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原楚一苦惱到頭痛的時候,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氣喘吁吁的扒開了人羣,衝到了他的身邊。
“少……少閣主,閣……閣主叫你……你馬上趕……趕到震遠鏢局去……”
原楚一頭痛地道:“又出什麼事了?”
“威遠鏢局的人說震遠鏢局搶了他們的生意,鬧上門去了,堵住了震遠鏢局的門,不讓震遠鏢局做生意,兩家鏢局已經羣毆了好幾次了,各自找來的幫手還在陸續趕過去,閣主叫你去調解一下……”
“爹他未免也太愛管閒事了吧?”原楚一恨不能仰天長嘆。天啊!他原楚一爲什麼好死不死,偏偏就生在了以管閒事爲己任的原家!
當年建立了春雨閣的原家老祖宗是個天性熱誠,爲人正直到眼裡容不下一顆沙子的人,武功又好到過頭。從他十五歲開始行走江湖,直到到他以九十高齡壽終正寢含笑而去,期間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幹了成千上萬無法計數的好事,其中更是不乏轟轟烈烈的大事件。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不出名。那時候,這位原家的老祖宗在江湖上真正是人人景仰、崇拜的對像,在江湖人的眼裡,他是個傳奇,更是正義的化身。他所創建的春雨閣自然也是人人推崇。
這位原家老祖宗的兒子孫子曾孫子……總之,他的後人,統統都是跟他一樣性子的人,個個都以維護江湖爲己任。春雨閣一代一代傳下去,越來越有名,越來越讓人服氣,在江湖上有了無與倫比的崇高地位。
江湖上的各幫各派之間要是出了什麼紛爭,別人可以不理,但是春雨閣的面子卻是一定要給的。
江湖上出了什麼大事,大家第一個想到的,也一定是春雨閣。
可是這春雨閣一代一代傳承下來,到了這位老祖宗曾曾曾曾曾孫子輩時,卻偏偏出了原楚一這麼一個奇葩。懶到出奇的奇葩。
他沒有原家人特有的熱血,他身上流着的是懶血。
從小,他就是個能躺着就不肯坐着,能坐着就打死也不會站着的懶孩子。
但讓他父親和爺爺欣慰的是,這個懶孩子總算還對習武有一些興趣,並且小小年紀就顯露出了非同一般的習武天賦。
雖然在練武的時候他還是要偷懶,教他十招,他把十招湊湊,壓縮成一招來練。但好在他天賦驚人,湊出來的這一招,比十招加起來還要強些。
但是他就是懶,懶到他的父親和爺爺都拿他沒辦法,只能把他塞進少林去,求上任少林方丈法華大師收他爲徒,指望着法華大師能好好教導他,讓他變得稍稍勤快那麼一點點。
但誰知道,原楚一從法華大師那裡出師之後,還是一樣的懶,根本就連半點進步都沒有。
他的父親和爺爺在無奈之餘,也就只能時刻鞭策他,逼迫他,壓迫他,強迫他四處奔波,盡原家人之力,盡春雨閣少主之責。
原楚一也就過上現在這樣的悽悽慘慘悲悲切切的生活。
少年見原楚一沒有半點準備出發的跡象有點小小的着急了,急急開口道:“少閣主,閣主跟老閣主囑咐我,讓你一收到口信就馬上趕到震遠鏢局去。那裡已經鬧得很厲害了,有不人都受了重傷了……”
原楚一在心裡長長的,悲傷的嘆了一口氣,衝着那少年道:“我這就出發。”
原楚一看了方小景一眼。這位姑娘,我現在有急事,暫且就先不糾纏你了,等我空下來,我一定會很有誠意的糾纏你,讓你答應做我的隨從的。
原楚一擡腳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頭,對着那少年道:“你先別回春雨閣去,先跟着我,做我的隨從好了……”請不到那位姑娘,就先隨便找個頂一頂好了。
那少年一聽,臉上頓時出現了受寵若驚的興奮表情。
真是沒想到,來送一趟信給少閣主,居然就得到了這樣好的差事。要知道他已經崇拜少閣主很久了。
當下,這少年便高高興興的點了點頭,興高采烈的跟着原楚一離開了。
楊謙倒在地上,只覺得萬念俱灰。苦心計劃的一切都成了空,到頭來卻是自作自受,害人不成反害己。他神色複雜的看了邱東一眼,便閉上了眼。
楊父擋在他身前,向着邱父哀求道:“邱兄,念在我們幾十年的交情,你放過我家謙兒可好……”
邱父嘆口氣:“楊兄,要是小東死了,我還真是不能饒過楊謙,但是既然現在小東沒死,我自然也不會把事情做絕。”
邱東讓自己的兩個弟弟扶着自己上前了幾步,慘然一笑,低頭對着地上的楊謙道:“我們從小相識,十歲結義,我從沒想到過,你居然能對我狠下殺手。我們兄弟一場,你不放在心上,我卻一直是真誠待你。但事到如今,我們這兄弟也是沒法再做下去了。我們就此別過,以後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邱東嘆了口氣,最後看了楊謙一眼,便讓兩個弟弟扶着自己退了回去。
邱東都已經這樣說了,邱父自然更不會多言。
他走到邱東身邊,對着邱東和程慧心說了幾句。
邱東和程慧心對視了一眼,一起笑着點了點頭。
邱父也笑起來,跟着便走到方小景身前,向方小景她們四個深深一揖:“四位,多謝你們了。我打算等小東再多休養幾天,就把他和慧心的婚事辦了。不知能否請你們四位多留幾日,等喝了邱東跟慧心的喜酒再走?”
