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滿喜字的房內,玄胤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抹鮮豔的紅,如血一般,令人感到眩暈。
他動了動身子,好像力氣被抽空了,疲倦得很。
又這樣過了許久,視線變得清明,他總算看明白了房間的佈景:紅帳子、紅桌布、紅蠟燭、窗戶上兩個大大的紅雙喜……
還有自己的衣裳,這朵系在胸前的大紅花是幾個意思?
呃,他不會成親了吧?
這麼快?
小玥玥呢?
很快,門被推開,一名身着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在媒婆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媒婆笑得諂媚,每走一步,臉上的妝粉都好似在往下墜。
奇怪,他怎麼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媒婆將新娘子扶到牀邊,看着如此俊俏的新郎官兒,笑得越發合不攏嘴兒。
玄胤難以置信地看着身邊的小玥玥,覺得儘管是做夢,但也太美好了。
身子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個翻身將新娘子壓在了身下。
等了那麼久,終於可以做羞羞人的事了!
“玥玥,玥玥,玥玥……”
他一邊叫着她名字,一邊猴急地扯她蓋頭。
卻突然,她拍了拍他。
玄胤一愣,皺着小眉頭道:“怎麼了?不會又想拒絕我吧?都大婚了,還這樣,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再說了,又是做夢,他非得把春宮圖上的七十二式統統來一遍!
打定主意後,他又去揭她蓋頭,她卻靈巧地一滑,滑出他禁錮,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滅了桌上的蠟燭。
屋子,瞬間暗了下來,只剩稀薄的月光,勉強照出人的身影。
玄胤勾脣一笑:“是不是害羞啦?來來來,爺不看,就親親。”
她坐回牀邊,被玄胤輕輕扯入懷中,然而就在玄胤第三次去揭她蓋頭時,她又驀地擡手,像變戲法兒似的,變出了一根布條。
她用布條矇住玄胤的眼睛。
玄胤笑得不行了,要不要這麼害羞啊?已經熄燈了,還把眼睛矇住?
不過這樣貌似也挺有情趣的。
“小玥玥~”
他朝她摸了過去。
她靜靜地躺下來,等待他寬厚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
他卻沒有絲毫停留,直奔她的蓋頭,呼啦一下扯了下來。
他咂了咂嘴:“可惜看不見。”
又去拉她的手。
然而這一拉,他的身子便僵住了。
他捏捏捏捏再捏捏,越捏越疑惑,奇怪,小玥玥的手幾時變大變硬了?明明跟沒有骨頭似的,軟得彷彿可以吸出水來,而且暖暖的,沒這麼冰。
難道這就是夢與現實的差距嗎?
玄胤不悅地癟了癟嘴兒,又去抱她,隨後,更加疑惑不解了。小玥玥纔不到十四,骨骼清瘦的跟個孩子似的,懷中的女子卻明顯大了兩號。
而且她身上……也不是他熟悉的香氣。
玄胤一把扯下矇住眼睛的布條,朝牀上的人兒看去,藉着極爲稀薄的月光,他看清了那雙隱約泛着一點血紅的眸子。
這絕不是寧玥,他也絕不是在做夢。
一股濃烈的厭惡涌上心頭,他翻身跳下牀,冷冷地看向了莫名其妙出現在他房中的“新娘”:“你究竟是誰?”
她沒有說話,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來,邁着纖細柔美的雙腿,一步步走向玄胤,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便掉落一件,等她來到離玄胤三尺之距時,渾身上下已經只剩一點幾乎遮不住春色的肚兜了。
光線昏暗,她嬌美玲瓏的身姿卻反而平添了一分神秘與魅惑。
此時此刻,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會化身爲狼撲上去。
她對自己的魅力也很有信心,擡手,充滿誘惑地摘下了肚兜。
然而就在這一刻,玄胤二話不說,一腳飛過去,將她從窗戶踹了出去。
嘭!嘭!
窗子破了,人也墜地了。
巨大的動靜,驚擾了守夜的下人,大家提着燈籠趕到現場,就看見本該在房中與四少爺洞房花燭的新娘子一絲不掛地趴在地上,好像摔破鼻子了,鮮血流了一地。
整個王府都騷動了。
而大門口,大雨磅礴,小廝與寧玥的對峙仍舊沒有結束。
“你說什麼?”寧玥蹙眉,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小廝,“胤郡王與人成親?誰?”
小廝不耐煩地道:“你管人家是誰?總之不是你就對了!我說你好好的姑娘家,要臉不要臉了,大半夜賴在別人家門口,不害臊啊?”
