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宋志軒聞着歌聲轉身,頎長的身子背對皎潔如絲的月色,並腳踩花瓣開始朝紫蘭殿的方向而去。
鍾焉心底在默默震撼着,看來紫蘭殿那位女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一般。
皇上推掉顧昭儀的留寢,說是宣政殿內文案堆積如山,其實還是不忍寒紫蘭殿的心,如今夜深了還朝着紫蘭殿的方向走去。
鳳未央天生有一把好嗓子,此刻低徊吟唱,猶如天籟,紫蘭殿上空全是這美妙的歌聲,聽的人如癡如醉。
風止,樹上的花瓣也減少飄零。
一株繁茂的老梨樹上,竟然坐着一個女子,如月下仙子一般迎風而唱。
只是隨着風止,歌聲也是戛然而止。
鳳未央正伸出手來,準備接住一朵盤旋而落的花瓣。
當年白衣少年,如今成了帝王;可是女子還是那個女子,一點也未改變!
宋志軒嘆着氣,便也站在大樹底下靜靜地看着樹上的人兒,而四周的宮人早已被他屏退。
新婚後的恩愛歷歷在目,那是宋志軒有生以來最美好也是最珍貴的記憶。
只是造化弄人,正是他二人情濃意濃時刻,他卻被迫匆忙離開,還把她獨自留在汴京,讓始建帝作爲要挾自己的砝碼,而安心讓他南下出巡。
宋志軒此刻的心情正是難以言表,情動下忍不住黯啞着嗓子驚動樹上的仙子:“央兒……”
鳳未央一早就聞到他身上的龍涎香,只是在等他出聲喚自己。
若他是靜靜離開,鳳未央也是不會出聲挽留。
她從來沒有怪過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而如今橫亙在她二人之間的心結,不過是他心中的愧疚感。前世正是因爲這個,彼此還大鬧過還幾場,直到紫蘭殿被冷落了半年,她才被宋志軒重新恩寵。
如今這個心結,唯有宋志軒親自解開,鳳未央才能重回他的懷抱承歡。
此刻,男人終於喚出她的名字,鳳未央懸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下,可眼眸卻腫脹起來,不聽話的落下一滴晶瑩的熱淚,打破眼前的平靜。
這纔是她二人真正的別後重逢,鳳未央等這一刻這麼久,怎能不落淚?
鳳未央紅着眼眶回過頭來,看着樹下正仰頭向上看她的男人,臉上綻放一朵對方熟悉的笑容……
四月最後一股強風颳來,樹上的鳳未央身子不穩,整個人如樹上的花瓣一樣飄落下去。宋志軒上前一步穩穩把人接住,四目相凝視,而頭頂上大片大片花瓣如雨灑下,爲他二人營造氣氛。
更深露重,花好月圓。
紫蘭殿忽聞寬衣解帶的歡愉之聲。
經過那一夜,紫蘭殿開始恩寵日盛。
宋志軒忙完政事,一旦涉足後宮,必定是留在紫蘭殿中。
不管是久別勝新婚,還是爲了補償,總之宋志軒就是喜歡呆在紫蘭殿內,喜歡鳳未央帶給他的那份靜謐和恬淡,就像以往定遠侯府的日子一樣,外頭日光靜好,他歪着身子安靜的看書,她則在一邊忙活着手中的事。
偶爾,還能見識到她難得一現的小調皮,小任性。
如今太后擅作主張往宮中擡進一位女子,以延綿子嗣爲由,屬意宋志軒納飛妃嬪。宋志軒鑑於鳳未央才入宮不多時日,怎可就納新人,便以國乏民困,社稷堪重,推着不納。
這一日,萬里晴空,炎熱的夏氣開始吹拂而來。
紫蘭殿迎來一位稀客。
顧來儀今日難得紆尊降貴地蒞臨,實屬千年鐵樹開花的奇景。
話說宮中兩位昭儀,還是頭一次面對面的坐到一處把話,一個皇長子母妃顧昭儀,一個如今盛寵的鳳昭儀,到底會是和和睦睦,還是針鋒相對?
不少宮人都在翹首期盼!