方小景回頭看看莫小米、江明月和顧逢喜,見大家都沒有意見,便點頭答應了。
邱父大喜,立刻讓邱東的兩個弟弟把邱東扶回馬車,又讓程慧心和方小景她們四個都坐上馬車,自己樂呵呵的牽着馬往家裡去了。
方小景她們四個在邱府好吃好喝好伺候的住了半個月,等到邱東養好身體,跟程慧心拜了堂,四人這才懷揣着一千兩的酬金和塞滿了整輛馬車的各種禮物和特產返回了小景山寨。
馬車到了山腳下,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四人卻意外的見到馮熙帶着隨從站在路邊,正高興的向她們揮手。
莫小米拉拉繮繩,讓馬車停了下來。
江明月探出頭來:“馮大人,您還真是有興致,天都快黑了,怎麼還在散步呢?”還一走就走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馮熙的隨從開口道:“大人每天都要去山上轉一圈,看你們回來了沒有……”
馮熙狠狠一腳踩在隨從腳上,讓他閉上了嘴,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頭:“江姑娘,小喜人呢?”
顧逢喜也從馬車裡探出頭來,對着馮熙道:“你找我有事?”
“我……我……”馮熙在顧逢喜的注視下臉上泛起了紅色,說話也開始結巴了。
“對了,你來的正好。”顧逢喜對着馮熙道。
馮熙一聽,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我們先回山寨去了,你跟着上來吧……”
馮熙更加的高興了。
“正好可以讓你把馬車駕回去,省得我們還要特意下山一趟還給你……”
馮熙臉立刻垮下來了。
四人駕着馬車回了小景山寨,又等了一會兒,這纔等到氣喘吁吁趕來的馮熙。
方小景拿出幾張銀票遞給馮熙:“馮大人,這裡總共是一千兩,你先收了拿去造碼頭用。”
顧逢喜補充:“拿了錢你就趕緊走,別忘了把你的馬車駕走,還有,記得明天讓人把驢車給我們送回來。天都已經黑了,你這就趕緊走吧……”
馮熙拿着銀票,一臉不情願的被顧逢喜送出了山寨。
八方樓。
“樓主,樓主……”青衣兩手各拎着一個大大的食盒,一臉興奮的走進竹舍裡,一邊把食盒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擺上桌,一邊對着夏沐風道:“最新消息,原楚一對一個美貌無比的姑娘一見鍾情了。”
“一見鍾情!?”夏沐風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像原楚一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居然會有對個姑娘一見鍾情的時候?”
青衣用力點頭:“真的,樓主,當時在場親眼目睹的江湖人不在少數,不會有假的。”
“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大的魅力?居然能讓冷得跟冰似的春雨閣少閣主都動了心了。”夏沐風也好奇起來。
“這我不太清楚……”青衣乾笑着摸了摸頭,“趙堂主他們還沒查出那位姑娘的來歷呢。”
“讓他們快點去查清楚,更重要是要查到那位姑娘的喜好,等原楚一跟那位姑娘成親的時候,我們送份大禮過去,跟春雨閣拉攏下關係也好。”
“成親!?”青衣搖頭,“樓主,原楚一恐怕沒那麼快成親。那位姑娘已經當衆拒絕他了。”
夏沐風一聽,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放下筷子向着青衣道:“那位姑娘拒絕了原楚一!?”