“我不信,我要進去看看!”寧玥是真的不信,玄胤剛纔還與她親親我我捨不得走,怎麼會幾個時辰的功夫,便與另一個女人成了親?要麼,是這小廝撒謊;要麼,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怎麼樣,她都必須先見玄胤一面!
小廝快被寧玥弄得煩死了:“我說你死皮賴臉的有意思麼?你就想訛銀子是不是?你哪家青樓的?”
冬梅氣白了臉:“不許對我家小姐胡言亂語!你纔是青樓的!你全家都是青樓的!”
“喲呵!小蹄子嘴巴很賤啦!”小廝捋起袖子,就要給冬梅一巴掌,卻被寧玥用傘給打到了地上。
小廝火了,大半夜被人吵醒已經很不爽了,還被兩個不要臉的風塵女子欺負,不給她們一點兒顏色瞧瞧,她們都不知道王府的人不好惹!
小廝吐了兩口吐沫,凶神惡煞地朝寧玥撲了過來!
可他的手還沒捱到寧玥的一根頭髮,便被一隻更有力的大掌緊緊扣住了。他回頭看向那名雖被雨水從頭淋到腳,卻不顯絲毫狼狽,反而霸氣冷冽的男子,腦子裡瞬間炸響了一道悶雷:“四……四少爺?”
活見鬼了!四少爺不是在拜堂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玄胤冷冷地將他摔在了地上,聲若寒潭道:“不中用的東西,該請進來的不請,不該放進來的瞎放,王府怎麼就養了你這種廢物?冬八!”
冬八上前:“少爺!”
“眼珠子挖了,亂棍打死!”
“是。”冬八冷哼着,擒住了瑟瑟發抖的小廝。
小廝拼命求饒:“少爺饒命——少爺我再也不敢了——少奶奶饒命啊——奴才知道錯了,少奶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狗眼看人低了,可惜,已經晚了。
寧玥看着只穿着一件素白中衣的玄胤,心口酸酸澀澀,閃過了很多難以言說的情緒,她張嘴,喉頭有些哽住。
玄胤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下顎貼住她冰涼的鬢角,軟語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讓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他的衣裳也被雨水淋溼了,但熾熱的溫度透過冰涼的雨水,一點點壓在她肌膚上,暖得人心尖都開始發燙。
寧玥艱難地擡起早已凍得僵硬的手臂,揪住他衣襟,淚水掉了下來。
……
雨勢漸弱,二人在各自的馬車上換了乾淨衣衫,而後一起乘坐玄胤的馬車,回往將軍府。
路上,冬八將白薇兒如何給玄胤治病、如何遊說玄煜答應拜堂成親的經過事無鉅細地講了一遍。聽完,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白薇兒醫術高明,早在撫遠公主那兒,寧玥便見識到了,只不過,玄胤中的是罕有的南疆蠱毒,連司空朔、司空流這種醫學聖手都無法攻克,只能採用風險最低的合歡之法化解,白薇兒卻打包票說自己擁有一套毫無風險的治療方案——
這是其一。
其二,白薇兒開出的條件居然是讓玄胤娶她爲妻。
不是寧玥非得貶低自己男人,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玄煜不是更適合做夫婿一些嗎?不論名聲還是權勢,玄煜都甩了玄胤幾條街。更何況,玄胤已經訂婚了,玄煜卻依舊是單身。以玄煜對玄胤的疼愛程度,只要白薇兒敢提,玄煜就不會不答應。白薇兒是腦子進水了呢,還是真的對玄胤一見鍾情了?
“瞧你,招惹人家小姑娘,招惹到爛桃花了吧!”寧玥斜睨着他,眯了眯眼,“是不是上回把人家拽進馬車,弄得人家春心大動了?”
玄胤壞壞地勾起脣角,單臂一伸,將她壁咚在了車壁上:“那我天天拽你上馬車,你是不是已經春心躁動……得不行了?”
又沒正經!
寧玥被他曖昧的氣息薰紅了耳朵。
他含着咬了一口:“真甜!”
酥酥麻麻的感覺,令寧玥整張臉都紅透了,這傢伙,色起來真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既然這麼色,剛剛白薇兒的便宜,居然不佔!
挑逗夠了,玄胤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戰果”,說道:“再勾引我,我就上了啊。”
誰、誰勾引你了?
寧玥擡起腦袋,摸了摸滾燙的臉,暗罵自己沒出息,前世今生的年紀加起來都能做他長輩了,居然會被他一個小小的動作挑逗成這樣。
自己一定是太久沒碰男人,纔會如此失態!
