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軒牽着繮繩的手僵了一僵,心口仿似被什麼狠狠一揪,因爲瞳孔裡映入一個熟悉的小身影,雖然穿着男裝,卻是如此嬌氣,而且雙手正揉着眼睛步步離去。
視線拉回,便看到正看着他二人的宋少恭,以及姐夫的胞弟郭宇明,旁邊那位倒是面生,該是他們的友人。
一張嫣然笑靨的顧來儀,突然見宋志軒舉步不前,便好奇地問了一句:“恩人,可是怎麼了,爲何不止步前?”然後,順着宋志軒出怔的目光看去,便也看到前面那三個俊秀的男子。
顧來儀娉婷上前,朝着前面三人屈膝福身,朝宋毅身邊甜甜笑道:“皇……毅表哥,這麼巧,能在此遇見你們。”
三人略微點頭,難得見這丫頭溫婉賢淑。
然後,顧來儀朝遠處的宋志軒招了招手,“來,我給你們介紹一番,這位是上林魏室宋志軒,也就是我的恩人。宋公子,這位是我遠房表哥,也是魏室宗親。其餘兩位,不用我過多介紹,您大概都識的吧?”
宋志軒牽着馬慢慢走上前,對前面三人拱手,“在下上林宋志軒,見過各位。”
宋少恭與郭宇明二人,宋志軒並不陌生,但也沒有何交集。但那位被顧來儀喚作遠房表哥的人,他的身份也必定是非富即貴。
這在長安中能被顧來儀喚作表哥的人,一根手指頭就能數過來。宋志軒不傻,畢竟同宗同脈,對方也沒有表明身份,對於禮節上也不會太拘禮自己。
宋毅瞳孔中掠過一絲讚賞,道:“確實一表人才,難怪深受儀兒青睞。”
宋志軒表情一愣,這顯然是一句褒貶摻雜的話,而且引申之義很明瞭。奈何流水無情,顧來儀的一廂情終究會空做了落花。
可宋志軒不在意之事不會做過多的解釋,只是覆手道了一句:“公子過譽了。”
然後,宋志軒對身旁的顧來儀道:“顧姑娘,既然街上遇見你的表哥,那麼在下就不護送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在下就此告辭。”
“還麻煩諸位把顧姑娘相送到襄陽王手中,志軒在此別過。”宋志軒對面前三人頷首告別,準備上馬離去。
可宋志軒正準備上馬時,就看遠處走回一位身穿寶藍衣裳的小少年,眉若翠羽,肌如白雪,五官微紅不知是被凍的,還是剛哭過。
顧來儀也看到那個令人驚豔的人兒,明明女兒身卻要一身男兒裝,粉雕玉琢引人注目。而看着原本說要離去的宋志軒此刻停下來,視線僵直地鎖住那翩翩俏公子亦步亦趨的走近,顧來儀的心沒來由一陣難受,此刻看鳳未央的眼神更加帶着敵意。
原本是想走開的鳳未央卻又折了回來,她憑什麼要避開,她的性子不該是這樣子,前一世正是這般不爭的性格,才落得慘絕人寰的下場。
所以,鳳未央轉身回去,她不好受,也休想要顧來儀不好受!
“央兒?”宋志軒有些不相信,快速越過擋在中間的顧來儀,幾步便來到鳳未央的跟前,幾番確認是如假包的鳳未央,才又驚又喜地喊道:“真的是你,央兒。”
也不顧這是街上,這裡還有旁人在,思念成疾的宋志軒已是腦子一熱,一把抱起鳳未央於原地轉圈!
鳳未央又氣又羞,拍打着人喊道:“宋郎你……你快放我下來……這裡是街上啊!”何況她還是男兒裝,兩個大男人在街上摟摟抱抱成何體統,此刻已惹來不少人指指點點了。
宋志軒聽她這麼一喊,才趕緊把人放下,卻是熟若無人般捧起鳳未央削尖的臉,看了又看還是覺得看不夠,卻不忘開口道:“央兒,你怎麼清瘦了?可是宮人苛待你,沒吃飽沒穿暖?”
