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她的眼淚,笑了起來,問道,“你哭什麼?你告訴我,我是不是不用回牢裡了?我的冤屈洗了嗎?”
“洗了,”月茹抓着她的手,說道,“都洗了,不用回牢裡了,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來看你。好不好?”
葉玉笙點點頭,笑着輕聲道,“是,是,你懷了身孕,不能在這裡長陪着我,我有病,你快走,免得過了病氣給你要不好了。你的夫君呢?何時來接你?”
月茹尚未極回她的話,突然從門外頭跑進來一個丫頭,大聲嚷道,“八姨太,吳老爺過來了,說是來接您回去。”
一時衆人都面面相覷,吳喜香已經衝了上去,低聲喝斥那丫頭,“知道了,你這樣大的聲音做什麼?下去!”
“八姨太?”原本已經躺到了牀上的葉玉笙又掙扎着坐了起來,輕笑道,“誰是八姨太?誰家的八姨太呀?”
這房中不過就她、青草、月茹、吳喜香四個人,她環顧左右,見無人答她的話,笑道,“青草也嫁人了?”
“不,不是我,”青草立在牀頭低聲道,“是,是月茹姑娘。”
“月茹?”葉玉笙的眉頭不由自主便已經擰了起來。
“月茹她,”吳喜香立在遠處,輕聲道,“她嫁了我爹,做了他的第八房姨太太。”
“第八房姨太太?”葉玉笙那原本蒼白的臉一時更是白得嚇人,便如同那從地底裡鑽出來的殭屍一般,惹得房中的三個人一時心內都生出了一股寒意。
“姐姐,”月茹忙上來扶着她,急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待姐姐病好了,我再一一告訴你。”
“你竟然做了吳家榜的八姨太!”葉玉笙的眼淚一時如同泉涌,止也止不住,她使了渾身的力氣,一擡掌便摔在了月茹的臉上,淒厲喊道,“八姨太!”
她打完這一掌,只覺似乎渾身的最後一絲力氣也沒有了,軟攤在了牀上,而月茹那嫩白的臉瞬間便起了幾個指印,她被她打得偏過了頭去,一時間羞憤難擋,緩緩起了身,捂着面,低聲泣啜着急急往屋外頭行去了。
葉玉笙摔在牀上後,眼淚流得是愈發洶涌了。嗚嗚的哭了起來,吳喜香看着離去的月茹的背影,又聽到葉玉笙這樣傷懷的哭聲,一時卻是左右爲難,到底還是留了下來,行至她牀邊,輕聲道,“月茹她嫁給我爹,是有苦衷的,玉笙,你在牢裡患了鼠疫,這纔將將恢復一些,千萬要保重自己,不能這樣傷心啊……”
葉玉笙一雙淚眼瞅着吳喜香,唔唔之聲更甚了,抽泣着道,“你明明答應我,說要收她爲乾妹妹的,你說你會替我好好照顧她,怎的如今她卻成了你爹的八姨太,她還這樣小,只有十幾歲啊,你爹他都可以做她的祖父了,你爲什麼,你爲什麼…….”
她一時心中抑鬱難當,又是生氣,又是傷心,一句話未說話,撲的一聲,
又噴了一口鮮血過來,那鮮血直直從她的嘴中噴出,盡數噴在了吳喜香的面上、衣裳上,她還待說話,卻是身子一硬,兩眼一閉,便倒在了上牀。
吳喜香受了她的這一口鮮血,只覺一股腥甜之味,尖聲叫起來,又見她昏了過去,大聲喊道,“二哥,二哥,二哥!你快來吶,玉笙她,她,吐血啦……”
葉玉笙做了個極是沉長的夢,夢裡有一個姑娘,生得冰雪聰明,絕頂美貌,這個姑娘被一個老鬼所垂誕,這個姑娘奮死相抗,赤身裸體跳進了資江,化成了一座裸身抑躺於天地間的羞女山。後來她又夢到一個姑娘,依舊是個生得冰雪聰明,絕頂美貌,可是這個姑娘她天性虛榮,視金錢如父母,竟然嫁給一個有萬貫家財的老鬼,成了她的八姨太,八姨太,八姨太…….
“你怎麼能家給一個那樣老的人做妾侍,”她在夢中喃喃言語,“我從前的那般心血,難道竟是都要白費,我送你求學,教你女紅,爲你賺得了生存之法,難道竟是要你去給一個可以做你祖父的當妾侍的麼…….”
