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楠木的雕花大牀,淡粉色的珠簾,鼻間縈繞着淡淡的清香。
柳初漾幽幽的醒來,稍微動彈了下,肩膀處便是劇烈的疼痛。
“漾兒,你醒了?”蘇展舟面色焦急,望着柳初漾,關切的問道。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來給你瞧瞧?”蘇墨川也是湊上前來,詢問道。
柳初漾面色蒼白,抿了抿乾涸的嘴脣,正想說口渴之時,便有纖長的手端着茶杯遞了過來。
柳初漾擡頭,正與宋瑜的眼神相對,羞澀的低了頭,輕聲說道,“謝謝。”
“外公,舅舅,你們不必擔心,漾兒沒事的。”柳初漾安慰着他們。
蘇展舟僵着臉,問:“聽說你們來歸雲山莊的路上,險些遇害?”
柳初漾看了眼宋瑜,纔對外公點了點頭。
“這事情倒是有些蹊蹺了。你初入江湖,鐵龍也素來與人交好,怎麼會有人如此狠毒,竟想要置你於死地?”蘇展舟就這麼個寶貝外孫女,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了,若是讓他查出來……
宋瑜緩緩的踱步,說道,“這世上之事,大都有緣由,既不是爲了尋仇,那便只能爲了利益。”
“利益?”蘇墨川反問道。
“柳姑娘若死了,誰會從中得益?”宋瑜並不明說,施加以誘導。
柳初漾連忙否認,“不可能的。”卻又不知在否認什麼,心中只覺得一陣害怕。
“你想到了誰?”看柳初漾的模樣,蘇墨川趕忙問道。
柳初漾搖頭,“沒有。”
看柳初漾執意不說,蘇展舟也不再多言,嘆了口氣說道,“你啊,真是跟你爹孃一樣的性子。”
“爹,眼下武林大會已經結束,盟主之位也落入趙英男之手,我們該如何做打算?”蘇墨川詢問道。
沉吟了片刻,蘇展舟說道,“先不必着急離開,漾兒傷勢還未痊癒。更何況,趙英男此番傷了漾兒,我看並非無意,總要等他來討個說法纔是。”
說曹操,曹操到。
蘇展舟正提及趙英男,門外便傳來了通報聲,“蘇老爺子,蘇大俠,盟主請您二位去前廳議事。”
“知道了。”蘇展舟揮了揮手,示意那人先退下。
“兩位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柳姑娘。”宋瑜善解人意的說道。
“那就勞煩了。”蘇墨川說完,兩人便一前一後的離開。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柳初漾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跟男子共處一室,傳出去名聲不好。
想來蘇展舟真的把宋瑜當成她的長輩了,因此才這麼沒有顧慮。
“柳姑娘,早就提醒了你要小心,看來你並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宋瑜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柳初漾愣了愣,低聲說道,“抱歉。”
宋瑜輕笑,“你莫不是被打傻了?這也要對我說抱歉?”
柳初漾猶豫了會兒,忽的問道,“宋公子,你早知道我會受傷?”
宋瑜搖頭,搖晃着手中的扇子,說道,“我又不是算命的,怎麼能卜測未來,不過普通的推理能力罷了。先前在路上,有人企圖殺你,可他們沒有得手,必定會再次捲土重來。而武林大會魚龍混雜,對你來說,更是危險。”
“不可能。能來參加武林大會的都是英雄豪傑,怎麼會想殺我?”柳初漾連忙否認着說道。
柳初漾的情緒似有激動,宋瑜淡淡的安撫着說道,“有心懷不軌之人混了進來也說不定。”
“宋公子說的有理,是我太過激了。”柳初漾微微點頭,說道。
看柳初漾的臉色有些蒼白,宋瑜也不再多說,她明顯的想要躲避事情的真相,他又何必強求,“柳姑娘傷勢未愈,還是多多歇息的好,我就在外廳守着,你若有不舒服,便叫我。”
