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醉捏着痠痛的脖子坐起來,枕了幾個小時的右手手臂痠痛得擡不起來,他僵硬着上半身,用不太靈活的左手操縱着鼠標,保存整理了大半夜的資料文件。
紀言信邊喝着咖啡邊走進書房,慵懶地眯了下眼,睨着表情麻木還沒徹底醒過神來的邵醉:“休息得挺好?”
拜研討會所賜,他們整理文件,編寫材料,忙了兩天。
邵醉昨天一早就把資料文件都搬了過來,在紀言信的書房裡安營紮寨了一整天。結果,昨晚忙着忙着,什麼時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邵醉理虧地撓撓頭:“你一晚沒睡?”
紀言信瞌上眼,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資料整理好全部拷在硬盤裡了,我去補個覺……”
他睜眼,擡腕看了眼時間,略微沉吟:“還有三小時,等會接人就交給你了。”
邵醉初醒,意識還跟不上,遲鈍了一會纔想起今天要去北巷古城的事:“紀秋和戚年?”
紀言信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摸出車鑰匙拋給他,一言未發。
凌晨的窗外像是遮着墨藍的幕簾,隱隱透出一絲亮來,昭示着黎明即將到來。
濃郁的咖啡香氣在書房裡漫開,紀言信呷了一口,看着那將明未明的天色良久,拎起外套,起身。
邵醉還迷頓的腦子漸漸清明瞭些,在他一腳剛邁出書房之際,張嘴問道:“等會要不要給你帶早餐?”
“不用。”紀言信頭也沒回:“沒胃口。”
紀言信從大學起就有一個習慣,睡晚了隔天早上就不吃早飯。起初是睡晚了沒有胃口,漸漸地,就算有胃口也不愛吃。
因爲這個,紀言信的大學時期還患過嚴重的胃病,飲食不規律就會胃疼。
爲此,邵醉沒少操心。
不過,依紀言信那說一不二的性格,他操心也沒用。
——
邵醉洗完澡換過衣服,先去樓下的早餐店吃早餐。想了想,還是給紀言信帶了一份放在後座,以備不時之需。
他先去紀家接了紀秋,再折回來去接戚年。
紀秋的時差還沒倒過來,上車之後就一路昏睡,連戚年上車了也沒有察覺。十字路口紅燈停車時,紀秋頭一歪,“咚”地一聲撞上車窗。
邵醉分心看了她一眼,見她只是皺了皺眉繼續睡,擡手扶過她的腦袋擺正。又轉身,示意戚年把他隨手扔在後座上的外套拿過來,蓋在了紀秋的身上。
“估計能睡到北巷才醒。”他笑了聲,隨口問起:“戚年,吃過早飯了沒有?”
那聲音壓得低低的,似乎是怕吵醒了她。言情小說吧
戚年昨晚因爲紀秋的重大情報沒睡好,加上滿心期待地以爲一大早就能見到紀言信,結果被現實擊了個粉碎後,消極得有些無精打采:“我吃了,給七寶買了籠包子,就順便把自己餵飽了。”
邵醉沉默,心想:“還真的……挺順便的。”
他笑了笑,往後視鏡裡看了眼:“不好奇爲什麼是我來接你?”
戚年舌尖發苦,澀得她擰開水瓶往嘴裡灌了一大瓶的水,嚥下去後,才從善如流地配合着問道:“爲什麼?”
邵醉看了眼時間,輕笑:“他一晚沒睡,這會應該在補覺。”
戚年擰上瓶蓋的動作不自覺地放慢:“忙到……沒時間睡覺?”
他說會很忙……原來,忙成這樣了嗎?那還有空跟她視頻,讓她……戴上兔耳朵!
邵醉“唔”了聲:“本來也不會這麼忙……”他悄悄地往後視鏡裡瞄了眼戚年的反應:“前兩天研討會結束他抽空出去了一趟,加上這兩天安排了北巷古城,不然還不至於這麼趕。”
戚年比對了一下時間,愧疚地只想咬手指。
前兩天……可不就是她約了紀言信去看電影嗎……
但他明明能夠拒絕的啊……還是那種毫無心理負擔,狠狠地拒絕……反正,被他拒絕得多了,戚年早已經習慣了。
但他沒有。
她轉頭看向車窗外面。
車內開了空調,暖氣氤氳。溫度差下,車窗瀰漫了一層白霧。
戚年擡手抹開,指尖染上溼漉漉的涼意,她也不在意。
因爲——
心口的某處,正熱得發燙。
——
邵醉到紀言信的公寓樓下時,他已經等在那了。
車剛停穩,紀言信幾步邁上來,拉開副駕車門正要上車。見副駕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紀秋,微蹙了下眉,關上車門坐進後座。
大概在外面站了一會,他進來時,身上還帶着初春清晨的寒涼,冷意撲面而來。
戚年被這涼風掃到,縮了縮脖子。
不料,就是這麼個小動作。紀言信轉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問:“冷?”