這話,聽得後面兩個姓宋的男子不約而同地摸着鼻子,把頭撇向一邊。郭宇明則舉目看向一旁枯敗的樹枝,看着昨夜的冰渣在暖陽中消融。
卻有個女聲不合時宜地橫插了進來,清脆地道:“志軒,她是誰,不給我介紹介紹嗎?”顧來儀笑容燦爛地走上來,一身雍容華貴的氣勢,儼然在拿出一副正室風範。
顧來儀臉上雖掛着笑,但心底裡的嫉妒滾燙灼人!
宋志軒一愣,弄不明白這位顧姑娘爲何上來就直呼他的名。
古人除了至親外,多避諱直呼對方名諱。
宋志軒有着良好的涵養,出於禮節性還是開口介紹道:“顧姑娘,這位是在下未過門的嬌妻,剛纔宋某過於腦熱,一時作出有傷風化之舉,讓你與你表哥見笑了。”
向顧來儀介紹完,宋志軒就回過頭來笑容和煦地道:“央兒,這位是顧姑娘。我前些天上靈禪寺找雲鶴大師,恰巧碰見幾名惡徒糾纏良家女子,我便施以援手,這與顧姑娘纔有了萍水相逢。”
宋志軒這番話,無疑是在解釋,深怕引起鳳未央的誤會。而且宋志軒那個寵溺的笑容,徹底刺痛顧來儀的眼睛,那笑分明只對鳳未央展現,剛纔一路上的談笑晏晏不過是出於客氣。
萍水相逢,那自己這兩天的糾纏又算什麼?顧來儀再好的表面功夫,此刻也是裝不下去了,笑容漸漸僵了下去。
鳳未央一直含笑不語,宋志軒能有此番解釋,肯定是知道她誤會了,她很欣慰他能解釋,同時這些解釋對她毫無意義,她走回來的重心不在於此。
鳳未央便揚起一張笑靨看向面色泛白的顧來儀,關懷地道:“顧小姐臉色爲何這樣差,可是身體不舒服?”
“宋郎,不如咱們一齊送顧小姐回去吧?”爛好人的鳳未央,揚起張小臉看着菱角分明的宋志軒,頗爲大度地建議。
兩人一起送她,顧來儀那顆善妒的心豈會好受?
鳳未央這招用得很好,表現自己不是無理取鬧的女子,不會揪着二人同牽一馬的事刨根問底,大度仁厚的氣派她此刻展露無疑,深得宋志軒的心。
聽及此,宋少恭放下旁邊商販的商品,回過頭與宋毅幽深地對望了一眼。剛纔還是個只懂抹淚離去的女子,此刻卻表現得雍容大度,不禁令人訝然。
顧來儀瞳孔閃過鋒銳之色,但還是展顏一笑地道,“有勞鳳小姐關懷,可能與宋公子一路交談甚歡,忘記易累的毛病,估計是有些累着了。”然後,便朝宋志軒行了別禮,“宋公子,咱們就此別過,改日再敘。”
這句‘改日再敘’,委實不適合從一個未出閣女子口中道出,何況這裡還是繁華的大街上。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不私相授受,女子向來注重貞潔,言語舉止謹慎,從不輕易犯下這些低級錯誤。
顧來儀可顧不得那麼多,從容一笑便轉身來到宋毅身邊,福以一禮纔開口:“毅表哥,儀兒不慎與婢女走散,一時亂了陣腳,方又遇上好人相送。如今您在此便好了,可願送儀兒回我舅舅那兒?”
宋毅回身與宋少恭二人對望一眼,再看看那對互訴衷腸的小情人,便點了點頭答應道:“也好,襄陽王此刻正在穆國公府做客,我也老久沒去國公府挨訓了,正好藉此走一遭。”
“聽聞穆國公藏盡天下美酒,本侯早垂涎已久,今日借二位的光,也去府中討喝幾杯酒,仲卿你說是不是?”宋少恭看向一旁的郭宇明,笑彎眉目地道。
郭宇明這才收回禿樹上的目光,這個眉梢間總帶着淡淡笑意的人,此次卻擰眉而答:“無故造訪,還齊聚一堂,是不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