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白蔓君私奔春大山後,白敬遠很快就對外說女兒病重,送到老家靜養,然後私下派人尋找。本來以他的權勢來說,想找個人不會那麼難,畢竟范陽不是偏遠的蠻荒地。可因白世遺從中作梗,這一找就是一年多。那時,春荼蘼已經出生。說起來春荼蘼的三舅舅,對外宣稱的便宜老爹對她算是有大恩,若不是他頂着父親的壓力保護妹妹,白蔓君早一些被找到,春荼蘼可能不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白敬遠手握重權,隨便吩咐個人,把春大山調到外地公幹,然後私下找到女兒,以春氏祖孫三代的性命要挾,逼迫白蔓君拋夫棄女。白蔓君不肯,白敬遠又怕春大山找上門,於是雙方妥協成假死遁走。
那時的范陽有個風俗,家有嬰兒,不能停靈太久。春大山在七期過後沒有趕回來,白蔓君只好“下葬”。春青陽雖然眼看着白蔓君入土,但他畢竟是公爹,不能湊近了細看兒媳是不是真的斷氣,於是這瞞天過海之計成功。
白蔓君秘密回到長安,金藏才知道女兒身上發生了這種事。當初白蔓君私奔是得到過母親的幫助的,這時金藏非常自責,和白敬遠隔空鬧翻。可到底形勢比人強,她只好帶着女兒一起出家,隱居在山上。
白蔓君心如死灰,十幾年沒出過道觀,算是把自己關起來了。但白敬遠畢竟也是疼惜女兒的,於是供奉上分外細緻大方,加上文靜這個當然年白蔓君的貼身丫鬟,三個女人的日子過得清靜,卻並不清苦。直到,夜叉出現,引來了春荼蘼。
“天意啊!”講完這些,金藏仰天長嘆,“母女緣分,豈是那麼容易割斷的?”然後,慈愛的望着春荼蘼,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要不要見見你母親?”
她以爲春荼蘼會暫時不適應,畢竟任誰突然間發現親孃死而復生都會非常震驚,若膽子小些的,只怕掉頭就跑。但春荼蘼早有心理準備,心理素質也非古代女子能比擬的,所以只深呼吸了幾次,就點了點頭道,“既然孃親健在,哪有過門而不見的道理。那……勞煩外祖母了。”
話音未落,就聽到咣噹一聲,八扇屏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後就是一聲極其壓抑的嗚咽。接着,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雜亂而踉蹌,顯示着心情的極度慌亂。
望着神情愕然的春荼蘼,金藏暗歎口氣。這個女兒,在人情世故上連外孫女也不如。荼蘼沒嚇跑,她倒不敢相見了。但,蔓娘就是命好,嫁人之前過得錦衣玉食、無憂無慮,被父親寵愛。嫁的男人對她一心一意,相貌堂堂,爲人忠厚。生個女兒還是這般的才華橫溢,即懂事大方又明理聰明,更能令那死老頭子如此看中。雖然,也受了十幾年孤苦,到底還有她這個孃親陪在身邊,衣食無愁。往後……蔓娘有荼蘼保護,只怕會過得更稱心如意吧?
“荼蘼……”金藏有點難爲情。
春荼蘼卻擺手道,“沒關係。也許我娘……還沒有準備好。身爲兒女,等等也無妨。不過外祖母,我好餓,能不能給我做點好吃的呀。”
金藏這才意識到已經中午了,而春荼蘼這樣不客氣的要求,驀然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尤其那聲外祖母,叫得那叫一個自然隨意,令金藏老懷大慰,笑眯眯的站起來,親自下廚。文靜對春荼蘼也愛不夠似的,一口一個小小姐,把道觀裡存的極品好茶,毫不心疼的拿出來。就算春荼蘼是個不懂欣賞的,喝茶像牛飲,也咂摸出好滋味來了。
道觀中不見葷腥,但幾道素菜做得頗爲精緻。春荼蘼一早趕路,雖說小鳳背了她很長一段山路,到底餓得狠了,連盡了兩碗米飯,菜吃了大半,這纔算飽。不得不說,白敬遠對金藏母女實在不算壞,那米是貢米,口感香軟,粒粒飽滿,市面上見不到的。
金藏在一邊慈愛的看着外孫女,春荼蘼每多吃一口,她的心就滿一分,然後慢慢下沉。她們祖孫三代,都愛了不該愛的男人,就像是宿命般。她就罷了,那老頭子活得好着呢。蔓娘是最好的,跟春大山指不定還能續上緣分。但荼蘼……阿蘇瑞只有五年壽命啊。
她要救嗎?她能救嗎?她老家只有一部師叔的書稿,對於那邪功之症的治療,書稿上記載的,只是一些理論的摸索,沒有更詳細的說明,治療方法並不完整!如果貿然而行,說不定立時斃命,連僅剩的五年也沒了。想到之前讓阿蘇瑞選擇,他寧要陪伴荼蘼五年,也不肯放棄她而保命,這份深情固然值得欽佩,可卻不能害了荼蘼啊!
