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瞳孔微微一縮,他們來尋事不假,可這小丫頭這話一說,味道立刻就變了。
“請教”二字不但改變了這次事件的性質,直接把他們壓低了一等。道上走的,死命不輸陣仗,這小娘皮果是不好對付!
不過……
他轉了下眼珠子,心裡暗笑道:“任憑你本領大如天也不可能變廢爲寶!”
想到這裡,便拱手道:“請教了!”
“不敢!”
楊滿月笑米米地把魚鱗散開,吩咐道:“大牛叔,姨娘,給我打些水來,再取個布來遮擋下。”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未等何大牛接話那漢子卻是嚷開了,“怎麼?揹着我們做,我們怎知你是不是作弊?”
“無恥!”
馬公子忍不住罵道:“這技藝都是外傳秘法,豈容窺視?”
“多謝馬公子仗義執言。”
楊滿月笑了笑道:“區區雕蟲小技,既這位大叔信不過我,滿月便當衆獻醜一回吧。”
看楊滿月一臉自信,幾個吃癟了的文人來了些信心。而那壯漢也有些犯嘀咕。
一臉淡定,難道她真有這本事?
人羣中也是一陣嘀咕,很快的,這事就傳開了,立刻引來不少人圍觀。
楊滿月臉上帶着微笑,心裡暗道:“葉戚,我這回就讓你偷雞不成蝕把米!爲我作一回嫁衣!”
她把魚鱗片洗淨,又吩咐道:“大牛叔,勞煩您去藥店給我買些硝石來,我自有用處。”
“我去,我去!”
梅三娘怕這幾個人對楊滿月一家子不軌,有個男人在這裡總得好些,便搶着去買硝石了。
一羣人帶着好奇看這,這楊小娘子聰慧自不用提,可這魚鱗都是廢物要如何做成菜呢?
正疑惑的時候,楊滿月已圍上了圍裙動手了。
只見一把菜刀在她手裡耍得虎虎生威,速度快得幾乎讓人都看不清了,只能見着手下的小蔥在瞬間被切成碎末,再定眼一瞧,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如此快的速度,居然還能切得大小一致,這刀功得多逆天?!
那漢子也是瞳孔一縮,雖不是庖廚之人,可也見過人做菜。別的不說,這個楊滿月哪怕不會做菜,但僅憑這刀功就可以橫行江湖了。
從未見過如此犀利的刀功,快!狠!準!好似有如神助一般!
人羣中不由爆發出喝彩聲,圍觀的人越發多了。
取了一個生薑,在眨眼的功夫已切成粗細一致的薑絲。人羣中的喝彩聲越來越多,這薑絲切得細如牛毛,且速度快極了,簡直讓人都不敢相信這是人切出來的。
這水準太高了!
一羣文人看得眼發直。因着滷煮都是燒好的,而現在也不賣田螺了,平常切豬肝只覺刀功很犀利,可這會兒看她用如此快的速度切蔥姜,那是顯出真功底了,不由令一羣人倒吸涼氣。
犀利,犀利,太犀利了!
簡直神乎其技!
把切好的蔥姜放熱水一泡,在魚鱗片中加入三倍的水,倒入料酒,把泡好的蔥姜水倒進去,蓋上鍋子,擦了下汗,笑米米地道:“還請等兩炷香的時候,幾位客官可要嘗下本小店的滷煮火燒。”
“哼!”
漢子冷哼了一聲,“故弄弦虛!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如人所說是食神坐下童女下凡,魚鱗也能做出菜來當真是笑掉人大牙。”
楊滿月眯眼,淡淡道:“大叔既如此又爲何拿魚鱗過來?當真是來請教的麼?”
“呵!”
漢子大笑一聲,“如今你這楊家小鋪名氣可大了!短短時日便成我柴橋一絕,都傳言你是食神座下女童轉世,能變廢爲寶。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我柴橋出了如此風.流人物自是要來請教一番的。”
“呵呵……”
楊滿月也笑了一聲,拱手道:“承蒙您家主人看得起,榮幸之至!”
“嘖……馬兄,別的不說,就楊小娘子這涵養功夫當真了得。你我癡長這多歲卻不如人一小姑娘,真是慚愧。”
馬文如不由點頭,看着楊滿月臉上的不動聲色,眼露讚賞,“不愧是楊先生的女兒。楊先生能寫出那樣的句子豈是普通人?此乃家傳文章,豈是粗鄙之人學得來的?就算爲庖工,可家教在那,差不了的。”
“我覺楊小娘子來日必是不凡。我寧波無那多偏見,解放小腳也是一馬當先,女子從商爲佳話者不在少數。楊小娘子有此手藝與氣度將來定再爲我寧波添佳話。”
一羣文人小聲議論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半個小時一晃而過,楊滿月把魚鱗取出過濾出汁液倒入小碗中。
又取了一個大盆,倒水清水,把盛放魚鱗凍的碗放了進去。隨後在大盆的清水裡投入硝石。
須臾功夫,水面有了變化,沒多久便凝結成冰。放在小碗裡的魚鱗汁液慢慢冷卻,一羣人越發納悶了起來,這到底要做什麼?