她再次醒來時,早已月升中天,只聽得遙遠的地方有一片蛙聲傳來,原來竟是春天早已到來了。她想要掙扎着起牀,無耐身上依舊乏力無比,心內又有萬般的疑惑與不甘左右衝突,自己不是判了死刑了?應該在天牢裡纔是的,緣何會出來了?她隱隱約約只記得自己在牢中暈過去的最後一刻,也不知道小耳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死了?是不是他們看她生了病,所以叫她出來將病養好,養好之後再復要進到天牢中等死?月茹怎麼會嫁給吳家榜的?怎麼…….
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只覺一陣疼痛傳來,便又睡了過去。如此醒了睡,睡了醒,竟然真真掙騰了三天三夜,這三天三夜裡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只覺夢中總有人在同自己說話,又時刻聞到濃烈的藥味,被人從自己嘴中灌進去,時而又有人在捏打着自己的背,隱隱約約的似乎有還女子的哭聲與爭吵之聲…….
當陽光從窗戶外頭移進來,移到她的牀上的時候,她醒了過來,一睜開眼,只見微風正撫着牀頂的帷幔輕輕晃動,窗臺上不知是誰放了一把野花,正用一個粗瓷罈子養着,她動了一動,雖說依舊乏力得厲害,但較之前幾天到底是感覺輕快了許多。原本正守在桌前的青草,聽到想動,跳了起來,驚喜道,“好了好了,這回算總是醒過來了。想來是要大好了。小姐,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些吃的來可好?你想吃點什麼?”
葉玉笙看着青草,又環視這滿室的流光,只覺恍如隔世一般,搖了搖頭道,“我有些渴了,幫我倒杯水可好?”
青草忙不迭倒了水來,看着她喝了一口,又將杯子接了過去,“吳公子說小姐這次若是能醒來,就沒有什麼大礙了,以後呀只要好好開些藥,調理着慢慢恢復了。”
葉玉笙點點頭,問道,“
喜香她們呢?”
“園主去店裡了,吳公子今早說要再去山上採些藥,才走不久呢,月茹姑娘她……”
葉玉笙便偏了偏頭,似乎不想聽她提起月茹一般,只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出來了?不是被判了死刑的?”
“此事說來可就話長了,”月茹笑道,邊拿過一隻枕頭,撫葉玉笙坐好,將那枕頭入在那也腰後,邊道,“我慢慢跟小姐說,你若是覺得累了,就休息一會,可好?”
葉玉笙點點頭,只聽得月茹緩緩道,“事情是這樣子的,當時朝廷下了文書,說是要將你判斬刑,本來是說要押你上京,但是後來不知爲何又改了,聽說是那段時日天下不太平,洋人與朝廷鬧得很僵,當時還有人說你是太平天國的人,說就不要活得押解上京了,教就在秋後處決了。那時我們一聽說消息,都急得不急了,吳小姐她四處求人,但是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俱怕什麼,都說不便開口,便是連吳小姐她爹也是如此,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後來就到吳老爺的大壽了,他的大壽一過,又待過了年,也不知怎的,吳老爺卻是又肯了幫忙,寫了信上京城,求上了曾大人和李大人,請求重審此案。不是還有個魏老闆麼?魏老闆這個個,小姐你還記不記得?”
“自然記得。”葉玉笙點點頭道。
“嗯,當時你被下獄,吳小姐就一直着人四處蒐羅這個魏老闆,可是一知都找不到他,好在後來竟然連肖家、沈家都出了面,一起發動了人脈關係找他,工夫不復有心人,就是在你出獄的前一天,沈公子竟然將那魏老闆給找到了。”
“哦?”葉玉笙輕聲問道,“是在哪裡找到的?他到底是個什麼人?”
“聽說是已經找到山東去了,”月茹輕聲道,“沈家在山東那邊也有人脈。”
葉玉笙聽了不禁覺得極是驚訝,不料沈家的人脈竟然覆如此之廣,無怪得當時肖嶽萱死前留下的幾招後手,雖說當時是給他家造成了些許小亂,卻終究還是被他擺平了去。又聽得青草道,“聽說那個魏老闆當時當時的境況極是悽慘,似乎說是有人在追殺他呢。”
葉玉笙的思緒一時卻又飄到段夫人的身上去了,點了點頭,繼續聽青草道,“他被押回來,段大人當時就審判了,他開始死不肯說,後來受了些刑,才承認說那件事的確是他陷害的你,他先叫你替他繡戲服,待你繡好給了他以後,再將那正龍袍混在其中,偷偷叫人潛入你的房中,放在你的牀底之下,好叫你百口莫辯。”
“那他有沒有說,是誰指使的他?他怎麼會有真正的龍袍?而且那件龍袍的繡法,跟我的繡法有八、九分相像。”
“當時段大人也是這樣問他的,他說他不知道,那件龍袍是有人交到他手上,又許了他巨金,叫他來辦這件事的,可是待段大人問他是誰指使的時,他卻再不肯吭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