青衣點頭:“樓主,那位姑娘不但是拒絕了原楚一,還打了原楚一一拳。”
夏沐風一聽,頓時興趣更濃了:“這到底怎麼回事?青衣,你給我說詳細點。”
青衣立刻就把剛剛趙堂主跟自己說的又跟夏沐風說了一遍。從方小景如何去搶親,如何當衆揭露了楊謙,又如讓活生生的邱東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一直講到最後原楚一如何討好她,如何被她揍了一拳。
“這位姑娘還真有意思。”夏沐風微笑着道,“青衣,你讓他們好好留意這位姑娘。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原楚一一把,跟春雨閣搞好關係,對我們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
青衣點頭。
正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
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樓主,屬下陳九求見……”
“陳九到了,不知道他查到些什麼……”夏沐風立刻站起來,“青衣,我先不吃飯了,你快把陳堂主請進來。”
青衣應聲而去,過了一會兒,便引着一個人進來了。
這是個高瘦的中年人,一張臉長得極其普通,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內斂。
他一進門,便對着夏沐風行了一禮。
“屬下陳九見過樓主。”
夏沐風衝他揮揮手。
“陳堂主,不必多禮,趕緊坐下吧。”
陳九道了聲謝,便坐下了。
“陳堂主,你來找我,想必是查到了些什麼吧?”
“樓主,屬下無能。到現在都還沒能查到上官懷遠母親的來歷,只知道她叫白心琪,是上官懷遠的父親上官雲飛一次遠遊之後自己帶着兩個丫環找到上官家來的。上官雲飛不願見她,她找到上官雲飛的父親,跟他在書房裡談了一個時辰。之後,上官雲飛的父親就硬逼着上官雲飛娶了白心琪進門。”
夏沐風點點頭,等着陳九繼續說下雲。
“屬下也沒能查到在上官懷遠五歲那年發生了什麼事。那一次從上白心琪那裡換下的僕人,全都被上官雲飛換到了自己身邊。他們人不多,本來總共也就五個人,病死了一個,又老死了一個,現在也就只剩下三個人了。他們的口風都很緊,什麼都不肯透露。但是屬下另外查到了一件事,那個一直跟在上官懷遠身邊的趙媽是在上官懷遠三歲那年進的上官家,當時她是在廚房裡負責洗菜洗碗的。有一次廚房人手不夠,讓她去給白心琪的院子送了一次點心,之後,她就被白心琪從廚房要走,留在了自己的院子裡。上官懷遠五歲那次,白心琪把自己院子裡所有的僕人都換掉了,但是卻獨獨留下了趙媽。她是除了白心琪自己的那兩個丫環之外唯一一個沒有被換掉的下人。”
夏沐風用指尖輕敲桌子:“這個趙媽是不是因爲從小照顧上官懷遠,所以纔沒被換掉。”
陳九搖頭:“我本來也是這樣以爲的,可是再一查,卻發覺一件很奇怪的事。雖然在上官懷遠三歲的時候,趙媽就被白心琪要走。但在上官懷遠五歲之前,他並不是由趙媽負責照顧的,他是由上官夫人自己和上官夫人的那兩個丫環照顧的。五歲之後,上官懷遠纔是由趙媽照顧的。”
夏沐風輕聲自言自語道:“這可就奇怪了,這趙媽到底是因爲什麼纔會被留下來的……”
陳九接着道:“樓主,上官懷遠八歲那年發生了什麼事,屬下倒是查到了。”
夏沐風眼睛一亮:“上官懷遠八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陳九對着他道:“跟上官懷遠五歲時那一次不同,上官懷遠八歲時那一批從白心琪院子裡被換下的僕人,上官家一個也沒留下,一人給了一筆錢,都遣走了。屬下找到了其中的一個,他就候在門外。樓主,你與其聽我說,倒還如讓他親口說給你聽,有什麼想問的,也可以直接問他。樓主你心思慎密,想來能從他的話裡發現很多我注意不到的東西……”
夏沐風笑起來,對着陳九讚道:“陳堂主,你想的真是太周道了。”
青衣機靈的推門出去,很快便領着一個四十五歲上下的中年男人進來了。
夏沐風看看這個中年男人,發現他身上的穿戴不錯,一雙手卻是極爲粗糙。
陳九請那個男子坐下,對着他道:“李易,你把你之前對我說的事,跟我們樓主再說一遍可好……”
這名叫李易的男子點點頭,對着夏沐風道:“不知道你想讓我從何說起?”
