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隨雲滿心期望,問了句,“來嗎?”
蔣遠周收起手機,還要儘量去安慰她,“她正在忙,趕不過來。”
“噢。”她只是低低應了聲,卻是滿眼的失望。
“以後有的是機會,”蔣遠周坐回她身側,“小姨,我們進屋吧?”
“餓了是嗎?”
“您要再這樣待下去,非凍出病來不可。”
蔣隨雲將毯子往上拉,“你看天邊……美得不像話,我好久沒看到這樣的景色了。”
蔣遠周聽在耳中,總覺有種隱隱的不安,蔣隨雲朝他看了看,“遠周,這二十幾年來,我是看着你過來的,起初,你還是那麼大點的孩子,姐姐走後,你躲在房間不肯出來,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來送葬的人那麼多,我看到有的小孩子牽着自己的媽媽,我心裡就很難受,因爲我以後再也牽不到媽媽的手了,我還衝上去把人打了一頓。”
“是啊,”蔣隨雲想起那一幕,心痛難耐,“所以以後,只要蔣家出席大大小小的宴會,你都非把我帶着。”
“因爲有你在,我纔有安全感。”
蔣隨雲輕笑,擡起的手掌再度落向蔣遠周腦後,“人人都說東城的這位蔣先生,不講人情不好惹,可在我的眼裡,他卻是再善良不過的。”
蔣遠周聽到蔣隨雲用善良來形容他,他忍俊不禁道,“小姨,你也太偏幫我了。”
“不是偏幫你,我是說真的,”蔣隨雲覺得喉嚨口癢,又咳了幾聲,“至少你從來不會去主動傷害別人。”
“這是您教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雙倍奉還。”
“是。”蔣隨雲也覺得欣慰,蔣遠周算是她一手帶長大的,她深知以後蔣家的當家人該是一副什麼樣子,所以蔣隨雲在教育上面,從不馬虎。
“小姨,進屋了。”蔣遠周再度催促道。
“遠周,有些事是小姨錯了,對不起。”
“您又提起做什麼?”
因爲在心裡過不去,所以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起。
“我甚至一遍遍反問過自己,如果姐姐在的話,對於那件荒唐的事,她是會同意還是反對?”蔣隨雲眼裡露出哀傷,神情悲慼,始終沒法放過自己,“她至少,可以跟姐夫據理力爭,爲你爭取一下吧?”
“小姨,您別總是糾結着這件事,它遲早會過去的,而且不管這事成不成,我都不會娶凌時吟,所以,它對我和情深的影響不大,您放心。”
蔣遠周安慰着她,蔣隨雲嘴脣微啓,“遠周……”
男人擡頭朝她看看,蔣隨雲手掌冰涼,縮在毛毯底下,她雙手索**握,“對情深好一點,更好一點,如果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你……”
“小姨,您這話什麼意思?”
“你聽小姨說,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你讓她原諒我,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我不想她折磨自己。”
蔣遠周輕嘆口氣,“她會原諒你的。”
“會嗎?”
“我說過,情深心善,不會永遠都對你有嫌隙的。”
蔣隨雲點着頭,微微眯起眼簾,“那天在醫院裡面做檢查,我當着兩個小護士的面,讓情深改口喊了我一聲小姨。她當時順着我的意思,低低喊了一聲,真好聽。”
“小姨,您又在胡思亂想是不是?您要聽,我過幾天就帶她過來,不就是一聲稱呼嗎?”
“這可是你說的。”蔣隨雲笑着,天色逐漸昏暗,院子內的景觀燈齊刷刷亮起來,蔣隨雲輕拍下蔣遠周的手掌,“回屋吧,你晚飯還沒吃呢。”
“好。”
許家藥房。
許情深走進店內,除了兩名藥劑師外,沒看到別人,“我爸呢?”
“在樓上。”
許情深順着樓梯往上走,二樓隱約傳來趙芳華的聲音,“都是藥品,而且名字廠家都一樣,能出什麼問題,我看你就是膽小如鼠,怪不得一輩子發不了財。”
“你懂什麼,這又不是賣衣服,假冒了也不會出大事,假藥可是會吃死人的。”
趙芳華狠狠罵了一句,“誰告訴你假的?不是一模一樣嗎?”
