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迢坐在何浩問背後, 因爲衣服被浸溼,冷得哆嗦起來,何浩問問了一句:“你很冷?”
“大夏天的, 冷什麼?”林迢說:“太陽會把衣服曬乾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何浩問笑說:“現在馬快, 風大, 你撐不住。”
林迢沒說話, 何浩問沉默了一會兒說:“聽話, 貼着我的背,會暖些。”
林迢聽到這話有些臉紅了,她怕溼衣服弄髒他的後背, 一直和他隔着點距離。
“你現在不叫環着我的腰,叫掐着我的肉, 怪疼的, 貼得近些, 你好過我也好過。”
林迢臉紅得滴血,怕從馬上摔下, 她的手確實扣得他挺緊的,聽他這樣說忙鬆開了一點,又依他所言緊緊貼住他的後背。
從何浩問背上傳來的溫度讓她感覺很溫暖、很安心,明明是在逃亡,卻讓她產生了在外出遊玩的錯覺。
其實一路都很艱險, 何浩問是匹馬帶人, 走小路間行往京城方向去, 清河王的大隊人馬沒有堵着他, 但是分散出來尋找的隊伍還是有撞見他們的。
這時何浩問就把馬騎得飛快, 周圍的一切景物都被切碎成殘影,在眼前掠過, 看也看不清,又緊張又刺激,但是林迢並不感到害怕。
待到甩開了跟在後面的人,何浩問又要變更路線,避免那人回去通風報信之後,他們的前路被封鎖。
馬時而快,時而飛快,過了不知多久,林迢的衣服真的幹了,但她還是靠在何浩問的背上,一動不動,這樣緊緊相依的感覺讓她很有安全感。
就這樣,在避開了好幾次清河王人馬的追擊之後,何浩問把馬從自己控制的京城北門開了進去,門內有好些熟面孔,林迢當先就看見卯仲在馬上候着他們。
見到何浩問,卯仲下馬跪地道:“屬下前來迎接王爺回府。”
何浩問翻身下馬,順便把林迢也抱了下來,把馬鞭交給士兵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卯仲擲地有聲道:“清河王擅離封地之事經朝中大臣商討,已經告訴皇上知道,皇上雖未決斷,但是已經氣過頭了,包括夫人遭劫離京之事,幾日之後一併處置。皇上下旨賜給王爺尚方寶劍,可斬宗室禍亂朝綱之人,高公公已在府中久候,卯仲特地來迎王爺回府領旨!”
何浩問點了點頭,一臉昂揚得志的表情,林迢也爲他高興,皇上賜下尚方寶劍,明顯就是給何浩問長臉,言語中暗示清河王禍亂朝綱,這算是恐嚇清河王以及太后,訓誡他們規矩一點,皇上明顯是偏向何浩問的。
林迢跟着何浩問回到王府,所有下人都在地上跪着問候“迎王爺、夫人回府”,聲勢浩大,倒把林迢嚇了一跳。
時至今日,她也不得不說,她在王府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而以後,待何浩問爲皇,她更是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想到這裡她看了何浩問一眼,何浩問不知她什麼意思,但也和她對視着。
林迢笑着說:“王妻也迎王爺回府。”
何浩問哈哈大笑起來,摸摸她的頭,林迢用手擋住,想說你哄貓呢,何浩問拋下一句:“晚上等我回來,再想着怎麼好好謝我。”
林迢臉黑了,是她想歪還是他就是那個意思?她向何浩問看去,何浩問卻已換了話題:“來幫爲夫穿衣。”
林迢知道何浩問還有事做,估計馬上就要去處理事情,於是走到他身邊,幫他把染血的甲冑除下,換上一身新甲。
在她給他換衣的時候,何浩問一直從她的頭頂上方凝視着她,讓林迢心跳有一瞬的停頓。感覺相處到現在,他們已經越來越有老夫老妻的樣子了。
最後,林迢給何浩問緊了緊腰,整個戰甲算是穿好了,何浩問臨走前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林迢應“是”。
