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聿抿抿嘴脣,顯然不高興了。只是不知爲何,居然沒有拂了慕容靜的意思。他雖然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拒絕。
這態度,讓許潤之心裡七上八下,臉色也是忽青忽白。
“就這麼決定了。”慕容靜一捶定音,起身輕拂褶皺,拉着容聿就出去了。
許潤之回過神來要去追,豈料禪房裡突然冒出兩名黑衣人,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他只能悻悻滾回牀榻上,抱着被褥暗自後悔。
天禪寺的夜晚很安靜。
二人從禪房裡出來,很有興致的跑到馬廄牽了匹馬出來。
“陛下今晚不打算睡了?”容聿笑問。
“胡說,朕今晚得了美人,摟着他睡的正香呢。”慕容靜一面回答他,一面踩着馬蹬翻身上馬。
動作利索乾脆,一呵成氣。
容聿眉梢輕挑,微微偏頭,“倒不知陛下從哪裡學來的風流陣仗,你就不怕我嫉妒暗害了他?”
慕容靜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挑了挑眉,“那皇夫嫉妒了嗎?”
容聿點頭,“方纔是有點那麼一點,不過好在子陛下沒有打算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天明。孤,只能把這股醋意又咽回去。”
“瞎想什麼呢……”慕容靜撇撇嘴,“朕像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嗎?”說着,牙酸了,自己都笑了,“你是與我共乘一騎,還是另選一匹馬?”
“自然是共乘一騎。”容聿扶着她,足尖輕點,一躍而上。
他一手接過繮繩,一手往她腰上一攬,“這天禪寺後山有一處溫泉,陛下可想去泡上一會兒。”
慕容靜搖頭道:“算了,雖然現在天漸還暖,可夜風依舊有着透骨冷意。我也懶得折騰,騎馬夜遊難得還不算樂趣麼?”
容聿但笑不語。輕輕夾了夾馬腹,繮繩微微一甩,身下的馬立即慢跑了起來。
靠在他溫暖的懷裡,她舒服地輕嘆。
夜色下的天禪寺靜謐古樸,天幕是藏深藍,繁星幾點,應照着寺院中點點燈火。
“有句話說的好,平安易老,磨難長生。”她突然開口。
“陛下爲何突然感慨?”
慕容靜眯眯眼,“我以爲平定了夷城一切都能迎刃而上。不料,東晉安逸了太久,各方的勢力都蠢蠢欲動起來。我不是傻的,自然明白是爲了什麼。”
容聿攬着她沒出聲,眸光之中染上了夜色的清寒。
他不開口,慕容靜也沒有解釋。
她想,以他的聰明,定然已經明白她要幹什麼了。否則也不可能這麼主動從容地陪着她演了這麼一齣戲。
東晉乃泱泱大國,雖然內憂外患從未漸斷過,可各方面的勢力都相互牽制着。她這個女皇執政雖早,能用的人卻少,各大世族根枝盤錯,總讓人束手束腳。
容聿接手了她的爛攤子,將京城防守鞏固了一番,皇權雖然在握,卻依舊有伸手難及的地方。她從前是孤家寡人一個,先帝又不太愛理朝政,很多地方都有心無力。
朝中權臣不在少數,她因爲前生早逝,從沒想過未來如何。若她這個女皇不在了也就罷了,能者居上麼,因而也沒有想過要將這些皇權收攏回來。
權利是個好東西,人人都想要呢。
要不是這回收復了夷城,被聯合逼迫納側夫,她甚至還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可這些,容聿卻早她一步考慮到了。
國家再大,居安而不知思危是最大的錯處。
一個若無虛有的皇子,只是暫時將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壓下去而已。終有一天,還是會再次面臨這種困境。
如果她不能牢牢握住皇權,便只能任人宰割。
可以說,夷城平定並沒有讓國家安穩下來,反而挑起了另深一層的隱患。
她如今已經處在被動之中,見招拆招不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唯有瓦解了那一幫聯合起來的勢力,纔是正解。
身下的馬跑不快不慢,慕容靜的鬢髮卻還是被風吹亂。她擡手摸了摸臉,順手將遮在臉上的碎髮捋到耳後。
容聿溫暖的大手便握了上來,用衣袖替她擋住清寒的冷風。
她偏偏將他的手臂抱住,懶洋洋道:“讓風吹吧,越是凌冽越能讓人保持清醒。”
容聿只好又重新攬住她的腰,“陛下其實是心軟的。”
“這話怎麼說?”慕容靜偏頭看他。
容聿笑了笑,並沒有解釋,意味深長道:“許太傅有着大能之才,他將陛下教導的很好。想來陛下是十分尊重他的。”
慕容靜微微愣住。
容聿又道:“許家出了幾代賢能之才。聽聞當年,若非霽月公主出事,先祖有意從許家選皇夫的。”
“這你都知道?”慕容靜嗔了他一眼,“少說閒話。”
容聿眉眼低垂,輕咳了一聲。倒底是長輩的風流韻事,的確該慎言。
“陛下念及舊情,煞費苦心引誘許潤之前來,可見並不想太爲難許家。我說的,對是不對?”
慕容靜扶額輕嘆,“你太聰明瞭,我果然瞞不住你。”
“可陛下想過沒有,慶國公府對先帝來說,也是有着不一般的意義。”容聿目光調向遠處,語氣幽幽,聽不出喜怒。
“所以,很爲難啊。”慕容靜看着他,“可是錯了就是錯了。那日慶宴,我已敲打過冉國公了,你沒聽說麼?”
“陛下的意思是……”
“君王之法,恩威並施。對冉國公是威,對許太傅是恩,我沒有偏心呢,就看他們怎麼選。”
容聿眸光微閃,輕輕笑起來,“陛下手段高明,我自愧不如。”
“少來!”慕容靜斜眼看他,“該你說了,布了這麼久的局,你又是想幹什麼?”
“唔……自然是替陛下解決一個後顧之憂。”
慕容靜的身體猛然僵住,“你是說……齊晴柔?”
“陛下也很聰明。”
慕容靜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與容聿相處越久,她越能看出他深藏不露,不動聲色的本性。
她其實一點都不聰明,雖然知道他暗佈陣局,是想爲她排憂解困。可惜,她只猜對了一個開頭,要不是莫言清夜闖寢宮,她甚至都不知道齊晴柔居然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