許情深聽到這,大驚失色,快步上前將門推開,“什麼假藥?”
二人沒提防她會忽然進來,許旺扭過頭,“情,情深,你怎麼來了?”
許情深目光掃向四周,看到貨架上堆着還未開封的藥箱,她快步上前,趙芳華見狀,趕緊背過身。
“爸,你們把話說清楚,怎麼回事?”
許旺朝趙芳華看去,可趙芳華裝作正在盛飯的樣子,他摸了摸頭說道,“沒什麼事,你聽錯了。”
“聽錯?”許情深將貨架上的其中一箱藥品搬下來,她找出美工刀,將箱子劃開。裡面裝的藥倒是看不出什麼,許旺裝作鎮定的樣子,“跟之前都是一樣的。”
“進貨單呢?”
許旺一怔,“在,在家呢。”
“拿給我看看。”
趙芳華聽到這,忍無可忍了,“情深啊,這家藥店又不是你的,你管這麼多幹什麼?我跟你爸會經營出成績來,又不會欠着別人的錢不還。”
“爸,如果賣出去的藥出了問題,那這家藥店可就完了,賺不賺錢都是小事,到時候傾家蕩產都有可能。”
“怎麼可能,”趙芳華不以爲意,“吃不死人的。”
許情深見她這樣的態度,心頭蹭地冒出火來,“還不肯說實話,是不是?真要弄出人命來不可嗎?”
許旺神色間有了猶豫,許情深繼續道,“既然你們不肯說,我只能去問蔣遠周,到時候覈對下藥品的數量,不就一清二楚了?”
“別,情深!”趙芳華見她要走,忙朝許旺遞個眼色。
許旺伸手拽住許情深的胳膊,“情深,你聽我們說,這些藥也是正規渠道的,就是爸爸之前有個跑運輸的朋友,那個李叔叔你有印象嗎?他是中間人,拿貨價可以便宜一半呢。”
“便宜一半?”許情深拿起一盒藥,“這些藥都是跟星港通用的,蔣遠周直接安排了藥品過來,進貨價本來就比別人低,可對方卻說能便宜一半?也就是說,這盒藥的成本才三塊多?爸,這樣的話你也相信?”
“怎麼不能信?”趙芳華上去攔在許旺跟前,“你李叔叔認識人,這個價就沒賺我們錢。”
“你的意思,蔣遠周還能賺你們這點錢不成?”
趙芳華說不上來,只能支支吾吾道,“至少你不用擔心藥真假的問題。”
“出售過了嗎?”許情深看向貨架上,貨品倒是不多。
許旺見她臉色嚴肅,老實作答,“嗯,前兩天上了櫃檯,賣出去了一些。”
許情深腦子裡轟的一下炸開,“賣出去了!”
“唉,你別大驚小怪行不行?”趙芳華滿臉的不在乎,“我跟你爸自己比對過,一模一樣的,連備註都一樣,藥丸長得也一樣。”
“這件事蔣遠周知道嗎?”
“藥店是我們的,爲什麼要他知道?”趙芳華回道。
“他當初答應幫忙把關,如果發現這種事,肯定會有人跟他提起,他如果知道了,不可能不管。”
許旺拉過許情深,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進貨的時候,他是讓我聯繫他的人,我按照正常的報過去,等到藥品過來,我就說之前清點貨存出錯了,多的這些我留在二樓了。”
“所以,你就把這些藥摻雜着賣?那這藥又是怎麼進到店裡的?外面可也有蔣遠周的人。”
“這個好辦,”趙芳華插了句嘴,“蔣遠周不會管我們經營的事,外頭的人應該就是負責保護我們的安全。店裡頭總要添置東西,所以這幾箱藥是通過快遞送過來的,直接就搬到了二樓,不會有人發現。”
趙芳華可能還在爲了自己的聰明而沾沾自喜吧,可許情深聽在耳中,卻是心都涼了。“把這些藥全都封起來,還有,賣出去藥有記錄嗎?”
“情深,你要幹什麼?”