何浩問不在府裡的這段時間,林迢有點迷茫,不知道做什麼好,剛從那麼緊張的狀態中脫離開來,做些平淡的事情感覺也不對味。
好容易等到暮色四臨,林迢傳來晚飯,坐在桌前等着何浩問回來用飯。
這桌晚飯等到涼了爲止何浩問都沒回來,林迢自己用過之後,命人撤下,又從廚房搬了個小火爐,放在臥房裡,在上面焙着鮮雞湯,一邊搖扇子送風一邊繼續等。
大概過了戌時,院子外面終於有了動靜,何浩問回來了,進屋時掀起一陣風聲,林迢揭起湯盅的蓋子,把雞肉和湯盛出,然後把漱口、潤喉用的茶水、茶點還有雞湯一併放在桌上。
看見何浩問已經一腳邁進了屋裡,林迢拍拍手說:“小小孝敬,不成敬意,還望王爺不要嫌棄。”
何浩問抿嘴笑:“很好,你很有心。”
兩人相視一眼,都忍不住大笑出聲。
用過飯、沐浴過後,就是真正的晚間時刻了,兩人坐在各自的牀上,各幹各的,之間隔着半丈遠的距離,還隔着兩層紗簾。
林迢終是疑惑爲什麼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他們口裡的細作,問道:“莫不是我出身的春芳院背地裡有什麼古怪?”
何浩問點頭:“春芳院表面上是正經開門營業的戲院,但實際上是培養細作的地方,紈絝子弟,若看上了誰,買回了府裡,也就相當於給自己埋下了後患。”
林迢搖搖頭:“倒沒想到還有這等背景,”她問:“那麼,最初你便懷疑我是細作了?”
“夫人如此貌美如花,叫爲夫怎不懷疑,包括那中毒之事,當時怔愣,回過頭來便覺得必是特意爲之,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將你帶回府了,”何浩問徐徐敘述着:“我想着既然你是那邊的細作,那我百般寵你,做樣子給他們看,豈不是正中他們下懷?便那樣做了。”
“那麼王爺到什麼時候纔打消對我的懷疑?還是說,一直到今天、到現爲止在仍在懷疑?”林迢危險地笑了笑。
何浩問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難以啓齒的,而是很認真地說:“我跟你說趙依紅的事情,試探你,你表現得像是什麼也不知道,後來也一直很規矩。對我也是,既不阿諛,也不過分冷漠,就像是身世單純的無辜女子一樣,我的疑心也就淡了,但是說消,那還遠遠沒有,我這輩子見過的細作,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什麼樣的沒有?叫人防不勝防。”
“那麼今天說什麼‘是又如何’也是在試探我了?”林迢問道。
“呵,”何浩問笑了一下:“我若還想試探你,便不會以身犯險去救你了。”
何浩問長腿一邁,從牀上走下,僅僅一步,就跨到了林迢牀邊,他掀開紗簾,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能自救,在我意料之外,這份智謀讓我相信,你是自立剛強的女子,即使身爲戲子,也能做出最明智的判斷,知道棄暗投明的道理。”
林迢看他突然過來,心有些亂,但表面還是一派平靜:“謝王爺誇獎。”但隨即覺得不對:“說什麼棄暗投明?合着到最後我還是個細作?”
“就算你是細作,那又如何?本王英俊瀟灑,前途無量,細作在我手上淪陷,有何不可,就此改變初衷,亦很尋常。”何浩問自信地微笑着。
太自戀了……林迢愣愣地看着口出狂言的他。
屋裡的燈忽然被人吹滅了,就連林迢桌前的燈也一下子被何浩問吹滅,他一手圈住林迢的腰,躺在她的身側,用意有所指的語氣說:“夫人……夜深了,有什麼話明天說……”
林迢的身體在黑暗裡僵了一刻,然後放鬆下來,她縮在他的懷裡,十指和他相扣,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說:“好,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