斂起心底突然竄出來的異樣,寧玥一本正經地看向了玄胤。
玄胤玩味兒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長:“馬寧玥,這筆賬,我記着了。”
“什麼賬?”寧玥一頭霧水。
玄胤湊近她,溫熱的呼吸帶着薄荷的香氣,噴在她脣上,彷彿……他輕輕吻着她一樣:“我每爲你拒絕一個女人,就得從你那裡討回一分,直到,把屬於我的樂子……全都補償回來。”
寧玥開始在心裡默數,他已經爲她拒絕過的有寧溪和白薇兒,還好還好,只有兩個,兩次就夠了。
此時的她,還沒意識到玄胤說的補償,不是補償次數,而是補償人數。
寧玥沒察覺到某人眸子裡閃過的算計,還在擔心某人的身體:“對了,你的蠱毒怎麼樣了?”
玄胤的食指,漫不經心地點了點桌面:“託白薇兒的福,暫時壓住了,不過壓不了多久,所以做好心理準備,婚期可能要提前。”
這是玄胤第二次提婚期的事,與上次的一口回絕不同,寧玥選擇了默認。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權勢、名利、感情、保護,都需要人去不停地經營。她曾經問過自己,玄胤於她而言究竟是什麼?是復仇的籌碼,是對付司空朔的利器,還是在孤單時能給自己慰藉的伴侶?她不知道,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不過不管是什麼,她都深深地明白,自己要抓勞這個男人。
馬車很快抵達了將軍府,玄胤牽着寧玥的手下了馬車。
雨已經停了,空氣裡散發着泥土的清香。
二人漫步在溼答答的草地上,臨近棠梨院,寧玥停下腳步:“就到這兒吧,你趕緊回去,王府那邊,怕是人仰馬翻地在找你。”
與白薇兒成親一事,雖說十分荒唐,但到底得到了王爺與玄煜的首肯,大家夥兒是卯足勁兒辦事,辦到一半,新娘子被裸踹出門,新郎官不知所蹤,不用想也知道,玄煜的表情有多難看了。
玄胤卻是不屑地哼了哼:“一天到晚自作主張,最見不得他總這麼自以爲是!”
寧玥想說“你大哥也是爲了你好,不希望你承擔那百分之一的風險”,話到脣邊又覺得虛僞,她自己其實也氣得半死,玄煜答應什麼不好,非得答應白薇兒與玄胤親事,要不是玄胤醒得早,只怕都被白薇兒給“玷污”了。
玄胤是成年人了,他有權力爲自己選擇什麼樣的人生,是充滿了風險,還是充滿了安逸。玄煜做爲大哥,比玄胤的親爹都管的寬,真是匪夷所思!
目送寧玥進入棠梨院後,玄胤臉上的笑容一收,陰沉着臉去了碧水衚衕。
那裡,查探消息的人已經回來了。
黑衣人抱拳,給玄胤行了一禮:“少爺。”
“怎麼樣?”玄胤面色陰冷地問,與在任何人面前都有所不同,此時的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從煉獄走出的修羅,滿眼都散發着一股毀滅的氣息。
黑衣人不禁福低了身子,道:“屬下走訪了白家的親戚和鄰居,他們都說,白薇兒是白老爺的私生女,今年才被領回白家,她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交往,總坐在藥鋪中研究藥材。”
“他們從前可聽說過這號人物?”玄胤沉沉地問。
“沒,都覺得特別突然,還說,白老爺這麼正直的男人,居然偷偷地養了外室,難怪髮妻死了那麼多年也沒再娶。然後,白老爺家中並無其它妾室。”
“白薇兒的娘呢?”
“病死了,就是她死了,才讓白薇兒與白老爺回家。”
“這麼說,白薇兒真是白老頭兒的私生女?”但爲什麼他總覺得不像?玄胤又道,“她醫術跟誰學的?”
“白家祖傳的醫書,白老爺都放在了白薇兒的孃親那裡。”
“自學成才?”玄胤眯了眯眼,“她在臨淄也喜歡到處逛街?”
“不喜歡,她幾乎不出門。”
這就怪了,一個不愛出門的人,怎麼來了京城之後便大街小巷地走個不停了?
“她可與誰有過書信來往?”玄胤追問。
黑衣人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書信沒發現,不知是沒有還是全都銷燬了,但屬下在他們的藥鋪裡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賬本,屬下也不清楚是什麼,就先帶回來了。”
玄胤接過來一看,這亂七八糟寫的什麼?像字又像符。
“冬八!”