“爸,這些藥就算都賣光了,也多賺不了幾個錢,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們不要。”
許旺也是被趙芳華好不容易說通的,如今許情深再來這麼一說,趙芳華幾乎是惱羞成怒,“你要真爲我們考慮,當初就不應該讓我們把本錢還給蔣遠周。”
莫名其妙。
許情深冷着臉,將藥品的箱子重新封好,“明天我再過來趟,你們先把下面的藥撤出來,要是不按照我說的去做,這件事我就只能找蔣遠周過來了,畢竟藥店也是他投資的。”
“你少拿他來嚇唬我們,他也不可能一輩子給你當靠山。”
許情深聽到這,臉色明顯有了變化,她差點就忘了今天蔣東霆來找過她的事。許旺見她神色難看,忙朝着趙芳華推了把,“閉嘴吧你。”
許情深收回了神,“他當不了我的靠山以後,你們也就完了。”
趙芳華知道是這麼個理,也就閉緊嘴巴不再爭論。“情深,你晚飯還沒吃吧?來……”許旺拉過她,“你媽帶了飯過來。”
“我不吃了,”許情深不放心,朝着樓下走去,“我先把下面的藥品清點下。”
蔣家。
蔣遠周吃過晚飯,陪着蔣隨雲看了會電視,但她這身體哪受得了這樣,沒過多久,蔣遠周攙扶着她上樓。
那個房間,從第二天開始就被鎖起來了,兩人看着緊閉的房門,心情都有怪異,進了蔣隨雲的房間,蔣遠周將燈打開。
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有張躺椅,蔣隨雲輕笑道,“這小樓啊,最多的就是躺椅了,我走到哪都能見到。”
她躺了下來,蔣遠周朝那邊的牀看了眼,“您該休息了,去牀上躺着。”
“在這能看到樓下,我就躺一會。”
蔣遠周聞言,只得拿了牀薄被過來給她蓋好。蔣隨雲呼吸有些困難,似是極累的樣子,蔣遠周走向牀頭櫃,將她的藥拿來。
蔣隨雲攤開手掌,看着蔣遠周將藥丸一顆顆放到她掌心內,她眉頭瞬時就蹙了起來。“我吃藥都快吃吐了,能不能不吃?”
“這怎麼能行?”蔣遠周拿了水回到她身側,“趕緊吃掉。”
蔣隨雲乖乖地將藥丸吞下去,“我就希望有一天,情深能把我的病治好。”
“這麼相信她?”
“是啊,”蔣隨雲輕笑,“我這樣的要是能手術成功,那肯定是奇蹟中的奇蹟,到時候,星港就出了個神醫。”
蔣遠周被說得笑出聲來,“小姨,我也期待着她能成爲神醫。”
過了許久後,蔣遠周見她似有睡意,他彎下身,還沒碰到蔣隨雲的腿,她就醒了,“是要回去了嗎?”
“嗯,時間不早了,你也好好去躺着。”
“沒事,”蔣隨雲輕笑,“司機送你來的?”
“不,自己開車。”
“那趕緊回去吧,”蔣隨雲沒再挽留,“路上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蔣遠周剛要走,手腕猛地被拉扯下,他垂下眼簾,蔣隨雲視線對上他,許情深如今的處境太尷尬,也許她不想讓蔣遠周得知凌時吟懷孕的消息,“沒什麼事了,慢點開車,明早我去九龍蒼。”
“好。”
蔣遠周輕笑,然後離開了小樓。
回到九龍蒼,許情深也是剛到家,蔣遠周臂彎間掛着自己的外套過去。
“什麼時候回來的?”
“到家剛吃過晚飯,你呢,吃了嗎?”
蔣遠周單手撐向餐桌,“在小姨那邊吃過了。”
“噢。”許情深擡頭看向蔣遠周,她不確定凌時吟的事,他是知道了還是被矇在鼓裡,但看蔣遠周的神色,他似乎並不知情。
許情深推開椅子起身,拿了包準備上樓,男人見狀,跟在她身後,“情深,我沒有強求你一定要原諒小姨,但有些表面上的事,我希望你能做到。”
“比如呢?”許情深跨上一個臺階,轉過身來看向蔣遠周。
男人站到她身側,身高壓過她不少,“小姨今天特別想你過去。”
“過去又能做什麼呢?”許情深沒有覺得她這就是在存心針對蔣隨雲,“與其面對面尷尬,避開一點不好嗎?”
