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容若

“哼,又是他!”天麗望着那人的背影恨恨地說。

婉柔湊過來,目光也落在院子裡的那條青色身影之上。只那麼一眼,便讓人印象深刻。倒不是那人有多麼英俊挺拔,那人跟大多數軍中男人一般,身材相當的魁梧壯碩,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人身上凝着的殺伐森肅之感,讓人驚心,驚心得竟至於膽寒。

與商景華一樣的讓人不敢直視,但是商景華的刀刃般的寒芒是內斂的,是沉靜的,猶如驚濤駭浪之下那千方百計營造的平靜的海面。可是這個人,他毫不掩飾身上的光芒和血腥殺氣,如同邢臺上兀自揮着染血兵刃的猙獰而嗜血的劊子手。

只那麼看一眼,便有種從死亡線上遊走一遍的寒涼感。

婉柔的手顫了顫,轉頭看向天麗,問道:“他是誰?你認識他嗎?”

天麗那美麗的眸子眯了眯,臉上的恨意如鋪天蓋地的潮水滾滾而來,她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當年就是他……”

天麗頓了頓,過往的記憶在這一刻紛至沓來,她臉上的光彩瞬間消失,眸子黯然神傷,像是兩顆晶瑩剔透的黑珍珠落進了冬日裡千里冰封的湖裡,湖面上,有一小團融化了的清泉。

那麼的憂傷,那麼的……讓人心痛。

很快,那抹深沉的憂傷消失不見,天麗的眸子寒涼一片。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比利劍更爲可怕的鋒芒,只聽她輕輕說道:“就是他把我和阿嬌抓回來的。所以,這個人,必須得死。”

婉柔點點頭:“話是這樣,這個人恐怕不好對付,這次在這個緊要關頭他突然出現,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天麗,你說他有沒有可能認識你?“

天麗一驚,閉了眼將與這個男人的見面從頭到尾慢慢梳理了一遍,想了一遍又仔細地回憶了一遍。記憶中,她們從馬車上下來,那人似是朝她看了一眼。(不,或者他只是看了一眼阿嬌?)

天麗垂下頭來,有些慌亂,又前前後後想了一會,確認的確再沒有任何疏漏後才慢慢地放下心來,道:“就見過一面豈會認識?再說,我當年臉上髒兮兮的,後來又死了,又

過了兩年,他斷不可能認識我。這次應該是巧合了。”

但願是吧,不然……

商景華走出瀟湘居,回頭看了一眼那座掩映在桃花林中的院子,眼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再轉過頭時,眼神已是一片清明。

呵,那兩個女人,居然對他使用迷香!他承認,對她們,他是有一些着迷,但是他素來心性堅定,不管如何,斷不會如此控制不了自己。而且,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剛纔就在左戈翌出聲喊他之前的那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了濃烈的殺氣。

毫不掩飾的強烈的殺氣。

她們想殺了他。

就憑她們?未免太過天真了!在他面前,她們還嫩得很。

哈,有意思。

“什麼事?”商景華斂住心神,問身後的心腹左戈翌。

左戈翌的目光也在瀟湘居外面轉了轉,正色道:“將軍,繁城那邊有了些動靜。”

“哦?”商景華有了些興致。

拐出了很遠,兩人已來到另一處有些荒蕪的偏院,這裡久沒有人居住,一棵玉蘭樹亭亭地長在那裡。

兩人在樹下站定,左戈翌輕聲道:“據說是刑部前幾日抓到了一名逃逸了好幾年的重犯,審問之下居然牽涉出了工部,而工部的韓侍郎,向來和張尚書走得極近。”

話說到這裡,商景華已明白了,這個張尚書,是吳王妃的哥哥,這裡面,自然是牽涉到了吳王了。看來,太子一黨終於按捺不住,和吳王的較勁已經由暗轉明瞭。

只聽左戈翌繼續說道:“吳王前幾天也來了周城,可是並沒有前來將軍府上……”

商景華眼中光芒閃過,但笑不語。往後的這些日子,他有的忙了。

商景華再沒來過。瀟湘居還平靜如往常。但是這平靜下面還是讓人嗅出了絲絲不同尋常的緊張和別的什麼,彷彿很快就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一般。

天麗和婉柔自那日之後也安分守己地過着日子,她們在一起無非是聊聊天,彈彈琴,更多的時候是在練習她們的舞。

四月初二的早上,孟天麗出了商府,繞過幾條長街,走

到城西郊處一家醫館門前。

很快門開了,一個儒雅的白衣男子向她一笑,迎上前來。

只見他一身白衣,皮膚雪白,烏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氣的鼻子,薄薄的嘴脣總是輕輕淺淺地笑着。烏髮束着白色絲帶,整個人如一隻玉般溫潤清雅。

見着他,天麗的眼眸歡快地轉了轉,心中覺得異常輕鬆而平靜。嘴角輕輕彎起,對着男子一笑,跟着他進入室內。

坐定之後,男子說道:“把手伸出來。”

天麗伸出右手,袖口隨着她的動作而敞開來,露出一截剛出土一般雪白的皓腕,細緻精美。

男子對眼前的美麗未多看一眼,袖子一擡,將兩根手指搭上她的脈細細地號着,眼睛裡似有溫溫清泉輕聲流淌。

他是平靜的,連他的笑都是淺淺淡淡的,可是這時,這一慣溫雅的翩翩公子眼中閃過了一抹與他氣質完全不符的不易覺察的憂傷。

兩年前當眼前這個女子滿身淤泥地拖着另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倒在他家門外時他的心便不再平靜。那時她的力氣已經用盡,卻硬是堅持着爬了兩裡地,身上到處是擦傷和血污。她一直咬着牙不肯叫一聲,當他告知她此生很難生育的時候她一直強撐着的身體微微顫了顫,兩滴淚輕輕落下,在她泥污的臉上衝刷出兩條印痕。他很清楚地知道在這個時代對於一個女子來說不能生育將意味着什麼,他有些擔心地盯着她,不知她會做出什麼駭人的事來。但是她只是飛快地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側頭問道:“那麼她呢?”他回答說她的情況跟你差不多。她的淚便再次流了下來,然後悶悶地說:“先救她。”作爲一名大夫,他可以猜測出眼前這兩位女子曾經遭遇過什麼,作爲一名大夫他自然見過許多的生老病死,自就練就了麻木的知覺,但是像她們這麼慘的情況他卻是第一次見到,他心裡終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從那以後,他研讀醫書,到處找草藥以調理她們的身體,收效甚微。

“怎麼樣了容大夫?”天麗見他久久不語,輕聲問道。

這一聲詢問讓他回過神來,容若心中微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