“哎,少爺,來了,你叫我?”
玄胤把賬冊丟到他懷裡:“找幾個太學博士看看,認不認得這是什麼字。”
……
玄胤的“出走”讓王府陷入了史無前例的混亂,中山王、王妃、郭老太君、郭況、玄煜、司空流以及玄彬、玄昭全都被驚到現場,若非王妃着人攔着,小櫻也得跑過來湊熱鬧。
白薇兒已被丫鬟婆子扶回廂房,自從見識到四少爺的彪悍之後,下人們再也不敢把新娘子領到他的房間了。
白薇兒穿戴整齊後,由司空流給看了診。
診完,司空流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右小臂骨折了。”
玄胤那一腳踹得太狠,白薇兒像斷了線的風箏直愣愣砸在堅硬的地板上,只摔斷一條手臂其實已經算萬幸了。
司空流給了玄煜一眼“我就知道會這樣”的眼神。
玄煜蹙眉,沒說話。
郭老太君與郭況面面相覷,也沒說話。
中山王陰沉着臉,更沒說話。
只有王妃一臉釋然地笑了笑,“惋惜”地說道:“真是委屈白姑娘了,我那小兒子就是這麼個臭脾氣,別說你一個外人,他連他親三哥也差點兒打死過。這堂沒拜成就算了,房也沒圓,這門親事,看來是做不得數了。不過白姑娘你放心,你大可在府裡好生養傷,等他什麼時候心情好了,我再與他苦口婆心地勸勸,你呀……還是有指望嫁過來的。”
這話,真是叫人笑掉大牙,玄胤的立場擺得如此明顯,勸一百次都沒可能了。
更重要的是,白薇兒一絲不掛的樣子被那麼多下人看到,她在府裡呆得下去纔怪?
白薇兒低下頭,露在幕籬外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玄煜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是我考慮不周,讓白姑娘受委屈了。”
白薇兒咬緊了脣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們玄家……太欺負人了。”
玄煜的臉色浮現起一抹難以掩飾的同情,但一想到自己弟弟的性子,又無法再次給出令白薇兒滿意的承諾,只得沉吟片刻後,說:“小胤那邊,恐怕是行不通了,白姑娘不知可否換成其他條件。”
這是希望,白薇兒繼續給玄胤治療蠱毒的意思。
白薇兒的拳頭緊了緊:“他那樣對我了,還指望我救他嗎?”
語畢,忍住疼痛站起身,“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了。”
“白姑娘,我送你。”玄煜輕輕走上前,在與她三步之遙的地方頓住,這是他多年打仗的習慣,除了十分重要的人,否則,他不會隨便與人走得太近。
白薇兒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別假惺惺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府。
但她沒有立刻回馬家,而是問了車伕哪裡有比較清靜的寺廟之後,搬去了一間寺廟。
天亮,貼身丫鬟紫鵑也搬了過去。
消息傳到棠梨院時,寧玥正在試穿新肚兜,最近補的太厲害,原先的肚兜都小得穿不上了,冬梅連夜給她做了兩個新的,總算沒那麼擠了。
“她真不回馬家了?”寧玥照了照鏡子,問。
冬梅哼道:“她有臉回?姐姐跟咱們夫人強男人,她自己又跟您強男人,都說妙手仁心,她醫術那麼高明,品性怎麼那麼不端呢?她敢在府裡呆着,奴婢一定第一個把她光屁股被看了的糗事抖出去!”
白薇兒“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被玄胤如此羞辱,換做是自己,恐怕也在馬家與玄家呆不下去。寺廟雖然清苦,但對於想要避世的人來說,無疑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道理是這樣沒錯,寧玥卻總覺得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當天下午,玄家的人便上門了,仍舊是之前的秦氏,秦氏沒說玄胤中蠱毒的事兒,只說玄煜要出征了,這一去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希望在出徵前,見到最鍾愛的弟弟完婚。
老太太與馬援商議一番後,同意了玄家的請求,將六月初八的婚事提前到了五月初一。
隨着婚期的提前,一系列的準備工作也跟着相應提前,按照原西涼習俗,大婚前,雙方都各自要到寺廟點高香、齋戒三日,爲這段姻緣祈福,也爲將來的百子千孫祈福。玄家,早在三月底便去了。馬家這邊,因爲藺蘭芝染了一點風寒而拖到了四月初五。
四月初五這天,藺蘭芝起了個大早,給女兒梳妝打扮後,母女倆先去福壽院給老太太請了安。自從出了夢抱戲子的事,老太太羞愧得再也沒敢出門,每日兩次的昏定晨省也改成了十天一次。
給老太太請完安,寶珠借送人出去的機會,找到了寧玥。
“寶珠姐姐,最近清輝院有什麼動靜嗎?”寧玥問。
寶珠壓低音量道:“大的動靜沒有,只白霜兒每日都來院子裡跪半個時辰,請求老太太原諒,然後,白霜兒開始吃素了,說是要爲死去的孩子祈福,望他早日投胎轉世。”
像白霜兒的做法,裝柔弱、裝可憐、裝善良。寧玥又問:“老太太什麼態度?”