“她是我小姨,難道你要永遠這樣對她嗎?”
許情深目光定定落在蔣遠周的俊顏上,她抿着脣瓣,半張臉隱在暗影中,“永遠?”
聽到許情深這樣的疑問,蔣遠周口氣軟下不少,“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但小姨和別人不一樣……”
許情深沉浸在男人方纔的話裡頭,這永遠二字並不是屬於她的。她面上的神色幾乎要繃不住,“如果不是那一晚,我們之間又何必落得這樣狼狽?”
男人聽到這,聲音越發低沉,“所以,你最終還是放不下是嗎?”
“是,”許情深咬出這麼一個字來,“你需要顧及你的家庭、你的家人、你的小姨,可我不需要,我不想自己太累,你讓我面對她,你指望我能說出什麼話來呢?違心的說着沒關係嗎?蔣遠周,我說不出口,我也無法做到心無芥蒂。”
蔣遠周視線攫住她不放,許情深大步往上走,進了臥室後,剛在牀沿坐定,蔣遠周就進來了。
男人將手裡的外套丟到牀上,“既然你這一步跨不過去,我們又何必這樣互相折磨。”
許情深聽到這,擡頭看向他,“我們之間的問題,只會越來越多,你覺得能跨過去嗎?”
“爲什麼不能?”
許情深握緊了雙手,“那一個晚上,就夠我們難受的了,你可以把它當成不存在,但是……”
“但是什麼?”
許情深手掌捂住臉,聲音有些撕裂,“蔣遠周,你到底知不知道凌時吟已經懷孕了?”
“什麼?”蔣遠週一聽,卻是覺得好笑,“不可能。”
“是真是假,我沒有去花心思判斷,但我知道一點,沒有蔣小姐把你叫去小樓的那一晚,就不會有現在的這個孩子,沒有孩子,我們之間也許能走過去……”
“就算真有了,又能怎樣!”蔣遠周走到牀頭櫃前,手臂猛地一掃,上頭的檯燈應聲落地,摔了個稀巴爛。“即便她真的把孩子生出來,即便孩子真是我的,也不能改變任何的結果。”
許情深聽到這,卻是絕望的,她近乎歇斯底里般吼出聲道,“那我們呢,我們還能像之前那樣嗎?”
臥室內,久久沒了動靜聲。
半晌後,蔣遠周大步往外走,許情深無力地歪倒在大牀內,男人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
許情深拉過被子將自己捲起來,蔣遠周腳步頓住了,心口像是被人狠狠鑿出個洞來。就算他這時候衝去蔣家問個明白,也沒任何的意義,他可以做到肆無忌憚,甚至做到六親不認,但他最難過的,是許情深這一關啊。
說到底,她在乎的太多,她如果將那一晚、以及如今忽然冒出來的這個孩子拋之腦後,那麼蔣遠周才能完全施展拳腳去跟對方博弈。
他是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蔣家的顏面?算什麼!
孩子?算什麼!
聯姻?又算什麼!
可許情深做不到,單單一句凌時吟懷孕了,就已經將她撕成了碎片。
蔣東霆既然能這樣找到她,至少是有五成把握的,檢查單子她不需要看,不論真假,呈現在她面前的肯定是真的。至於其它的,她已經無暇去傷心,許情深腦袋像是被人重擊過,此刻什麼都不想,就想閉上眼。
蔣遠週迴到牀前,躺上去後將她抱在懷裡。
許情深一動不動,蔣遠周輕說道,“明天一早我就過去,你別去醫院了,正好小姨要過來。”
她太陽穴猛地刺痛下,“別讓她過來,我不想見。”
蔣遠周聽她口氣淡漠,如今許情深得知凌時吟的事後,對小姨的心結肯定是更難化解了。
他將她更加抱緊了些,許情深縮在被子裡頭覺得難受,但也沒有用力掙扎。
兩人都不知道最後是怎麼睡着的,許情深隱約聽到一陣怪異的聲響傳到耳朵裡,她肩膀聳動,旁邊的蔣遠周睜開眼。
“什麼聲音?”許情深問道。
蔣遠周坐起身,才發現牀頭櫃上的手機在閃爍,他伸出手去看了眼,電話是小樓那邊打來的。
他再一看時間,凌晨五點半。
男人將手機貼到耳邊,“喂?”
