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捕頭眉頭擰起,順手抓起那衣裳,一抖,那衣裳便展了開來,只見上頭細細密密繡着數朵祥雲,祥雲周圍有龍紋圍饒圍,尤爲令人敬畏的,卻是這衣裳當中的一條五爪金龍似要噴勃而出,衆人見了,俱都驚訝不已,一旁的兵士們已經撲嗵撲嗵便跪了下去,其餘的人不明就理,但看着這衣裳,又見他們的反應,已然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忙都跪了下去。
“物證在此,你們還有什麼好說?”高捕頭道。
“高捕頭,”吳喜香急道,“你如何知道,這衣裳便是龍袍?而且這衣服的樣式、用料,均是上上之品,絕非我們繡芳園所有啊。”
“還敢狡辯。”高捕頭道,“來呀,剛剛這衣裳你們是從哪裡找到的?”
“回大人,”站在他身旁的侍衛道,是從後院中的一個屋子裡搜出來的,聽園裡小廝說,那屋子似乎是一個叫什麼葉姑娘的房間。”
此時的葉玉笙已有一種不詳之感漫延全身,急急道,“這這,這衣裳,決不是我繡的,你們是在哪裡找到的?”
“你是何人?”
“我,我……”
“她便是葉姑娘。”有人輕聲道。
“哦,”那士兵道,“你就是葉姑娘,這件龍袍,是在你的牀底下的一個木箱子裡找着的,龍袍被夾在衆多戲服之中,只是這明黃之色甚爲惹眼,我們一打開那木箱子,隨手一翻,便看到了這件龍袍,而混跡其中的,同時還有一件明黃色的鳳袍!”
葉玉笙一時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響,急急道,“胡說!我連龍袍和鳳袍的樣子都沒有見過,如何繡得出來?”
那士兵冷哼一聲,叫了一聲來人,便有人擡過一個木箱子過來,那人將箱中的幾件衣裳抖了來,擲在她的跟前,喝問道,“那這些衣裳,可是你繡的?”
葉玉笙看到那被擲在她跟前的幾套戲服,瞬間便明白過來,這些衣裳,可不就是前段時間那個叫魏老闆的拿來叫自己的繡的麼?
這套戲服她早已繡好,早就已經交給魏老闆拿走了的。她心下疑惑甚起,何以此刻這衣裳卻會從自己的牀底下跑出來?思及此,她腦門之上已有細細的汗珠滲了出來。
這是有人要陷害她啊!
“這這,”她吞吞吐吐,“這些戲服的確是我繡的,但是,這套戲服是一個叫魏老闆的付了銀子叫我繡的,我雖然的確是繡了一件龍袍與一件鳳袍,但是那只是戲服,不是真正的龍袍,不不,不是,我繡的不是龍袍,是蟒袍,只有四支爪子的,並不是,並不是這五爪金龍啊!”
“還在狡辯!”高捕頭厲聲喝道,“方纔你所言,在場的都有聽到,你一會說沒有見過龍袍,一會又說繡過蟒袍,前後顛倒,自相矛盾。你若當真有冤,去了衙門,段大人自有分辯。來呀,給我拿下。”
葉玉笙驚得說不出話
來,下意識的便想站起來,早已竄過來兩個人,一左一右,二話不打便抓住了她的手,再將她的手往身後一扳,按着她的肩,她只覺自己雙手如被鐵鏈箍住了,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高捕頭!”吳喜香還待想說話,只見高捕頭手一擡,喝道,“給我將繡芳園即刻封了,園內所有人等,全部帶走!”
葉玉笙後來坐在牢房中時,對於此事,百思不得其解。
當時她們這衆多的人被帶至縣衙後與堂上的段國棟據理力爭,有人心存僥倖,只言道此衣裳定然不是龍袍。
段國棟是面見過聖上的,只是面見時隔得甚遠,因而亦是不敢確定這繡着五爪金龍的明黃衣裳,是否當真爲龍袍,當下一商議,便只得請了段國棟的夫人和碩格格出來分辯。那段夫人打扮得甚是端莊,匆匆從後堂而來,一見到那衣裳,驀然變色,撲的一聲便跪了下來,急道,“你們怎的會有皇上的龍袍在手?當真是大膽!”
繡芳園的衆位女人們,便都一屁股便軟癱在了地上。
只聽得堂上高喝:“將繡芳園的衆人先行看押,容後再審!”
葉玉笙深知此事是被人陷害了,只是不知這陷害之人,是衝着自己,還是衝着繡芳園?現如今繡芳園風頭這樣甚,眼紅的商人自是不在少數。
但是那魏老闆來尋葉玉笙時,尚是半年之前。可見此事定然已是從半年前便開始籌謀,使這樣的詭計的人,會是誰?更何況,人人都知繡芳園的老闆吳喜香是湘軍頭領吳家榜的掌上明珠,誰有這樣的膽子?竟然敢陷害吳家?