寶珠如實道:“起先都不理她的,但時日長了你也知道,老太太心腸不硬,又最是寂寞。”
寧玥聽懂了,眼下老太太雖沒表態,但如果任由白霜兒發展下去,復寵幾乎是指日可待的。開什麼玩笑?沒出白薇兒的事時,她就已經夠厭惡白霜兒了,而今白薇兒又跑來跟她搶玄胤,她真恨不得把這兩姐妹直接給叉出去!
不知想到了什麼,寧玥又問:“她最近一直沒出過府吧?”
寶珠搖頭:“她這身份,出不去。”
“也是。”寧玥想了想,“她身邊的丫鬟呢?”
“青梅倒是給她買過幾次胭脂水粉,出去的也不多。”寶珠說道。
“玥兒,好了沒?你二嬸她們都等着了!”不遠處,藺蘭芝朝寧玥招了招手。
“來啦!”寧玥說完,握住了寶珠的手,“多謝寶珠姐姐,我先去了。”
寶珠點點頭:“去吧,家裡有我呢,大小姐與妞妞那邊我也會顧着的。”
馬寧馨是和離之人,不能參加這種的活動,說是不吉利,怕傳染了晦氣給寧玥。
寧玥在大門口見到了等候多時的二夫人、三夫人母女,幾日不見,二夫人又胖出新高度了,索性寧婉出落得越發漂亮;三夫人與寧珍依舊是老樣子,一個唯唯諾諾,一個目中無人。
“可算是來了,日頭這麼毒,咱們得趕在午時之前到纔好!”二夫人擦着汗說。
三夫人忙附和:“是的,前幾天冷了那麼一下下,這會子又熱了,別半路給中了暑。”
藺蘭芝就吩咐紅玉將馬車與衆人的行禮一一清點了一下,因要居住三日,大家帶的東西不少,足足三輛馬車才把行禮細軟那些裝載完畢。
準備妥當後,藺蘭芝對二位嫂嫂道:“二嫂、三嫂沒什麼東西要帶了吧?沒的話,咱們趕緊上路。”
誰料,就在一行人即將跨出門檻之際,一道削瘦的紫色身影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頭梳百合髻、戴明珠海棠釵、耳墜明月鐺,未施粉黛,楚楚可憐,不是闊別多日的白霜兒又是誰?
白霜兒在藺蘭芝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夫人。”
她身後,跟着青梅,青梅手中,擰着兩個包袱。
藺蘭芝柳眉一蹙:“你來做什麼?剛滑了胎,該好生修養纔是。”
二夫人、三夫人的眼底都掠過一絲不屑。
白霜兒尷尬地紅了臉,咬咬脣,將頭更謙卑地垂低了幾分:“婢子……有事想求夫人。”
哈,這副模樣,真的還是當初抱着馬援的胳膊、不將藺蘭芝放在眼裡的白霜兒?寧玥險些懷疑自己眼花了。
藺蘭芝不耐煩地皺緊眉頭:“你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去找四爺吧!”
寧玥默默地給她娘豎了個大拇指,白霜兒這煞星,誰沾上誰倒黴,好了旁人無功,壞了旁人有罪,還是躲遠些的好。
哪知,白霜兒聽了這話,直接撲通一聲跪下了。
這一跪,驚得藺蘭芝後退了兩步:“你這又是做什麼?想讓大家全都看見我欺負你嗎?”
二夫人鄙夷的眸光掃過白霜兒楚楚動人的臉,說道:“四弟妹你放心,我們全都可以替你作證,是她自己要跪的,與你無關。”
三夫人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
白霜兒的淚水奪眶而出,望向藺蘭芝,嗚嗚咽咽道:“夫人!婢子知道婢子曾經得罪過您,還請您看在咱們同是四爺房裡的人的份兒上,原諒婢子的過錯!婢子已經改過自新了,將來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夫人的!”