夏沐風對着他道:“你想知道,你在上官家的時候,是做什麼的。”
李易答道:“我在上官家的時候,是負責專門替上官家大夫人打理她院子裡的花圃的。”
夏沐風想了想,問他:“你難道就只管上官家大夫人院子裡的花圃?上官家別處的花圃你不管的嗎?”
李易點點頭:“我就專管大夫人院子裡的花圃,別處的我不管。”
“上官大夫人院子裡的花圃能有多大?有必要專門請一個去管嗎?”
李易道:“大夫人院子裡的花圃確實不算太大,但花圃裡種的花卻很難伺候,既怕熱又怕冷,既怕幹又怕溼,一個不注意,就活不成了。在我去之前,聽說已經請了不少的花匠去了,可是都沒有人能成功的把花種活。我去了上官家之後,上官夫人的貼身丫環白羽給了我幾粒花種讓我試種,我費盡心思,才總算讓那幾粒花種發了芽,這才能留在了上官家。”
夏沐風立刻追問道:“那是什麼花?”
李易搖搖頭,答道:“我不知道那花的名字。在去上官家之前,我沒有見過這種花,我離開上官家之後,也再沒有見過這種花。我曾經問過上官夫人,她跟我說這花是她家鄉的一種花,這種花在她的家鄉遍地都是,也沒什麼特別的名字,大家就叫這些花‘小白花’。”
“這花長什麼樣子?”
“白色的花瓣,花蕊也是白色的,花開之後大概有小孩子的半個手掌那麼大,香味非常好聞。不過這種花只在每個月月圓的時候纔開花,三天之後花就會謝,到下一個月月圓的時候又會再開。要是照顧得好,不分季節,每個月月圓的時候都會開花。”
夏沐風想了想,這纔開口問李易:“上官大夫人很看重這些花嗎?”
“大夫人非常看重這些花,她怕人傷了那些花,特別叮囑過我,除了我以外,不許讓任何人碰觸這些花……”李易答道,“每次花開她都不會錯過,總是早早就帶着她的兩個貼身丫環白羽和白芙待在花圃邊上等着花開,有時候看着看着,她們三個都會哭……”
“哭?爲什麼她們會哭?”
“這我不知道,不過我有一次曾經聽見上官夫人對着那些花嘆氣,跟那兩個丫環說,‘谷裡的小白花花瓣要更大些,香味也更濃些,月圓的時候開得整個山谷到處都是,香氣瀰漫,不知道有多美。’那兩個丫環一聽,立刻就哭,跟着上官夫人也哭了,三人抱作一團哭了很久才停下來……”
夏沐風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對着李易道:“現在你給我說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上官雲飛纔會把你們整個院子的人全給遣走了。你說的越詳細越好,你把你聽道的看到的,都詳詳細細的說給我聽……”
李易點點頭,便開始講了起來:“那天,上官夫人帶着懷遠少爺在練功房裡練功。到傍晚的時候,出門去買東西的趙媽回來了,一聽說懷遠少爺被上官夫人帶進了練功房,就一副心神不安的樣子,叫她去吃飯她也不肯,一直站在練功房門口等。”
“等我們這些下人吃完了飯,上官夫人才帶着懷遠少爺從練功房出來。當時懷遠少爺的臉色很奇怪,非常的白……”李易仔細的回憶了一下,這才繼續道,“懷遠少爺本來皮膚就很白,當時就更白了,而且除了白之外,還有一種很晶瑩的感覺,我當時遠遠看着,就覺得懷遠少爺的皮膚看起來像塊玉一樣。”
“趙媽一見懷遠少爺這樣,突然就變得很生氣,一把把懷遠少爺從上官夫人身邊拉走,很兇的指着上官夫人說‘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娘,你想連他也一起害死嗎?爲了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你連你孩子的命都不要了嗎?你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孩子的娘。’”
