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無雙看着廊下的蕭鳳青,有那麼一刻心中遍地荒涼。
“殿下,你聽我說!”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苦苦地哀求:“你聽我說,只有放棄兵權,蕭鳳溟纔可能饒了你。殿下,你不是還有藩地嗎??你去京就藩,以你的軍功,他根本不會動你……”累
她說得這麼急,熱淚滾落在他的衣襟上、手上都猶自不覺。陰影中,蕭鳳青一動不動,只任由她飛快地說着。
聶無雙急切的話在看到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時陡然哽住。她慢慢放開他的手,踉蹌後退一步,絕望從心底涌起:“你……你不會放棄兵權是不是?你根本不會離開京城,是不是……”
有寒風吹過,吹起他散下的鬢髮,單薄的白衣,熟悉清苦的杜若香氣拂過她的鼻尖,令她微微恍惚起來。
“走?”他輕輕笑了起來:“去哪裡?去藩地?去秦地?還去齊國?”他一直笑,笑得渾身顫抖:“天大地大,現在的我又能去哪裡?”
聶無雙死死捂住脣,無聲地落淚。
他看着她不停流淚的眼睛,慢慢摟住她:“無雙,我若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冰冷的懷抱,她在他的懷中顫抖如秋葉。
她不要他走上這條絕路,她不要親眼看着他們兄弟相殘……
“鳳青……”她終於嗚咽出聲:“你走吧。一開始這一切就是錯的,這江山不是你的,這皇后也不是我的。……”悶
她的悔恨在這一刻無比鮮明起來,她不該走上這一條路,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生機的絕路。她不該牽扯上蕭鳳青,更不該愛上蕭鳳溟。她總是一次次幻想自己報仇雪恨之後能得到所謂的幸福,可是到頭來才發現除了一身殺孽,她又真正得到了什麼?除了這金光閃耀的皇后寶座,捫心自問,一切都是虛妄……
她的眼淚灑在他的肩頭,令他的酒意清醒幾分。
蕭鳳青推開她,別開臉:“你走吧。回皇宮去。他已經知道我要反,遲早會懷疑到你的頭上。你要知道,他千好萬好,是個好兄長,好夫君,可是他最終是個皇帝!”
“兄長可以原諒弟弟的偶爾犯錯,但是皇帝卻不容許他的臣子背叛。無雙,難道你到現在還看不明白他?”
“還有你,他不介意你是二嫁之身,難道他還能容忍你一再背叛?你早就自身難保,你還來理會我做什麼?!”
聶無雙張了張口,悽苦道:“鳳青,你何苦如此?只要你放棄兵權,還是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蕭鳳青冷傲轉頭:“你覺得一線生機對本王來說是值得欣喜的事嗎?那不叫生機,那叫做生不如死!要我等着他的赦免、他的寬恕,要我等着下輩子成爲囚禁在富貴牢籠中的閒散王爺,那還不如一刀殺了我!更何況,我根本沒有輸!這一場遊戲本纔剛剛開始而已!”
聶無雙看着他傲然的側面,只覺得心如刀絞。他太過驕傲,他不會放棄的,他亦是不會離這應京,他辛辛苦苦經營籌劃經營了那麼多年的一切!
蕭鳳青如此,蕭鳳溟亦是如此!
她還想要說,衣腳已被人拽住,楊直拉着她,神色大變:“娘娘,快回宮!已經出宮太久了!”
聶無雙看着他,又看看廊下的蕭鳳青,心中愁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
“去吧。本王的命由我不由天,若是天意如此,那就是本王的命數。誰也怨不得。”蕭鳳青冷冷地說道,說完,轉身回到了亭中,繼續一杯一杯地仰首喝下。
他身着白衣亭下獨酌的樣子,從此刻入她的心中,一筆一劃,鮮血淋漓。
聶無雙半掩了面,隨着楊直匆匆離開了別院。
一路上,馬車疾馳,轟隆隆要晃得幾乎要散了架。聶無雙只是呆呆看着劇烈晃動的車簾,腦中一片空白。
楊直臉緊繃,方纔的紅腫已稍稍消退幾分,但是他的臉色在緊張中更添凝重。
“到底是什麼事?”聶無雙終於開口問。
楊直怔怔看着兩旁飛快倒退的房屋,張了張口:“奴婢不知。傳來消息的人,只說了兩個字:快回!所以娘娘還是趕緊回去。”
聶無雙閉了眼,車輪滾滾,終於,皇宮到了,楊直鬆了一口氣,扶着聶無雙匆匆從冷宮側門進入。夜依然那麼冷,寒風中帶着冬日餘尾的肅殺,令人心中隱約生出畏懼。
主僕兩人順着來路匆匆向承華殿而去,楊直走得那麼急幾乎要把她拉得絆倒在地。
聶無雙看着他,正要問,忽地,楊直連連後退幾步,下意識擋在她的跟前,吐出一口氣:“娘娘,來不及了!”
聶無雙擡頭看去,只見承華殿的必經之路上,一盞宮燈亮起,照耀着那侯在宮門前的龍攆。
蕭鳳溟坐在龍攆之中,俊雅的面容明明暗暗,看不分明。他看着星夜趕回的聶無雙,慢慢走下龍攆。
聶無雙眨了眨眼,等真正看清楚他的面容,他已經站在她的跟前。依然是熟悉的龍涎香。聶無雙的心中有些恍惚,他握了她的手,淡淡問道:“夜深了,梓童去了哪裡,讓朕等了許久,還以爲你不會回來了。”
他的手一如既往溫暖乾燥,還帶着繭子微微的刺癢。聶無雙找不到自己的聲音,眼中已乾涸,心亦是兵荒馬亂。身後響起侍衛捆起楊直的聲音。寒意在那一剎那襲遍全身。
聶無雙的手一點點冰涼,噩夢終於來了,不早不晚,她掙開他的手,慢慢向承華宮而去:“臣妾累了,臣妾要回宮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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