她說着,居然當衆磕起頭來。
藺蘭芝要去扶她,被寧玥攔住,寧玥神色無波道:“娘,她自己要跪,自己要磕,就讓她弄個夠!”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藺蘭芝沒好臉色給白霜兒。
白霜兒就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婢子太久沒見到妹妹了,心中甚爲掛念,想向夫人求個恩典,准許我出府探望她一番!”
在馬家,姨娘與通房丫鬟是不得隨意出府的,就是怕與外頭的男人發生什麼不清不楚的糾葛。白霜兒雖說無名無份,可連孩子都懷過了,所有人包括馬援在內,自然而然地將她列入了姨娘的行列。她想出府,除非是徵得馬援或主母的同意。馬援最近一直躲着她,哪裡肯見她呢?她唯有將主意打到藺蘭芝頭上了。
藺蘭芝下意識地想拒絕白霜兒的請求。
寧玥在做了一番計量後,卻輕輕握住了藺蘭芝的手,說:“娘,白薇兒骨折了,傷得挺嚴重,也不知好些了沒,白姑娘擔心她亦在情理之中,你就準了吧。”
藺蘭芝巴不得那個搶她女婿的女人全身骨頭斷裂了纔好,哪裡肯讓白霜兒去探望她?但她一對上女兒意味深長的眸光,便知女兒怕是另有打算,就對白霜兒道:“好吧,你去吧,不過你記得,天黑之前務必趕回來!”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白霜兒喜極而泣地磕了一個響頭之後,從青梅手中接過包袱,含淚出府了。
藺蘭芝並未將這一段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與女兒一塊兒上了馬車。之後,二夫人母女與三夫人母女也相繼上了馬車。
一個時辰的顛簸後,馬車停在了山腳。
紅玉打了簾子,將藺蘭芝與寧玥扶下馬車。
這時,剛剛接近午時,天氣不算太熱,只有肥胖的二夫人憋得有些中暑,一行人稍做休息之後,踏上了前往白雲寺的臺階。
白雲寺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古蹟,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香火旺盛、名譽極佳,是爲數不多能夠接納皇室貴客的廟宇之一。
來之前,藺蘭芝已與廟裡的主持打了招呼,早早兒的,便有一名機靈的小沙彌等在寺門口。小沙彌給衆人行了一禮:“阿彌陀佛,女施主們路上辛苦了,禪房與齋菜都已備好,請女施主們隨我來。”
寧玥一行人跟着小師傅,繞過觀音殿、如來殿……來到後山的一處十分清靜的禪房院落。
藺蘭芝事先定了七個房間,她與寧玥一間,二人的丫鬟一間,二夫人母女一間,三夫人母女一間,她們的丫鬟住兩間,最後一間原本是給老太太定的,但瞧老太太神色不對,藺蘭芝沒提出這個請求。
那間房,在晚上派上了用場,馬援來了。
馬援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我與你娘有要事要談,你就……先在那邊住一晚吧,啊?反正你也這麼大了,應該不怕黑了。”
藺蘭芝自然不幹,留下寧玥,將馬援趕去了最後一間禪房。
明天開始,要正式齋戒,藺蘭芝通知大家早些休息。
二房、三房關上門睡了,藺蘭芝也準備落鎖,突然,有人拍響了房門。
“夫人!夫人,是我!”
藺蘭芝一聽這聲音,胃裡便開始翻滾了,拉開門,冷冷地看着對方道:“你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不是讓你探望完你妹妹,便直接回府的嗎?”
白霜兒爲難地說道:“是,婢子是準備回府的,但沒想到與妹妹說話忘記了時辰,一出來,竟這麼晚了……山路太難走,婢子……婢子不敢走夜路……”
“等等。”藺蘭芝眉心一蹙,“白薇兒也在白雲寺?”
白霜兒點頭:“是的,她受傷後,面子上過不去,不敢留在王府,也不敢回將軍府,便來白雲寺住着了。”
真是冤家路窄!
藺蘭芝好端端的心情一下子給破壞得乾乾淨淨,但人求到她名下,她又不能真把人趕出去。可是……把白霜兒放到誰屋裡睡呢?誰屋裡都滿了,除了馬援那間。雖然她與馬援鬧着彆扭,但也不代表她樂意把別的女人往馬援的牀上送。
她看了白霜兒一眼,白霜兒低垂着眉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哪句話不對惹惱她。
真是會裝!
什麼探望妹妹?分明是算準了馬援會來寺廟,所以想趁機接近馬援的吧?