“上官夫人當時就臉色一變,讓白芙按住趙媽,又讓白羽掌趙媽的嘴。這白羽看着嬌弱,手勁卻大的出奇,一巴掌,就打得趙媽嘴角淌血。懷遠少爺一看趙媽被打得流血了,急了,狠狠一腳就踢到白芙腿上,把白芙踢倒,又跳起來狠狠還了一個巴掌給白羽,手勁一點也不比白羽小。打完了,拉着趙媽就要走。”
“上官夫人當時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一把拉住懷遠少爺不許他走。懷遠少爺就擡頭看上官夫人,跟她說‘娘,我已經按你的要求繼續練功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上官夫人一聽,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可是趙媽的臉色卻比上官夫人還要難看,她把懷遠少爺摟進懷裡,對上官夫人說‘我不許你再讓他練功。’上官夫人對趙媽說她纔是懷遠少爺的母親,她想讓懷遠少爺做什麼,不用趙媽管。就在這時候,白芙看到我們幾個了,她就走過來呵斥了我們幾句,讓我們馬上回屋去。我們幾也就回了屋子睡覺去了,可是才睡着了沒多久,我們幾個就被懷遠少爺的哭喊聲給驚醒了。”
“大家都嚇了一跳,還以爲出了什麼事,立刻衝出屋子去,結果就看到上官夫人不知從哪裡找了根棍子,死命的在往趙媽身上打。懷遠少爺直挺挺的站在旁邊,又哭又叫,卻一動也不動。臉上又紅又腫,好像是被誰給打了。懷遠少爺一邊哭,一邊求上官夫人,說只要她能放過趙媽,想讓他幹什麼都行。可懷遠少爺越這麼說,上官夫人就打得越狠,趙媽被她打得都快沒聲息了。我們幾個站在旁邊看着都嚇呆了。我當時心裡一驚,立刻偷偷溜出院子,去敲了二夫人的院門,求開門的人去跟老爺說大夫人的院子裡快鬧出人命來了。”
“老爺很快就出來,衝到大夫人的院子,把她手上的棍子搶下,叫人馬上把趙媽擡到屋裡去,又立刻派人去找大夫來。老爺看到懷遠少爺腫着臉,直挺挺的站在那裡哭,冷着臉對着大夫人說了一句‘這世上居然會有你這種女人’就伸出手在懷遠少爺身上點了幾下,懷遠少爺立刻就能動了,哭着就跑進屋裡看趙媽去了。老爺也跟着進去了,一個勁的安慰懷遠少爺,說趙媽不會有事,可懷遠少爺就是哭個不停。直到大夫來了,說趙媽受傷雖重,但是不在要害部位,養上半個月就會漸漸好轉,懷遠少爺這纔不哭了。他跟老爺說,等趙媽傷好了,能動了,他要帶着趙媽搬出去找個院子單住。”
“懷遠少爺這一提,大夫人自然是不肯的,但是老爺立刻就同意了。大夫人把老爺叫到書房裡,兩個人就吵起來了。他們吵什麼我本來是聽不到的,但是中間有一次,兩個人的聲音都特別大,我這才聽到了兩句話。夫人說‘我這還不都是爲了你們上官家,你別忘了公公的遺願’。老爺說‘瘋了,真是瘋了,我爹想振興上官家想得瘋了,你又是爲什麼也會瘋得這麼厲害’。”
“第二天一早,我們這些下人,都從管家那裡拿到了一筆錢,讓我們各自回鄉去。我們心裡都清楚,這肯定是老爺不想讓那天發生的事傳出去。等我收拾好準備要離開的時候,懷遠少爺一個人找到我。先是給我鞠了一躬,又拿了三張一百兩的銀票給我。他跟我說,他非常感激我救了趙媽,又誇我花種得好,讓我拿這三百兩去做花木生意。”
“我拿着這三百兩做本錢,買了種子和花苗,培育出了一些珍奇品種的花木。現在,我也算得上有錢了……”說到這裡,李易停了停,對着夏沐風道,“如果沒有懷遠少爺,就沒有我李易的今天。我聽這位陳爺說,八方樓裡什麼都能打聽得到,如今懷遠少爺下落不明,我想出錢請你們幫我打探懷遠少爺的下落,要是他有難,我會盡我之力助他。”
夏沐風微笑着道:“好。你的錢我們八方樓就不收了,要是我打探到上官懷遠的下落,自然會派人通知你。不過我還想再問你幾個問題。”
李易點了點頭。
“上官懷遠他跟趙媽很親嗎?”
“非常親,他們兩個相處的就跟親母子似的。相比之下,懷遠少爺對待大夫人就非常疏遠了。”
“我聽說上官懷遠他男生女相,相貌極美,這可是真的?”