她根本想不通,搖了搖頭,聽到隔壁牢房之中女人們的啼哭之聲,“原以爲入了繡芳園,今生有了依靠,誰知竟然會倫落到這鏡地。”
彼時整個繡芳園的人都入了監,分了三四個房牢關着,這些女人們雖說這些年也是經歷了些事情,但是此事幹涉到皇家用品,又是至高無上的龍袍,私藏龍袍,亦同謀反,加上這兩年朝廷清剿太平餘孽風頭甚緊,此時乍然出了這樣的事,叫她們如何不慌了神。已有人隔着牢房哭喊起來,“玉笙,那龍袍,到底是不是你繡的嘛,若當真是你繡的,你就承認了,不要害了我們這些姐妹們呀……”
“閉嘴!”赫然是吳喜香在喝斥她,“你胡說什麼?那件龍袍,分明是有人栽髒陷害的。你當玉笙有幾個膽子,沒有朝廷的允許,敢私自繡龍袍?”
那邊那怯怯的沒了聲音,只餘一片哭聲響起,“那我們怎麼辦?難道當真是要死在這裡頭麼?”
葉玉笙第一次坐牢,那還是在吳家的後院之中,後來又加上之前在肖家那次,葉玉笙此次入這監牢,卻已是第三次了,倒也沒有多大的無所適從,只是眼下晚秋已過,天氣漸冷,再過幾日便要入了冬了,牢房內的稻草極是朝溼,除她之外,衆人不免都難以適應,於是衆人的情緒,
更是低至了谷低。
到了傍晚時分,卻是吳家突然派了人來,大包小包的,提了好幾牀被褥、吃食過來。來人卻是還有吳夫人在裡頭,急得面色都變了。吳喜香見了她孃親,一時委屈上來了,幾乎要哭了出來,喊道,“娘……”
她的這呼聲裡全是委屈與不甘,吳夫人聽了幾乎心都要碎了,眼淚都落了下來,“娘在這裡,叫你受委屈了,叫你受委屈了。”
“娘你是怎麼進來的?”
“獄頭看在我們吳家的面子上,讓我們送些東西進來,你放心,娘拼盡了全力,也一定要救你出來。”
“娘,”吳喜香急道,“這是有人要害我們,你得叫爹回來了……”
“你放心。”吳夫人道,“娘已經飛鴿傳書給你爹,又還叫信差也送了信去,快馬加鞭,你爹收到信後,一準回來…….”
於是這一夜,衆人都是就在這牢中度過,因被子並不多,三四個人擠到一牀被子裡靠着牆入睡。這牢中的夜晚格外的寂靜,只有丁點冰冷的月光從窂頂那小小的四方孔裡射進來,讓人瞧了也只覺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來。待夜漸深時,原本哭鬧了一日的女人們漸漸的便也乏了下來,彼此依偎着睡了過去,偶爾在夢中也要抽泣幾聲,想來是當真傷了心,便是連夢中都在害怕了。
葉玉笙並無多少睡意,吳喜香的頭倚在她的肩上,輕聲道,“你說會是誰要害我們?”
“不知道。”葉玉笙答道。
“難道是良繡坊?”吳喜香動了一動身子,“我們的店子起來後,對她們的生意影響可不小。”
良繡坊在繡芳園開張前,原也是這桃花江內數一數二的繡園,只是自繡芳園開張後,生意難免要受些影響,但雖即如此,她們一年下來,也是賺個好幾萬兩銀子的,因爲這點子生意起分爭,要這樣陷害繡芳園,還得冒着得罪湘軍的風險,只怕不值。
“不知道那個魏老闆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當初便不該接他的那生意。那些戲服不是明明已經叫他們拿走了的?怎的又會出現在你的牀底?”
“就是這事叫我驚奇,那些戲服放在我的牀底下,我自己竟然懵然不知,只怕是他們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放進去的。”
“那龍袍你可看了,有沒有看出來是哪種繡法?”
“似乎是也是蘇繡,而且和我的繡法極像,這個陷害我們的人,只怕是早有準備,我的繡法是我娘傳給我的,是我外祖家的祖傳之技,常人是不會的,想必是拿着我繡的東西仔細研究過的,只是當時在園裡的時候,那個士衛拿着龍袍時,我仔細看了一眼,雖說和我的繡法像,但是我自己還是一眼就能信得出來,與我的,還是有很大的差異的……”
一時兩人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爲好,心中的擔憂甚起,到了凌晨時,方各自滿懷心事的睡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