不行,絕不能讓她得逞!
但不把她放到馬援屋裡,又放到誰屋裡呢?
“娘。”寧玥微微地笑了笑,“父親剛纔說有事與您商量,您早些去吧,讓白姑娘在我這兒歇息。我睡相不太好,白姑娘不介意吧?”
白霜兒嬌媚的臉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當然不介意,三小姐能收留婢子一晚,是婢子的福氣!”
藺蘭芝不大放心,拉過寧玥的手,小聲道:“玥兒,我總覺得白霜兒怪怪的,性情反差太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讓她去你父親那裡吧。”
小三勾引丈夫,她不好受,可萬一小三陷害女兒呢?這個比任何事都更令她難受。
寧玥給了藺蘭芝一個安心的眼神,她娘察覺出異樣了,她又怎麼會沒有?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就看看這個白霜兒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娘,你只管去,我自有分寸。”
藺蘭芝仍不放心,寧玥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才釋然地點了點頭:“那好,萬一碰上不對勁兒的地方,記得叫人,我跟你父親都會醒着的。”
白霜兒在寧玥的房裡住了下來。
夜裡,小沙彌給每位施主都送了一份宵夜——清粥與糕點。
白霜兒吃了兩口,見寧玥合衣躺下了,輕聲問:“三小姐要吃一點嗎?”
寧玥搖頭,背過身子,翻開一本書看了起來。
白霜兒抿抿脣,望着寧玥的背影道:“婢子聽說三小姐的功課很好,去年測評拿了第一,連院長都誇三小姐了。”
寧玥沒理她。
她又自顧自地說道:“我也喜歡看書,但我其實不識字,是老爺說,我看書的樣子很美,我便常常裝出喜愛書本的樣子,像個大家閨秀。你可能會笑話我東施效顰……”
“連東施效顰都懂,白姑娘也不完全是胸無點墨嘛。”寧玥淡淡打斷了白霜兒的話。
白霜兒一噎,長睫顫了幾下,又說:“三小姐,我們其實……可以不鬧得這麼僵的。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寧玥似嘲似譏地笑了,“你勾引我父親,你妹妹勾引我未婚夫,姐妹倆,上趕着配人家翁婿,你這樣的家人,恕我馬寧玥高攀不起。”
“我妹妹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白霜兒傷心地說道,“實不相瞞,我與她的關係並不像你們看上去的那麼好。她來我家也纔不到半年而已,這半年,我們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你看,她醫術這樣好,連公主的病都能治,公主該多感激她呀?她哪怕隨便給我求個恩典,我至於被你們母女給壓制得死死的嗎?”
這倒是大實話,白薇兒得罪了玄胤,可仍舊治着撫遠公主的病,且玄煜那邊,也沒對白薇兒“死心”,只等打開白薇兒的心結,讓白薇兒給玄胤再治療一次蠱毒的。白薇兒不論是向撫遠求恩典,還是向玄煜提條件,都足以將白霜兒的地位穩固得牢牢的。偏偏,白薇兒沒這麼做!
寧玥用餘光瞟了白霜兒一眼,她告訴自己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
“白姑娘,你知道白薇兒爲什麼能夠勾引到玄胤嗎?”
“聽說,是胤郡王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她不太確定地說。
這是外頭傳出來的消息。
白霜兒是真不知道玄胤中蠱了,還是裝作不知道的?
“三小姐。我與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只希望我們不要一直這麼誤會下去了,薇兒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更沒有參與。我們之間,鬥來鬥去又有什麼意義呢?我要的不多,一個名分罷了。只要三小姐肯給我,我從此,樂意以三小姐馬首是瞻!”
寧玥停下了翻書的動作:“以我馬首是瞻?”
“是。”白霜兒沒有絲毫猶豫地點頭。
寧玥轉過身看向她,眸光如一泓望不見底的湖水,幽幽的,泛着冷波:“包括對付你的妹妹?”
白霜兒一怔,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從那驚慌的眼神中,寧玥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掙扎,片刻後,掙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堅定。
“是,包括對付她。”
“爲什麼?”寧玥定定地看着她問。
白霜兒瞳仁一縮,道:“因爲她……根本就不是我妹妹!”
……
寂靜的後坡,一處單獨設置的院落中,紫鵑緩緩打開了院門,看見來的是玄煜和司空流,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倨傲地問:“這麼晚了,找我家小姐有事嗎?”