他清冷的眉眼比這清晨還要峻涼。
戚年毫無防備地撞進他這樣的眼神裡,趕緊搖搖頭:“不冷。”
紀言信沒說話,甚至連回應都沒有,舒展着身體往後一靠,又閉上眼。那周身氣壓低得連在睡夢中的紀秋都忍不住揪起眉頭。
邵醉扶額,解釋:“起牀氣。”
戚年轉頭看向紀言信。
他閉着眼,整個臉部線條都棱角分明,凜直冷冽。只有微瞌着的雙眸,因爲長長的睫毛覆蓋眼瞼,而顯出幾分柔軟來。
戚年張了張嘴,想說,上次在東籬山露營,他一整晚都沒休息好,也沒見他低氣壓到……讓一車人都有壓抑啊。
但這話到了嘴邊,戚年又把它原封不動地嚥了回去。
不能吵着他,讓他多休息一會。
於是,戚年乖乖的,安靜的,在他身旁當起了蘑菇。
北巷古城距離z市並不近,高鐵也需要將近兩個小時。
戚年現在只慶幸,幸好不是自駕,不然這麼漫長的一路,紀言信肯定要替換邵醉幾程。那他本來就不多的休息時間,又要縮減一半。
到動車站的十分鐘後,開始檢票上車。
四個人的車票都是前後雙人座的一等座,戚年靠窗,過道是紀秋。
紀秋捏着車票和戚年無聲地對視了幾秒,眨了眨眼:“戚姐姐。”
戚年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紀秋被強制叫醒,眼底還藏着濃濃的倦意,她掩脣打了個哈欠。剛要坐下來,就被邵醉拎住後領,推進前面的座位。
紀秋大怒:“你把我拉過來幹嘛!我纔不要和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邵醉涼涼的一個眼神封住嘴。
她順着邵醉的眼神看向正往這邊走來的紀言信,機智地把眼罩往眼睛上一罩,腦袋一歪,秒睡。
邵醉看着她戴反了的眼罩,深深地嘆了口氣。
紀言信去拿件外套的功夫,回來就發現位置變了。
他睨了眼前面裝睡的紀秋,和裝得很忙的邵醉,眉頭都沒皺一下,在過道的這個位置上坐下。
“有點困。”他往後,靠在柔軟的椅背裡:“到站了叫醒我。”
戚年點點頭,點完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又小聲地回答了聲:“好。”
紀言信的眼睫動了動,不知道是不是沒力氣睜開了。半晌,才“嗯”了聲,那低低沉沉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的深處發出來的。
戚年的心跳漏了半拍,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兩天。
兩天沒見了。
可往常有比兩天更久的時間,卻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來得讓她覺得度日如年。就像是隔着山高水遠,他遠遠地在海的另一邊。
所以現在見到了,纔會覺得怎麼都看不夠。
戚年剋制地移開眼。
要矜持……
這麼盯一路,也太變態了……
爲了轉移注意力,她從雙肩包裡拿出打發時間的零食。
戚年家庭的經濟狀況一直挺好,所以從小,戚爸戚媽就沒少帶着她出去旅行。
小的時候,遠一點的地方動輒就是幾天幾夜的大長途,除了到服務站吃飯休息之外。在車上,零食也是必不可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時候養成的習慣,戚年一出門,路途稍微遠一些,就忍不住帶上零食……咳,吃一路。
膨化食品的袋子每次打開,都是各種細碎的聲音。
戚年一點點撕開包裝,每次聲音過大,都豎起耳朵,轉頭留意着紀言信的動靜。生怕吵醒了他,活脫脫一小耗子。
反覆幾次後,戚年終於有了些罪惡感,轉身,準備從雙肩包裡摸出一本書來,安靜地看會書。
她輕輕地拉開雙肩包的拉鍊,聽着那聲音就像是齒輪在摩擦,細小卻有些磨人。戚年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紀言信。
他依舊閉着眼,一副睡熟了的樣子,只那眉心微微攏起……
誒……
等等!
皺、皺眉了。
廣播裡有甜美溫柔的女聲在播報高鐵到達的站點,車緩緩停穩,被不透光的站臺遮得只有熹微的光明。
乘客上車,下車。
嘈雜的聲音裡,戚年猝不及防地被紀言信按住手。
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嚇了戚年一跳,下意識地想要掙開。手剛一動,就被他更加用力地握住。
“別動。”他的聲音低沉又沙啞。
戚年僵住。
下一秒,握住她的手,力道微鬆。
那修長又溫暖的手指貼着她的手背,滑至她的指尖,然後一點一點,緩慢又有目的性地分住了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戚年心裡就跟揣了只小鹿,“噗通噗通”地跌撞個不停。
並不算安靜的環境裡,心跳聲卻清晰得她耳膜鼓張。
她不敢動,維持着這個有些彆扭的姿勢良久,他的外套蓋下來,把十指相扣的雙手藏進外套裡。
依舊是低沉沙啞的聲音,不疾不徐:“你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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