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女宋毓秀年僅四歲,如今正身處暗無天日的福熙閣內,哭鬧連連,高燒不退。
鳳未央不顧天花會傳染,心疼地把女兒摟在懷中哄着,“秀兒乖,秀兒莫要哭鬧,母妃已經來了,母妃並沒有拋下秀兒!”
看着女兒哭着喘不上氣了,鳳未央的眼淚也是撲簌簌地直掉,此刻她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該做的都做了,女兒能不能挺過來,一切也只能看天意了。
突然,鳳未央摸到裹着女兒的小錦被針腳有些怪異,心中一沉,趕緊喚來辛月,“月兒快過來看一看,這套錦衾是不是我所縫製的那條?”
辛月雙收接過去,就感覺小錦被分量太輕,便趕緊拿到光線充裕的地方經仔細辨認,隨後粉面頓時如霜降,一聲不吭地用力撕開那條華麗顯貴的錦被,空中四散飄開輕薄的飛絮,吸入肺部能讓人直呼難受。
鳳未央看着這畫面,再低頭看看懷中的女兒,整個人突然大笑起來,“啊哈哈……只不過是一個公主,一個小小的四歲稚童,難道你們就都如此容不下嗎!!!”
女子聲音淒厲,如夜鶯啼血,如午夜冤魂嗚咽控訴,正聲聲迴盪在整個大殿上空。
辛月握緊雙拳,面沉如水地來到長公主所睡小牀,把長公主所蓋的錦衾被褥一一撕開,同樣的,裡頭所填充的根本不是棉花,而都是葦絮,一種生長在水邊的蘆葦,所開的花像棉花,每到春風一吹,就會如鵝毛輕舞,滿天的一片潔白。
這種葦絮做棉料,蓋在人身上,根本沒有暖和可言,而蓋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只會在半夜裡神不知鬼不覺的被凍僵而死。
“小姐,您給長公主親手做的錦衾被褥已被人掉包,這裡頭的填充物只是些葦絮,長公主蓋上後,只怕夜晚會受凍而死。”辛月聲音很低沉,卻是字如千斤,狠狠敲打在鳳未央大肆起伏的胸腔上。
此刻正是大地回春之際,春寒料峭,天氣最是削骨刺肉,如此小的幼兒一旦蓋上葦絮所制的錦衾被褥,依照長公主此刻的病況來看,只怕鳳未央再晚來半步,就只能看見女兒冷冰冰的屍身了……
“咳咳咳……”也不知是笑得喘不上氣,還是大口吸入空氣中的飄絮,鳳未央t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滿臉漲紫通紅,嚇得辛月趕緊把人扶住,連忙喊外頭的人去把錢忠明宣進來。
福熙閣門窗緊閉,光線根本難以投射進入,空曠的大殿幽深暗沉,錢忠明端着藥快步走進來,走到一半突然頓住腳步。
空氣渾濁而凝滯,他雖口鼻被方帕捂住,但眼睛能感覺到空氣中所夾帶的飛絮,不光是大人,就是孩童吸入過多,不出半日也是一個死字。
錢忠明心如沉船,趕緊用衣袖掩住手中的那碗湯藥,快步往前方的鳳未央走去,“昭儀娘娘,趕緊把這碗藥喝下去,先緩一緩您身上的毒,這裡空氣渾濁,我會即刻安排您與長公主的住所。”
辛月接過錢忠明端上來的藥,“小姐,喝藥吧。”
鳳未央像似沒魂了一樣,呆呆愣愣無所動作,可抱着女兒的手卻不曾鬆手過,彷彿跟懷中的女童連爲一體。
平樂長公主從鳳未央失控大笑開始時,就已經沒了哭鬧。錢忠明頓覺不妙,便凝神屏氣一聽,驚覺長公主似已沒了呼吸,便大步上前把長公主從鳳未央懷中挖出來,覆耳貼在女童的胸口上,聆聽那弱不可聞的心跳聲。
錢忠明此刻也顧不上鳳未央了,抱着長公主掉頭就離開,哪怕長公主此刻吹不得風,也要先且帶她離開這裡滿天飛絮的屋子。
辛月還是那一張千年不變的寒冰臉,聲色空洞地道:“小姐,知不知道您此刻的模樣,那叫親者痛仇者快,既然有人想讓長公主死,那咱們就該好好的活着,因爲您活着的每一刻,就會讓敵人膽戰心驚一分!”
辛月不擅安慰人,但此刻所說的話乃出自肺腑,一旦查出是誰在長公主的被褥錦衾上做的手腳,她定會讓此人生不如死。
“月兒,我的藥!”鳳未央從呆滯中回過神,一雙鋥光瓦亮的雙眸,轉過來看着身邊的侍女辛月。
對於一個女人的致命打擊,便是孩子一個一個的從她身邊離去,此刻鳳未央能夠開聲說話,證明已能夠接受長公主隨時逝去的事實。
辛月在這一刻險些落淚,深怕鳳未央會在沉痛的悲傷中不能自拔,便趕緊聞聲把藥端上來,伺候對方喝下。
這偷換平樂長公主的被褥錦衾一事,已是東窗事發,這邊宋志軒還未着令去差,那頭已經有人懸樑投繯,如此偷樑換柱一事,一時很難再繼續查下去。
五日後,瑞祥被鳳瑾珏送入宮中,接替下已染上天花的錢忠明。
此時,就連當初是假染天花的鳳未央,已是真的染上那九死一生的病疫,正躺在牀上動彈不得。
皇宮內更加是人心惶惶,而朝堂上竟開始有人上奏,參鳳昭儀乃是不祥之人,此次宮中之所以爆發天花病疫,乃是因鳳昭儀德容虧損、佛法不修,導致天降病禍,累及皇嗣與宮中庶民,奏請宋志軒廢去其昭儀封號,貶其爲庶人。
欽天監的那位監正萬有全,竟還敢臨門一腳,開口直批鳳未央命帶孤煞,不宜居高位,不宜養兒育女,不宜服侍主上。
而且此際又是回春大地萬物復甦,適逢妖邪橫生,又時值星宿移換,正巧對應紫蘭殿的星宮已生妖異之光,其主大凶之災,並且妖異之光直指東南角,正是太后所在的安寧宮,因此太后的身體纔會每況愈下,氣色不佳。
這有的人,就是好了傷疤忘記疼。
上一次,就因立太子一事,這個欽天監的萬有全就大書特書宋濂有帝王之相,便被宋志軒當庭叱吒過,此刻還敢胡言亂語,拿鳳未央的命理八字生事端,簡直是不知死活!
所以,宋志軒龍顏一怒,立即命人摘去此人的烏紗帽,拉出去當庭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