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安樂3

穆白將軍接過從竹筒中取出的密信, 展開一看,大怒:“好個穆勇,欺人太甚!”

穆勇是誰?看那親兵頭垂得低低的樣子, 想必是心知肚明。

穆勇正是大齊正元帝的嫡長子, 前太子, 現在的慎郡王。

前陣子, 纔剛從圈禁的洛陽廢宮返回長安城。

親兵有些好奇, 這麼一個人,是如何惹得自家將軍這般生氣呢?

將軍這幾年,可是修身養性, 很少發怒的了。

穆白看過密信,便帶着親兵到了書房, 那裡正有幾個幕僚在等着他。

何叔寶回到房中, 腦中還在想着那隻信鴿, 手指點着几案,不知那隻信鴿帶來了什麼消息來呢?

若是等解眼下的困局, 那便太好了。

若想解局,等是等不來的,不如,明日再去看看那個宋安吧。

那一邊安樂公主房中,司馬淳正陪在公主身邊, 看着侍女服侍公主喝了湯藥, 趕緊把蜜餞遞給安樂公主, 甜甜嘴。

安樂公主笑着含着蜜餞, 聽司馬淳講喝苦湯藥的故事:“我見過的人, 再沒有阿寶能喝苦湯藥的了。他一口氣便能全嚥下去,還能不吃蜜餞, 太厲害了!”

安樂公主嚥下了口中的蜜餞,挪了挪身子,讓自己在榻上歪得更舒服一些,笑着對司馬淳說:“能喝湯藥,是什麼好處不曾?叔寶從小體弱,這纔不得不吃藥的。以後,你萬不可再拿這個打趣他了。”

司馬淳嘟了下嘴,說:“這有什麼,他又不會介意。”

安樂公主微微嘆了口氣,說:“到了南邊,等你及笄,你們便會成婚了。你也沒有孃家人來送你出嫁,沒有孃家能夠依靠,你能依靠的唯有叔寶一人,還是要對他好一點呀。很多事,即使他不介意,你也要懂得顧及他的感受才行。”

司馬淳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司馬淳又想起何叔寶要他問問安樂公主,關於宋安失蹤的事。

便瞅了瞅邊上服侍的侍女,安樂公主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說,便讓人都下去了。

司馬淳這才小心翼翼地問:“姨母,那年建業兵亂,我尚年幼,記得不清楚。那宋安姨父,是如何失蹤的呢?”

安樂公主一怔,沒想到司馬淳會問起這個。

這兩年來,雖然她已接受了如今將軍夫人的新身份,但夜深人靜之時,她也時常想起從前的舊事。

那年在建業,宋安到底是怎麼失蹤,還讓大家都以爲他已死於兵禍的呢?

安樂公主心底嘆着氣,撫着司馬淳的頭髮,那一年啊……

建業兵亂那一年,安樂公主與宋安成婚也纔剛剛一年多,夫妻二人很是和睦。

當時宋安因爲母喪,已經辭了官,一心在家中讀書,朝中的大事,他們知道的並不多。只是似是一夕之間,各地的暴民起義,竟然隱隱進逼建業城。

她便進宮看望當時的太后,如今的玉華公主,想探問下暴民的情況。

等她從宮中出來回到公主府時,宋安卻是不見了。

派人去城中各地尋找,都不見蹤影,太后知道了,也派了人馬一併尋找,卻依然都無功而返。

那幾日,她日日以淚洗面,擔心是不是城中也有了暴民,將宋安綁架了去,或是宋安在外面出了什麼意外。

然後突然全城戒嚴,太后派人將她接進了宮,她才知道,城中混入了暴民,打開了建業的大興門,將城外集結起來的暴民放入了城中,再然後,城中便是一片混亂了,暴民還攻入了皇宮。她便糊里糊塗地跟着宮中女眷一塊躲了起來,太后她們怎麼處理這些事的,她也不懂,只知道後來是大齊的兵馬臨城,打敗了暴民的起義軍,殺了不少人,將她們也救了出去。

在建業皇宮的事,司馬淳自己也是有印象的。

司馬淳聽了安樂公主所說的話,也是覺得奇怪。

宋安突然失蹤,真夠離奇的,而且當年那些暴民的起義軍還沒有攻城啊,難道是被之前混入城中的暴民抓了去。

這也不對啊,宋安雖是附馬,但他無權無勢,抓他有什麼用呢?

司馬淳邊想邊搖頭,覺得還是要與安樂公主說清楚的好。

司馬淳難得嚴肅地說:“姨母,這宋安姨父出現,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安樂公主一頓,不知要如何回答,拿手中的錦帕掩住臉,悶聲說:“我活在這世上,便是罪孽……”

司馬淳連忙拉緊安樂公主的手,擔憂說道:“姨母,你不能這麼想啊!”