鳳未央從殿中走了出來,便看見佇立大殿門口的華貴女子,微欠着身行平禮,不卑不亢地道:“不知鳳昭儀來我紫蘭殿,可是有什麼事?”
“自是要緊的事了。”顧來儀看也不看鳳未央一眼,聲音自是孤傲清冷地說着,然後長長水袖一甩就越過鳳未央,直往紫蘭殿走進去。
好一個不請自入,鳳未央擡眼看着華麗女子的背影,心中直泛着冷笑。
紫蘭殿的宮人紛紛不滿起來,尤其是堵不住嘴的綠柳振振詞地道:“什麼嘛,都同爲昭儀,擺什麼皇后的譜!”
這刻意讓鳳未央出來親迎,還朝她行平禮,對方卻不加以理會,旁若無人地進入紫蘭殿,如同回自己宮殿一樣,怎能不引發紫蘭殿的人慍怒?
誰知這話讓顧來儀貼身宮女玉蘭聽見,還幽幽回頭看了一眼鳳未央身邊那名饒舌多嘴的丫鬟綠柳。
鳳未央倒是大度地一笑了之,她不在意顧來儀如此囂張行事的作風,而是在意她今日來訪的用意,便也領着身後的宮人跟了上去。
顧來儀坐在桌子旁喝了口茶,才擡眸對鳳未央道:“太后有個侄女已經入宮,想必你也是知曉了吧?”
“嗯,”鳳未央輕點着頭,也是含了口茶才擡頭,“顧昭儀可是爲這事而來的?”
顧來儀的眸子已經寒如尖冰,卻依舊強裝寬和地看着對方,鳳未央的一舉一動簡直宛如一道風景,難怪皇上這兩個月一個勁地往紫蘭殿跑,簡直忘了寒冰殿的存在!
鳳未央與人爲善,入宮堪堪兩個月,就被宮裡宮外美譽一片。
鳳昭儀溫婉賢淑,恭謹儉約,生性仁愛孝順,不喜嬉笑戲謔,是宮中女子的表率,也是世間女子的榜樣。
什麼狗屁溫婉賢淑,仁愛孝順,終有一天,顧來儀要扒開鳳未央的真面目,讓所有人都看看鳳未央到底是怎麼樣一個醜陋骯髒的女子。
那一晚,若不是她用歌聲引誘宋志軒,宋志軒會無故去她的紫蘭殿,會臨幸她嗎?
花嬤嬤看着顧來儀已快掩飾不住眼中的妒意,便出聲低言:“娘娘,您的茶涼了,奴婢去讓紫蘭殿的人給你沏過新的。”
顧來儀被花嬤嬤一個驚醒,快速收回噴薄欲出的恨意,心中一個勁地告誡自己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便很快調整神色,平靜地道:“我正是爲這事而來。我雖入宮比你早一些日子,可宮中就只有你我兩位妃嬪,太后心思不難揣測,無非是想讓她這個侄女入宮,保她安氏一族千秋富貴。若有安朝玲侍奉皇上,不也正好爲你我二人分憂?”
鳳未央微垂着頭,用帕子試着嘴角地道:“所以,顧昭儀是過來提議,讓我勸皇上納了安氏?”
“你能這樣自然是極好的。”顧來儀緊繃的臉逐漸柔和下來,並花嬤嬤重新換來的熱茶喝着。
果然是來噁心她的,鳳未央心中冷冷一笑,面色卻依舊古井無波地道:“未央何德何能,能左右皇上決定的事。皇上都已對滿朝官員說過,目前只以社稷爲重,不會寄心於後宮瑣碎的事上!”
別說是納妃了,就是立後一事也因這句話給壓下。
顧來儀冷聲笑道:“可你以爲太后的侄女,會同掖庭宮的那些家人子一個樣兒?”
也不等鳳未央答話,便把視線從鳳未央那張絕美的臉上移開,朝外頭的絢爛的日光看着說道:“我也不指望你能進言於皇上,畢竟你正是盛寵的時候,讓你開這個口也委實太殘忍了些,而換作是我,也不願擡一個新人來同自己分寵!只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思就擺在我們眼前,咱們總不能裝作視而不見吧?若想擡安氏的身份,不能等太后開口,唯有你我二人去提,才能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