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起什麼,男人有些蒼老的臉上緩緩的浮現了一抹極淡的笑意,眼神有些悠遠起來。當年初見之時,他自憂無能,慕千雁卻曾對他說過那麼一句話,“人活一世不是爲了什麼,江山權勢?談情說愛?抱負理想?不過是爲了不後悔罷了。不論結局如何,你終究是做了你想做的,人生不過兒戲一場,只要做了自己願意的、歡喜的,就算失敗或者再次摧毀,那也不覺難過。你若願意,便與我征戰沙場,打下那麼一片天來。”
如今想來,仿若昨日,記憶猶新。
想來上天終究是不公平的,對於那些太過優秀的女子,越是找不到瑕疵,越是紅顏薄命。
……
天色突然黯淡了下來,遠方雲層聚集,越發靠近,陰沉沉的一片。大雨將至。
遠處宮牆邊的小道上,一個小宮女抱着傘匆匆跑過,探了探四周無人,一個軲轆便鑽進了牢房裡,消失不見了。
很快,磅礴大雨傾瀉而下,那離開了許久的守衛罵罵咧咧的走到了牢房門口,讓幾個宮人擡了些大沙袋擋在天牢門口的石階上,然後自己也走了進去,打算避雨。
這天牢地勢極低,下雨之時很容易淹沒,結構用處和那水牢又是不一樣的,水牢太過隱秘,是當朝皇上的私人底盤,而天牢一般都關押朝廷重犯,這裡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卻都隔離的很開,以防囚犯暗通。
天牢的走道盡頭,血腥味重的厲害,四處彌散着腐朽的味道,令人聞之慾嘔。
可那牢房之內,卻是打理的極其乾淨,就連一絲一毫的血跡都沒有。甚至還鋪上了乾淨的草蓆,那跪坐於牢房內草蓆之上的女子衣衫工整,正拿着一面小鏡子用手輕柔的梳理着那長至腰際的三千青絲。那微微露出的側臉,容顏嬌美,精緻如畫。
就算落得如此境地,依舊是氣定神閒,優雅美麗,很是高貴。一點兒也沒有階下囚的影子。
突然,一道陰影在石牆上一閃而過,快速的消失在了牆角處,不再見蹤跡。
那正在專心梳理頭髮的女子微微一笑,眉眼往那陰影消失的相反方向輕輕一瞥,美眸盼兮間真真傾城顏色。
“喂,吃飯了。”
門口的守衛走了進來,用手敲了敲牢房的門,整的整個牢門都晃盪着嗡嗡響,一點兒也不客氣。
“你動作就不能小點兒麼?嗯?”
女子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語氣雖然責備,那眉眼間卻是愁緒萬千惹人憐,起身接了飯,復又道謝:“這幾日多謝大哥照看。”
“吃你的去吧!”
守衛皺眉看她,若非皇上讓他來,他一御前侍衛怎麼會來這大牢裡當個區區守衛?不過想着皇上心裡定然是有這裘妃娘娘的,倒也罷,後宮之事他纔不摻和呢。
這般想着,那守衛搖了搖頭,隨即又四處環顧了一眼,“媽蛋,那兩個獄卒到哪兒去了?真有兩天沒見了吧?真是不要命了!”
那守衛狠狠的踹了還堆着酒的木桌子,罵罵咧咧的走了出去,臉色很是難看。
直到那守衛的聲音消失在了冗長陰暗的甬道里,女子那柔弱的神色才收了起來,瑩白如玉的手指靈巧的轉動着手裡的小鏡子,脣似笑非笑的勾着,視線似乎無意的掃過四周,目光冷然。
“哎喲!”
“媽媽呀,別拿強光照我!”
靜謐的牢房外突然響起一道咋呼的聲音,一個包子頭從拐角處探了出來,然後咋咋呼呼的以一個圓潤的姿態滾到了慕千雁的跟前,隔着鐵欄杆,睜着大大的眼睛與其四目相對。
卻見對方的神色越加的冷然,眼神裡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殺氣。
“歌,滿,庭。”
她一字一句的開口,手中轉動鏡子的動作驀然停止,身形一晃便出現在了小宮女的跟前。那纖細的手腕靈活的穿過狹窄的兩根鐵欄杆之間,狠狠的掐住的對方嬌嫩的脖子,眼神陰鶩至極。
“放開我。”
歌滿庭嚇得哇哇大叫,兩條小腿兒不停的撲騰着,一雙大眼睛滿是委屈。
“放開你?你說,那日爲何勸我晚上當心?”
前日這小丫頭才說完這話離開沒多久,便出現了兩個意圖不軌的獄卒,要說和這個小丫頭沒一點兒關係,她可真不相信。
況且眼前這個小丫頭從一開始出現的時候就處處不對勁,疑點太多,又一直緊緊的跟在她身邊,卻也沒有造成任何麻煩,有時甚至詭異的能幫上一些忙,所以她才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卻是真的威脅到她頭上來了。
“說吧,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能有什麼目的啊,你看我們相識一場,現在我又正巧入了宮,機緣巧合在阮貴人身邊,當然要來看看你了。”
小姑娘小聲嚷嚷着,生怕引來了外邊的守衛,卻是巧舌如簧,說的句句在理。
但慕千雁可從來沒有這麼認爲過。
眼前此人從第一次來牢房的時候就不是巧合,所以當日一見歌滿庭,她也不曾隱瞞,她清楚的知道,她們兩人,知根知底。
歌滿庭知道她就是慕千顏,她知道歌滿庭就是宮外遇見的那個小丫頭,且居心不良。
當初在蘇格城的時候,眼前這個小姑娘便神出鬼沒,身上處處疑點,更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所以她從來不信此人。
“你認識佛玖釋?”似乎想到了什麼,慕千雁神色一動,開口問道。
她想起來,那日回城的途中,佛玖釋和眼前這個小姑娘一起消失過,很久以後纔回來。
“啊?”
歌滿庭瞪大了眼,那是真的不知道。
慕千雁瞭然,知道她心裡藏不住話,便也信她,卻是神思一動,追問道:“絳大人呢?”
絳大人……啊……
小姑娘晃了晃頭頂的兩個小包子,表情卻是一僵,似乎有些畏怕的低下頭,吶吶不敢言語。
“看來就是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