安樂公主取下錦帕,輕聲說:“宋安與我,是結髮夫妻,他現在不遠千里前來尋我,我卻已背夫再嫁,是我對不起他。將軍對我也是有情有義,更是有恩,我如何能忘恩負義?眼下左右爲難,只有我這條命,能夠償還恩義了。”

“不!姨母!你不要想不開啊!”司馬淳哭着說。

安樂公主拍拍司馬淳的手,含笑說道:“這都是命啊!不過,現在能看到你返回江南,我就很高興了。”

“不!也許,也許有別的法子!”司馬淳想起了何叔寶的話,“阿寶說,那宋安的出現,太過蹊蹺,之前在建業,百般都找不到,現在如何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裡呢?阿寶一定能查出來,姨母,你別急,如果宋安別有目的,你便……”

安樂公主打斷司馬淳的話,說:“不管他的目的如何,都是我對不起他在先,這是事實。”

司馬淳滿臉擔心,如今只希望何叔寶快點查出宋安的真面目,那樣,安樂姨母便不會這般內疚了。

連着幾日,穆白將軍都說營中有事,沒有回將軍府。

何叔寶聽了司馬淳轉述的安樂公主的話,對宋安當時的失蹤,越發覺得有問題。

何叔寶便找了一天,去見了宋安。

院中看守的人說,宋安這幾日,一直很老實地待在房中,沒有外出,也沒有與其他人多說話,很是安靜。

何叔寶慢慢踱了過去,見宋安正在窗邊曬着太陽。

何叔寶便行了一禮,宋安起身回禮。

何叔寶打趣道:“宋先生真是好涵養,到了洛陽幾日,都不提見公主的事。”

宋安一笑:“我此來,並不想打擾她,知道她生活地不錯,我便安心了。”

何叔寶問:“僅此而已麼?”

宋安有些遲疑,但還是說了說來:“實不相瞞,我心底也有些放不下吧。當年我與公主夫妻情深,成婚不過一年便分離,如今想來,也是憾事。”

何叔寶緊接着問他:“若讓你見了公主一面,你又待如何呢?”

宋安沒有回答,半晌才自嘲一笑:“是啊,我待如何呢?此次洛陽之行,我本不該來纔是。”

“誰讓你來洛陽的?”

宋安正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不防何叔寶這一問,愣了一下,說:“這是何意?自然是我自己要來的!”

何叔寶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宋安心裡卻在琢磨,這何叔寶,以前見的時候,年紀尚幼,一副病秧子的樣子,不想如今這般咄咄逼人。

何叔寶很快便離去,他心裡已有判斷,只是沒有證據,感嘆了一下自己的不足,此事還是得有將軍相助才行啊。

穆白將軍終於回到了府中,雖然他面上不太顯,但何叔寶向來多思多感,覺得穆白心情很是不錯,但他並沒有問,只是把自己對宋安的猜測直截了當地與穆白說了出來。

穆白有絲不解,問何叔寶:“何郎這般信任我麼,與我說這些事,是相信我不會對公主不利?”

何叔寶拱手道:“將軍高義,怎會不分青紅皁白,來處置公主呢?”

穆白擺擺手:“莫給我戴高帽子。”穆白對何叔寶印象很好,也不與他拐彎抹角,“公主嫁我是二嫁,我是知曉的。”

“這不是甚大事,我北邊的女子,再嫁的也有不少,這並不是壞事,反而對於國家人口是大大的有利。”

“只是我起先沒有想到,公主的前夫,居然還活着。”

“剛知曉時,我是有些生氣的,但公主並不是有意隱瞞,大家都以爲那人已死,公主再嫁便不能算有錯。”

“如今宋安出現,我本也很是爲難。”

“如今我只慶幸,這宋安是真的有問題。我處置他,是有根有據的,而不會被人罵我欺男霸女。”

何叔寶奇道:“莫非將軍查到了證據?”

穆白笑道:“如今這已不是大事,我自會處置此事,何郎便安心先在府中住下,等此事了了,再與郡主南下吧。”

何叔寶怎麼問,穆白都不接他的話了。

何叔寶細細一想,這宋安莫非還牽扯了別的事?

他趕快將穆白的話告訴給司馬淳,讓她好好勸勸安樂公主。

司馬淳還是很擔心:“姨母說,不管宋安現在有何不對,她如今再嫁,便是對不起宋安,我看姨母,她是過不去自己這道檻。”

何叔寶也是嘆息,這個,他們便幫不上忙了。

司馬淳每日都擔心地守着安樂公主,生怕哪天不留神,她便出了事。

長安城中,卻是有消息傳到了洛陽,還是關於慎郡王的。

說是慎郡王被正元帝訓斥,將他圈在府內,無旨不得出府。

司馬淳心想,這下太子可要高興了。

任是哪朝的太子,都不喜歡看到前任太子在自己面前晃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