玄煜客氣地說道:“算算日子,該給白姑娘換藥了。”
醫者不自醫,白薇兒醫術再高明,自己的胳膊斷了,也還是需要別人給上夾板的。
“你們先等着,我去稟報我家小姐!”
紫鵑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玄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雙拳緊握,似在隱忍眸中情緒。
司空流嘆道:“好端端的,你非得來吃閉門羹,活該吧!”
不多時,紫鵑出來了,表情依舊是臭得欠揍:“我家小姐在沐浴,你們過半個時辰再來吧!”
司空流拉拉玄煜的袖子:“走啦走啦,去觀音殿坐會兒,這兒蚊子厚,當心被擡跑。”
二人一前一後地去了。
……
寧玥放下書本,看向雙目發直的白霜兒,噗哧一笑:“白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白薇兒如今是公主的救命恩人,你開她的玩笑,可別開的太過火。”
白霜兒目光凜凜道:“我沒開玩笑!她真不是我妹妹!”
“所以你一直在騙我們?”寧玥挑了挑眉,問道。
白霜兒捏緊帕子,眸子裡浮現起十分濃郁的糾結之色:“不是,我不是成心騙你們的,我也是……最近才發現……今天我說來探望她,其實……其實是想確定一下!”
寧玥來到桌旁坐下,隨手拿起一塊糕點,卻沒吃,要吃,卻停下了:“哦?你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了這個!”白霜兒從荷包裡掏出一塊玉佩,“我父親常年在南疆販藥,我對他們的東西還算熟悉,雖不認得它寫的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這是南疆文字!”
這個時代,幾乎每個人都有佩戴玉佩的習慣,而一般刻在玉佩上的不是名字就是族徽。如果白薇兒真的是大新人,絕不可能佩戴一塊刻有南疆名字的玉佩。
寧玥打量完玉佩後,問向白霜兒道:“她不是你父親帶回來的麼?”
“是!但我懷疑,是她矇蔽了我父親!我父親早年,在外頭養過幾個外室,從不曾聽說誰生下了孩子,也許……是她買通了其中一個,謊稱她是我父親的血脈,我父親一時心軟,便將她帶了回來。”
“這種可能,的確不是沒有。”寧玥將玉佩對準燭火,仔細端詳了起來,羊脂美玉,質地通透,上乘得不能再上乘了,“你突然跑來投靠我,是怕哪一天我得知真相了,會告你一個勾結南疆人的罪名?”
白霜兒撲通跪下:“三小姐明鑑!我是被矇蔽的啊!我真的沒有勾結南疆人……我……請三小姐救我——”
不怪白霜兒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換做任何一個人,一旦被冠上勾結南疆人的罪名,都會被當作賣國賊處置掉。但——
寧玥透過玉佩的縫隙,看了白霜兒一眼,又道:“你剛剛去找她對質,她怎麼說的?承認了嗎?”
白霜兒再次搖頭:“沒有,她說玉佩不是她的,但我明明是在她的房裡撿到的。”
“她沒問你在哪兒撿的?”
白霜兒道:“問了,我如實說了是在她房裡,她說,可能是哪個丫鬟婆子偷了好東西,無處藏,才丟到她那兒的。”
這種情況倒是比較常見,一些人手腳不乾淨,偷了又怕查到,便隨處一扔。
白霜兒懊惱地道:“她還說,可能是四爺的,因爲四爺常年與南疆士兵打交道,搜刮了一些好東西不足爲奇,我在她面前……裝作信了。但她分明是在解釋、掩飾!”
寧玥將玉佩放進了懷裡:“你做得很好,我這個人呢,向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你若真助我剷除了白薇兒這個眼中釘,我一定讓你在馬家過得順風順水!”
白霜兒的眼底閃動起極亮的光芒來:“多謝三小姐!多謝三小姐!”
“我困了,先睡了,明天再說。”寧玥打了個呵欠,躺會被窩裡,不多時,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在寧玥看不見的地方,白霜兒意味難辨的眸光落在寧玥拿起來卻並未吃進去的糕點上,冷冷地笑了,三小姐啊三小姐,知道你謹慎,不肯隨便吃人準備的東西,但你一定沒料到,我還有後招吧!
白霜兒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娶了一點藥粉灑進油燈,空氣裡,瀰漫起一股淡淡的香氣。
她即刻捂住口鼻,戴上黑色斗篷,拉開門出去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寧玥便睜開了眼睛。
寧玥捏緊鼻子,跳下牀,擰起茶壺,澆滅了油燈,隨後,換上一件暗色外套,悄悄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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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玥哭了喂,動心了有木有?有木有?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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