李易點頭:“懷遠少爺長得跟大夫人頗有幾分相像,大夫人已經長得很美了,懷遠少爺卻比大夫人還要漂亮幾分。我第一次見到懷遠少爺的時候,他七歲都還不到,就已經長得極爲漂亮精緻了,我當時還以爲他是女孩子,叫了他一聲小姐,被白芙好一通呵斥。”
“你跟上官懷遠相處了也快兩年,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孩子?”
“懷遠少爺是個很可愛也很聰明的孩子。他在人前都是少年老成,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又乖又聽話,小小年紀待人接物就已經進退得宜。可他在院子裡的時候卻是調皮搗蛋得很,又上房又爬樹,不玩到白衣服變成黑衣服,他是不會罷手的。每次趙媽爲了捉他去洗澡,都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滿院子追,又是拿好吃的哄。有好幾次,趙媽才捉他去洗完澡,他一轉頭立刻就又玩得一身灰。”
“趙媽他是不是一直都很反對上官懷遠練武?”
李易搖頭:“不是的。那時候懷遠少爺每天都練功的,他在院子裡扎馬步也好,練劍或是練別的什麼也好,趙媽都一直在邊上陪着他的,沒見趙媽她反對過。”
“大夫人的院子裡不是有練功房的嗎?上官懷遠他爲什麼不去練功房裡練功,卻反而在院子裡練?”
“懷遠少爺平時練功都是在院子裡的。每個月大概只有一兩次會進練功房去。不過每次懷遠少爺去練功房裡練功,他都會要趙媽給他上街去買些什麼東西回來,先把趙媽支開。然後再由大夫人帶進練功房去,練完了,再跟大夫人一起出來。那次不知道爲什麼,大夫人帶着懷遠少爺在練功房裡待得時間特別久,這才讓趙媽知道了。才發生了後來的事。我感覺好像趙媽並不是反對懷遠少爺練功,她只是反對懷遠少爺練那種會讓他臉變得跟玉一樣的武功。”
夏沐風繼續問下去:“你知不知道趙媽在來上官家之前,是做什麼的?”
李易嘆口氣:“這趙媽可不容易。我跟她交情還不錯,她的事我多少知道一點。她家鄉有一年遭了水災,死了不少人,緊跟着,瘟疫又來了,她的丈夫和她三歲的小女兒都陸續病死了。爲了怕瘟疫蔓延,官府封了村子,打算一把火把村子燒了。趙媽披着溼被子,拼死從火場裡逃了出來,這才保住了一條命。在到上官家之前幾年,她也就是靠給人洗衣服縫補衣服繡個手絹之類的小活計勉強爲生。”
“你知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纔會讓上官大夫人不再親自照顧上官懷遠,把他交給趙媽照顧的?”
夏沐風這一問,讓李易呆了一呆:“懷遠少爺一直都是由趙媽照顧的啊。”
陳九搖頭,對李易道:“上官懷遠在五歲之前,都是由上官大夫人親自照顧的,五歲之後,才由趙媽照顧他。”
李易搖頭:“不是的。從懷遠少爺三歲開始,趙媽就開始照顧他了。這是趙媽有一次親口跟我說過的,不會有錯的。”
陳九和夏沐風對視了一眼,心中只覺得詫異。
夏沐風送走李易,坐到桌邊,皺眉思考起來。
陳九也皺着眉道:“這事真是奇怪。我們這邊打探到的消息,五歲之前上官懷遠都是白心琪自己在照顧的,上官懷遠出去見客或者做些別的什麼,都是白心琪陪着,從沒見過趙媽出現。到了五歲之後,上官懷遠才由趙媽照顧,做什麼都是由趙媽陪着,白心琪反倒不大出現了。”
“可是按照李易的說法,趙媽卻是在上官懷遠三歲的時候就開始負責照顧他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夏沐風對着陳九道:“陳堂主,上官懷遠失蹤了這麼久,趙媽現在還在上官家嗎?”
陳九看看夏沐風:“趙媽在上官懷遠失蹤前三個月已經去世了。”
夏沐風瞪大了眼:“這麼重要的消息你們居然沒告訴我?”
陳九訕訕道:“這件事很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了!你不覺得對上官懷遠來說,這個趙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嗎?派人去查查這個趙媽,把能探查到的消息儘快給我送上來。最重要的,是讓人去這趙媽的家鄉看看,上官懷遠離開上官家之後,很有可能曾經去過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