電話裡傳來了阿姨的聲音,蔣遠周晚上沒睡好,腦袋發疼。許情深睡不着了,翻過身來,發現蔣遠周僵坐在那,一動不動。
另一頭的嗓音有些大,但許情深並不能夠聽真切,她耐着性子沒有發問,半晌後,蔣遠周的手重重垂下來,手機是直接掉到地上的。
“怎麼了?”許情深問道。
蔣遠周站起身,回頭朝她伸出手,“走。”
“去哪?”
蔣遠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許情深下意識掙扎。“去蔣家嗎?我不去。”
男人將她身上的被子猛地掀開,他拽着許情深的手臂,幾乎是將她拖下牀的,許情深差點跌倒,剛要說話,就聽到蔣遠周嗓音帶着從未有過的冷冽和狠絕說道,“讓你見她一面就這麼難嗎?有這麼難嗎?”
蔣遠周拖着許情深快步出去,兩人連外套都沒拿,一路下了樓,許情深凍得瑟瑟發抖,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吹來的風颳在身上,冷得令人顫抖。
蔣遠周腳步非常快,許情深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來到車庫,男人取了其中一輛車的鑰匙走過去,許情深被他塞進副駕駛座內,她沒有反應過來要系安全帶,蔣遠周也沒再如往常那般幫她。
車子飛快地開出去,許情深朝他看看,“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蔣遠周雙手握着方向盤,整個人的魂好像都不在了,車子越來越快,比脫繮的野馬還要令人不安。許情深喉嚨口輕滾下,男人俊臉繃緊,輪廓深刻的嚇人。
許情深從未見過他這樣,轉彎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減速,車子堪堪擦過路牙石,許情深都能感覺到輪胎撞在了上面,車子歪歪斜斜向前,她忙伸手抓住旁邊的把手。
“是不是……是不是小姨出事了?”
蔣遠周聽到這話,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目光卻仍舊直視前方,“你把她當過小姨嗎?她是你小姨嗎?”
男人一腳踩住油門,許情深沒再開口,天色陰暗,黑的就跟晚上一樣,車子來到蔣家,直接開了過去,一直來到蔣隨雲所在的小樓。
許情深擡頭望出去,看到樓上樓下的燈全部亮着,就連門都是敞開着的。
蔣遠周推開車門下去,許情深也跟在他身後,兩人走進小樓,路過客廳時,看到蔣東霆坐在沙發內,垂着頭,即便聽到他們嘈雜的腳步聲,都沒有將腦袋擡起來。
蔣遠周朝着樓梯口而去,許情深見他快步上樓,她來到蔣隨雲的臥室前,看男人在門口站着,並未立即進去。
裡面,隱約傳來啜泣聲,許情深頓住腳步不敢往裡走。
蔣遠周朝她看了眼,那一眼中沒有溫存,卻蘊藏了滿滿的冰冷。
臥室門也是開着的,蔣遠周擡起手掌抹了把臉,頎長的身子隨後往裡走。
許情深感覺自己的雙腿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她走進去幾步,看到家庭醫生和阿姨都在,還有另外兩名傭人。
蔣隨雲還躺在躺椅上面,身上還是那牀蔣遠周臨走前給她蓋的薄被,見到他進來,阿姨哭着上前步,“蔣先生……”
男人僵硬着面色,嘴脣顫抖說道,“爲什麼不把小姨送去醫院?”
那名家庭醫生搖了搖頭,蔣遠周來到躺椅旁邊,他彎下腰,伸出手去握住蔣隨雲的手背。
這一觸摸,他才知道什麼都晚了。
蔣隨雲側着頭,臉上的表情倒是安詳,只是這張臉上,再也沒了他所熟悉的溫柔笑意。
蔣遠周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手掌顫抖地伸出去,覆上蔣隨雲的額頭,他將她的臉扮向自己。
“蔣先生,”阿姨在旁邊哭着說道,“我早上起來準備早餐,想着過來看一看,沒想到……”
蔣遠周收回手,蔣隨雲的頭無力地又歪了回去。
男人忽然覺得全身一軟,雙膝無力地往下跪,許情深聽到他傷心欲絕地喊了聲,“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