“嗯。”柳初漾輕聲應允。
宋瑜剛想退出房間,便有腳步聲靠近。
“柳掌門,在下蕭逸雲攜舍妹前來看望。”蕭逸雲禮數週全,並未直接破門而入。
柳初漾下意識的看了宋瑜一眼,他臉上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表情。
“少莊主請進。”柳初漾無奈,只得應答,她總不能趕人走吧。
纔剛進門,蕭逸雲便朗聲說道,“聽聞柳掌門受傷,在下身爲歸雲山莊的少莊主,不能立刻前來探望,實在心中有愧,還請柳掌門見諒。”
柳初漾艱難的起了身,蒼白的笑了笑,說道,“少莊主忙於武林大會,事務繁瑣,抽不出身來也屬正常,實在不必爲了我如此大費周章。”
“那怎麼行,柳掌門既來到我歸雲山莊,那便是客,客人在此受了傷,我身爲主人,若不前來探望,豈不是太說不過去了。”蕭逸雲義正言辭的說道。
柳初漾清咳了兩聲,“那初漾在此多謝少莊主了。”
蕭逸雲看柳初漾虛弱的樣子,兩手舉至左上方,頗有節奏的拍了拍掌,緊接着,門外便有長相清秀的侍女魚貫而入,手中端着桃木托盤。
待她們站定後,蕭逸雲將那托盤上蒙着的布逐一掀開來,說道,“柳掌門,這是我歸雲山莊近些年來搜尋的奇珍妙藥,對治療內傷很有幫助,爲了表達我的歉意,還請你不嫌棄,將這些都收下。”
柳初漾連忙搖了搖頭,神色慌亂,“不不不,少莊主,這太貴重了,初漾萬萬承受不起。”
說着,柳初漾便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宋瑜,誰知他卻目光定定的盯着前方,柳初漾順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心中一咯噔。
天下竟有如此超凡脫俗之女子,便用最美好的辭藻形容她都不爲過,美得不可方物,讓周圍的風景都失了顏色,怪不得宋瑜一直盯着她看,放佛丟了魂般。
蕭逸雲自是發覺了眼下詭異的氣氛,連忙退後了兩步,說道,“來了這麼久,竟忘了介紹,這位便是在下的妹妹,蕭玉兒。”
蕭玉兒婀娜多姿的往前走了兩步,柔弱柳腰不堪一握,姿態優美的行了禮,“玉兒這廂有禮了。”
“玉兒姑娘好。”柳初漾呵呵的乾笑。
“柳姑娘,玉兒原本想陪你說說話,可不知爲何,身子略有不適,先行告退,等改日再前來拜訪。”蕭玉兒說完,便轉身離了屋。
宋瑜也很快緩過神來,“柳姑娘,在下尚有事處理,便由少莊主先行照顧你。”
斜陽灑進來,照在柳初漾的臉上,形成深淺不一的剪影。
柳初漾半倚在牀榻,目光呆滯的望着門口,宋瑜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她的心中微微有些苦澀。
蕭玉兒長相極美,這世間的男人怕是都抵禦不了她的魅力,宋瑜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纔會不顧衆人眼光,看她看的那般癡迷。
“少莊主,柳姑娘的藥好了。”眉目清秀的丫鬟端着碗黑乎乎的藥,走上前來,恭敬的開口。
蕭逸雲接過了那碗藥,擺了擺手,說道,“下去吧。”
“柳掌門,該吃藥了。”蕭逸雲躡手躡腳的走到柳初漾面前,聲音輕柔的說道。
柳初漾望着那黑乎乎的湯藥,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
細微的表情落在蕭逸雲的眼中,他輕笑道,“你還是像小時候那般,怕苦不肯吃藥。”
柳初漾錯愕的看了眼蕭逸雲,他說這話並非疑問而是篤定。那語氣,竟像是他很瞭解她般。
這是蕭逸雲第二次提及小時候,可爲什麼她卻半點都記不起來?
蕭逸雲頎長的手指打開藥碗旁的罐子,裡面放着些方糖,他便是像哄孩子般,說道,“喏,你乖乖喝了藥,再吃過方糖,便不會覺得苦了。”
柳初漾忽的笑出了聲,“少莊主,我可不是三歲孩童了。”
蕭逸雲也淺笑,“那,不知我這哄三歲孩童的方法,對柳掌門是否有用?”