“外祖母,您怎麼了?臉色不好。”金藏正出神,春荼蘼的問話打斷了她。
她猶豫了下,輕輕搖頭道,“能認下你,外祖母心中高興,難免想到一些以前的事。不過無礙,將來,你和你母親一定會越過越好的。”暫時還是不和荼蘼說了,這丫頭雖然聰慧,在公堂上堪比戰場上最勇猛的將軍,卻到底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受不得這打擊。還是,等她想想辦法再說吧。
“外祖母也會越過越好的。”春荼蘼說得很真誠。這樣的自尊的女子,值得任何祝福。
“不過……”她看了看窗外,“我要回去了,如果太晚,國公府下了鎖,我沒辦法進門。”
吃了這半天,加上之前做飯耗了不少時間,也未必沒有等白蔓君做好思想準備,好出來相認的意思。但,看起來她的親孃膽怯的不是一星半點啊。那也只好先回去,再給對方多點時間。
“文靜,去看看蔓君。”金藏看不下去了,皺眉吩咐道。
春荼蘼連忙站起來,“外祖母不用急,我娘若不願意見我,我下次再來就是,您不用逼她。”
“你這孩子這麼懂事,你母親就……實在被你外祖父嬌慣壞了!”金藏嘆道。
春荼蘼不好接話,只道過幾天再來看望外祖母。金藏就起身,親自往外送,還囑咐春荼蘼與她相認的事,先不要告訴白敬遠。
春荼蘼很理解其中關係的複雜,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只是一腳才邁出小道觀的大門,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嬌軟又急切的聲音,“荼蘼,我的兒。”
所有人都回過頭去,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站在她們身後,伸出一隻手,像是要抓住什麼虛妄的東西。她也做道士打扮,身量高挑玲瓏,五官和春荼蘼有五分相似,只是氣質偏柔弱些,不似春荼蘼那種人畜無害的甜美中夾雜着英氣,倒有七分像白相。
“寶貝,孃的寶貝,這麼些年……你受苦了。”白蔓君一開口,後面的話便停不住,卻哽咽得說不完整,“娘對不起你,你才那麼小,就把你扔下,讓你當沒孃的孩子……”
也不知怎麼,春荼蘼哇的一聲就哭了。她無法解釋原因,只是聽到白蔓君那麼說着,那樣又苦又悲的望着她,就是忍不住淚如泉涌,心酸不已。
她轉回身,向白蔓君走去,居然腳下都不穩,跌跌撞撞的撲進白蔓君的懷裡,哭了個肝腸寸斷,娘啊娘啊,不住口的叫。白蔓君也是抱着她痛哭,引得周圍三人也跟着掉淚。
或者是她前世缺乏母愛,這一世仍然是隻跟着祖父和父親,所以白蔓君一出現,彌補了她的靈魂和這具肉身的所有缺憾。果然,母愛是永遠無法被替代的!
兩人抱頭痛哭了一會兒,金藏上前勸道,“好了好了,既然相認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把這十幾年的話都說了。現在荼蘼得快點走了,不然天色一暗,山路也不安全。”
“我送他們下山。”文靜搶着道。
金藏白了她一眼道,“你以爲呢?本來就是你送她們下山,難道要我動這把老骨頭?”
衆人都笑了,金藏就藉機拉住女兒,叫外孫女趕緊走。春荼蘼有點戀戀不捨,白蔓君更是恨不能把女兒綁在身邊,但好在都還理智,春荼蘼承諾五日之內必會再來,這才走了。
站在道觀門口,望着春荼蘼的背景完全不見,白蔓君立即拉住金藏,“娘啊,上回我爹給的衣料不是還有好些?趕快跟我選兩匹最好的,我要給荼蘼做衣裳。她長這麼大,我這當孃的連個荷包也沒給她繡過,連一雙鞋子也沒給她做過。”
“你爹送來那些,全是素色的,適合出家人。”金藏拍拍女兒的手,“荼蘼正是好年紀,當然要鮮豔些纔好呀。你莫急,以後有的是時間和荼蘼相處。說不定,還有大把團圓日子好過。”
白蔓君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又黯淡下去,搖頭道,“不會有了。我已經認回荼蘼,這已經是上天垂憐,哪敢奢望太多。”
可金藏對自己的外孫女有信心,又知道自己愛了一輩子,也恨了一輩子的那個男人打的是什麼算盤,所以心中有計較,只是這時候不便說破罷了。
再說春荼蘼被文靜護送到了山下,之後換乘寄存在農戶裡的馬車,天擦黑纔到家。在馬車裡時,她也想了很多,心裡亂得很。再看小鳳,到家後還恍恍惚惚的,對小姐有了親孃的這一事實,仍然無法消化。
春荼蘼叫她去找過兒,讓兩個丫頭互相揣摩去。秘密嘛,總要有個人可以分享纔像話,也才更能保守。再說,什麼叫貼身丫鬟?就是什麼事都可以讓她們知道的意思。
而她第二天一早,就又出門了。這一次,是去了春大山租住的那個小院。這天正好是春大山的休沐日,春荼蘼帶着小鳳和過兒一起去的,把春氏父子高興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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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才搬家,而且搬得急,所以很多忙亂。本週還是晚上八點更新,下週一開始恢復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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