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方平均,“怎麼回事?”
寂夜裡,方平均的聲音顯得尤爲悲愴,遲薄光聽到他說,“他服了安眠藥。”醫院裡,方平均狠狠地揉了一把臉,痛苦地說道,“半瓶的量…”
遲薄光徹底放下了筷子。
這夜色,有些黑。
莉莎給他煮碗麪就回房去睡了,此刻,大廳裡只有他一個人。燈也沒有全打開,他只打開了餐廳吊燈上的一排小燈。遲薄光坐在燈光下,一臉沉默,影子也被燈光拖得老長,歪歪斜斜地落在身旁的桌凳上。
瞬息之間,遲薄光想起了許多事情。
其實剛來方家的時候,方平絕待他很可親的,那時候他們兄弟倆人話題挺多,兩人總愛湊在一起欺負傻乎乎的方平絕,沒想到,到頭來,與他從小合作的人成了背叛他的人。
遲薄光一直都在咒方平絕去死,方平絕真要死了,他這心裡也不是滋味。
並沒有煙癮的遲薄光,這一晚罕見地抽了一根菸。
莉莎並未睡着,沒有遲薄光在,她總是很難入睡。見遲薄光遲遲不進屋,莉莎放心不下,起身在吊帶睡衣外披了個薄薄的外罩,穿着拖鞋來到客廳。她沒在大廳內看到遲薄光,倒是客廳和陽臺連接處的玻璃推門打開着,陽臺上也沒有開燈,莉莎卻看到那裡站着一個人影。她盯着那人,蹙起眉頭,緩緩地走了過去。
莉莎還未靠近,遲薄光就察覺到了。
在懸之崖生活多年,遲薄光對周圍一切的變化,都很敏感。他沒有回頭,在莉莎開口詢問之前,率先坦白了。“方平絕要死了。”他說。遲薄光口吻很平靜。
莉莎盯着他指尖前方几公分處跳躍的火光,知道遲薄光的心緒並不像他的聲音一樣冷靜。
他此刻心裡一定很亂。
莉莎走過去,問他,“介意我抽根菸麼?”
遲薄光搖頭,“沒有女士煙。”
“那來根男士的。”
“味濃。”遲薄光依然不贊同。
莉莎便說,“那你就別抽。”
偏頭看了莉莎一眼,昏暗的夜色中,莉莎的側臉線條優美,倒是看不清眼睛處那些淺淡的痕跡。彷彿間,遲薄光以爲站在自己身邊的還是那個年輕的莉莎,她像是從未老去過一樣,永遠活得年輕。
遲薄光的手指,突然纏住了莉莎的手指。
莉莎低頭看了眼交握的十指,嘴脣抿了抿,發出了一聲疑惑,“嗯?”
她聽見遲薄光說,“咱倆得在同一天死去。”
莉莎想說這話不吉利,不過,他們也不年輕了,早就過了信鬼信神佛的那個年紀。他們終有一天,會面臨死亡,現在,能坦然的談起死亡這個話題,竟也覺得挺浪漫。
年輕時候,收到一朵鮮花是浪漫。老的時候,有人與你約定一起死,竟也是浪漫。
莉莎搖頭笑笑,笑着喟嘆道,“好啊,牽着手,一起死,黃泉路也不寂寞。”
“嗯。”
空氣中忽然一靜,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小會兒,莉莎才說,“去看看他吧,人都要死了,去看一眼,纔沒有遺憾。”
遲薄光聽到了這話,才感到釋然。
“好。”
他剛在就一直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去看看那個垂死的男人。莉莎幫他做了決定,他欣然同意,說明他內心也是這麼想的。遲薄光收拾了一下東西,打算一個人去。
莉莎說要陪同他一起,被遲薄光給否決了。
他的理由是,“我願意去見他是一回事,我願不願意帶着你一起去,是另一回事。”事實上,遲薄光並不樂意帶着莉莎一起去。方平絕對莉莎的狼子野心,讓遲薄光心裡介懷。
就算他方平絕下一秒就要死,他臨終的願望是想看一眼莉莎,遲薄光也是不會准許的。
他就是這般小氣。
莉莎懂得遲薄光的佔有慾,她也表示理解,“那你慢些開車,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好。”
“明早要回來吃早飯的話,也跟我說一聲。”
“好。”
遲薄光去了醫院,家裡,莉莎也不能入睡。
不到一個小時,莉莎就收到了遲薄光的短信,她收到了短信,莫名的感到安心,莉莎眯着眸子,漸漸地也就睡着了。
…
醫院裡的後半夜也很安靜,多數病人都在休息,只有一部分剛動了手術,或是癌症晚期的患者偶爾哼上幾聲。走廊上,遲薄光闊步走向方平絕的病房。站在門口,他聽到屋內有談話聲。
那是方平均和柳玉,以及徐萍菲跟兒子講話的聲音。
遲薄光到的時候,徐萍菲在跟方俞安討論要不要給方俞卿打電話。
他推開門入內。
他的到來,令室內安靜了片刻,很快,他們回過神來,跟他打了聲招呼,講話聲再度響起。遲薄光走到牀邊,掃了眼方平絕,見他面無血色,氣息微弱,才問,“到底怎麼回事?”
方俞安爲他解釋了來龍去脈。
“晚間爸爸以身體不舒服爲由,沒有去吃晚飯。管家半夜裡巡視的時候,見他房間沒關燈,他敲門,沒聽到迴應,擔心父親出了意外,就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結果一打開門,就看見爸爸躺在牀上,像是睡過去的樣子。”
方平均又說,“醫生給他洗了胃,他暫時是沒事了,但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聽完這些話後,遲薄光只說,“一心求死的人,想死很容易。”能不能熬過去,全看方平絕的求生欲。
但遲薄光覺得,方平絕會熬不下去。他已經不想活了,他對這個世界,失去了留戀。
不想吵擾方平絕,一羣人離開房間,走到外面講話。
方平均問方俞安,“俞安,你爸好端端的,怎麼會服藥自盡?”
方俞安心情也複雜。
那人再過分,也是他爸爸,方平絕若死了,方俞安就沒有爸爸了。他想了想,才說,“我覺得,他可能是孤獨吧,加之抑鬱,就想死了。”近一年時間裡,方平絕遭受了許多的打擊。
他本身就殘疾了,後來遲薄光和莉莎以及方俞生那些破事,以及徐萍菲跟他離婚,孩子們相繼搬出方家的事,都給了他致命的打擊。一個殘疾人,沒有一個親人相陪,他會患上抑鬱症,這不稀奇。
他的病情可能還很嚴重,纔會主動服藥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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