柳初漾蹙了蹙秀氣的眉,端起藥碗,豪氣的一涌而盡,那苦味幾乎把她的眼淚都逼出來了,連忙拿了好幾塊備好的方糖,塞進嘴裡。
狠狠的將其咬碎,甜味瞬間充滿了蓓蕾,她嘴中的苦味這才被驅散了些,含糊不清的說道,“看來,少莊主的辦法管用的很。”
蕭逸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說道,“若是你先漱漱口,效果會更好。”
柳初漾默。
“你方纔呆呆的望着門口,在想什麼那麼出神,我叫了你好幾聲都沒聽到?”蕭逸雲將空碗和方糖遞給手下的丫鬟,詢問道。
柳初漾遲疑了會兒,酸酸的開口,“我在想,同樣是女人,爲何少莊主的妹妹生的像是天仙下凡,而我卻渾身上下透露着粗鄙之氣,這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蕭逸雲搖了搖頭,說道,“柳掌門此言差矣,玉兒長得美沒錯,可天下之人並非全都以貌取人,在下就覺得,柳掌門很可愛。”
柳初漾聽了此話,更是撇了撇嘴,說道,“還說不是以貌取人,你說玉兒姑娘美,卻只是說我可愛,人家都說誇獎可愛是因爲實在找不到別的形容詞了。行了,你就別安慰我了。”
蕭逸雲嘆息,“不管柳掌門相信與否,在下講得都是真心話。”
“噗——”柳初漾大笑,“少莊主,我是與你開玩笑的。”
蕭逸雲停頓了片刻,說道,“宋公子可是柳掌門的朋友?”
柳初漾點了點頭,心想,應該算是吧。
“既然如此,那就煩請柳掌門轉告宋公子,舍妹心高氣傲,若是得罪了他,萬望他千萬別放在心上。”蕭逸雲忽的說道。
柳初漾心中再次酸了酸,這個宋瑜,看上人家姑娘,也表現的太明顯了,周圍的人全看出來了。
不過,這關她什麼事?最好蕭玉兒能狠狠的把他甩了,讓他吃癟纔好。
*
蕭玉兒腳步匆匆的離開了柳初漾的屋子,她實在沒想到,會在此處遇上宋瑜,憑着他的身份,若被武林中人發現了,豈不是自尋死路。
她想要躲開宋瑜,宋瑜偏偏不給她這個機會,大步流星的走了幾步,便不費吹灰之力的追上了她。
蕭玉兒緊張的環視了下週圍,在宋瑜開口之前率先制止了他,說道,“宋公子,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隨我來。”
宋瑜並未說話,只靜靜的跟在蕭玉兒的身後。
良久之後,兩人已身處僻靜之地。
蕭玉兒站在河邊,河水倒影着她的面容,微風吹過,散了再聚。
“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怕別人發現你的身份嗎?”蕭玉兒率先開口,她與宋瑜周旋多年,自然知曉他向來是個沉得住氣的,而她,不想浪費時間。
宋瑜悠閒的扇着扇子,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蕭玉兒的身後,外人看來,他們的姿勢竟是極爲親密,可實則……
“來此參加武林大會前,我並不清楚會有相熟之人。哎,怎麼辦呢,原本以爲僞裝的很好呢!現在,你要去拆穿我嗎?”宋瑜話語中帶着戲謔,並未有半分慌張。
“你……”蕭玉兒咬了咬下嘴脣,緊緊得握住拳頭,低低的開口,“你明知道,我不會的。”
宋瑜輕笑,“不會嗎?含煙姑娘何必自欺欺人呢!何況你可不是第一次出賣我了,難道你真以爲我不知道嗎?”
蕭玉兒的臉色瞬間蒼白。沒錯,她便是花滿樓的花魁玉含煙,這樣的結果多少讓宋瑜有些意外,原本以爲她是朝中重臣派來監視他的,卻沒想到她竟是歸雲山莊的大小姐。
歸雲山莊乃是天下第一莊,財富萬貫,在江湖中享有盛名,不論武林中人,抑或朝廷,都極力想要拉攏他。
“宋公子,我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你相信我,我絕沒有做任何傷害你的事。”蕭玉兒竭力的解釋。
宋瑜輕蔑的擡了擡眼皮,說道,“若非念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你以爲我還會留着你嗎?”
蕭玉兒愕然,外界傳聞,瑜親王宋瑜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掛着閒散王爺的名頭,只能做些吃喝玩樂的勾當,根本是無需放在眼裡的庸才。
可唯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外界對他的傳聞皆是不實,又或許,那些傳聞根本就是宋瑜爲了躲避不必要的爭端,親自散佈的。
眼前的宋瑜,看似嬉皮笑臉,不務正業,實則大智若愚,心機深不可測,讓人捉摸不透。
這些年,蕭玉兒在花滿樓,也算是見過不少朝廷中的厲害人物,可那些人都是外強中乾,唯有宋瑜,讓她打從心底裡畏懼,可偏偏,她又不知不覺的陷入了他的情網之中,無法自拔。
“你到底想做什麼?”蕭玉兒深呼吸,強裝鎮定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