣帶着一抹淺笑,和着血,那般不協調。
“此生……我不悔……無怨……只是怕……怕到了地下……無顏面對族人……玄……玄明……便是……不愛我……也請……記住我……若……”
“我也不悔,此生能遇到你,真的不悔。”穆玄明亦急急開口,眼底亦竟是傷痛。
“只希望……此言……在我走後……還能自你……心中涌現……”
她給他下了*,以自身爲引,若是她死了,那蠱毒便會自解,若那是他還說不悔,她亦死而無憾了。
穆玄明只覺的喉嚨彷彿是被人鉗住般,猙獰的疼痛。
“這樣……也好……我不必……再逼自己了……”
緊緊抱着懷中的女子,任由那滴滴溼熱染紅了她的衣襟,眼淚一絲絲的滑下,蘊溼她的衣衫。“別離開我,別離開……”
“對不起……”再無任何力氣,戴萬茹卻也緩緩閉上了眸。
那纖細的手指滑落,穆玄明亦是一顫,只覺懷中的呼吸一點點消逝,像是清風吹去脈脈的櫻花,再無一點聲息。
“萬茹!”撕心裂肺的呼喊,穆玄明緊緊抱着懷中的人,雙肩亦是猛的顫抖。
一時間……一切彷彿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