至於硝石結冰倒不奇怪。這法子在宋代就有,用來製造夏日冷飲的。只是這楊小娘子又是過濾,又是用硝石的,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楊滿月做完這些後,便笑了笑道:“還需等上一時辰。”
說完也不搭理那幾人,招呼了陳氏等人吃晚飯。噴香的滷煮火燒味傳出來,那幾個漢子急匆匆地過來尋晦氣,晚飯都沒吃。
這會兒看人吃得香甜不由肚子裡直叫喚。一個三.角眼忍不住道:“老,老大,要,要不我們也吃點?”
“吃,吃,吃!”
他的提議遭來那壯漢的一頓好打,“就知道吃!餓死鬼投胎啊!輸人不輸陣,你TMD是不是男人?餓一頓會死啊!”
說完雙目又回到了那小碗上,死死地盯着。
心裡生出不妙感來,看着煞有其事的,難道她就在這一瞬間就想到法子解決了麼?
這,這怎麼可能?
哪怕不是廚師,可國人好吃,能想到的菜到了這年頭已都被想完了。想要創新哪是那麼容易的?
更別提他拿來的還是魚鱗,難道這也能吃?!
就在漢子的猜測中,楊滿月吃完了晚飯。刷洗一番後,看了看魚鱗,點了點頭。
又拿出菜刀,開始切蔥與香菜。又用醋,糖,食言,麻油開始調汁。
隨後取出小碗,把碗一倒扣,晶瑩剔透的魚鱗凍在油燈照耀下發出迷.人的色彩,一羣人不由看呆了。
真,真拿魚鱗做出菜了?
到了這會兒一些老饕已看出楊滿月要做的是什麼了。與皮凍差不多,只是用料不同,這女子好生聰明啊!
魚鱗凍被切成薄厚均勻的小片,汁液淋上,撒上小蔥香菜,在一片晶瑩中點點蔥綠看着就賞心悅目至極,惹人垂涎。
在一陣安靜後,人羣炸開了。
一陣陣叫好聲傳來,而楊滿月則在這片叫好聲中將那盤魚鱗凍端到那壯漢跟前,笑米米地道:“魚鱗凍,請客觀品鑑。”
漢子的臉色不好看,很不好看!
咬了咬牙,東西都沒嘗,一甩手招呼道:“我們走!”
“慢着!”
楊滿月冷笑,砸了姑娘場子就想跑?沒那麼容易!
只見她也拿出一包東西,笑嘻嘻地道:“既劉五爺也是同道中人,小女斗膽,也想請教一番。”
說着便把那包東西擲在那漢子腳下,笑道:“五爺贈我魚鱗,我回以魚腸,禮尚往來,真乃佳話一樁!”
“噗!”
馬文如等一羣文人忍不住了,紛紛大笑了起來,起鬨道:“兀那廝,還不撿了魚腸給你家主子回禮去?!”
跟咱們讀書人作對就是死路一條,我們的腦子豈是你們這羣草包可比擬的?
“來而不往非禮也,快拿着,快拿着!”
一羣讀書人跟打了雞血一般,紛紛叫喚了起來。
那漢子黑了臉,目光陡然陰冷,如毒蛇一般盯着楊滿月一字一頓道:“楊小娘子可想清楚了?當真要跟我們五爺請教?”
楊滿月冷笑了一聲,目光變得冷冰,注視着那漢子道:“這魚鱗凍乃我獨家自創,你們要我當面做,這秘法學了去,我就不該討要討要麼?這可是獨家秘笈呢。”
“楊小娘子說得在理!”
吃了一肚子氣的馬文如很是來勁,“那漢子,還不快把魚腸拿走?莫不是想欺人家孤兒寡母?!哼!楊小娘子的父親可是寫出人情達練即文章的賢生,是我輩中人!你們若敢欺負人,便是與我們讀書人過不去!定要去老父母大人那裡唸叨唸叨!”
這威脅夠厲害!
這些讀書人的確大多還沒功名,可要是聯合起來,真鬧騰出來也夠嗆。劉五爺雖然有些關係,可不代表他可以得罪柴橋整個讀書人集團。
莫說是一個流.氓頭子,就算是縣令老爺吃不消讀書人鬧騰。
這番話一出口,那漢子麪皮子便是一抽,狠狠地瞪了楊滿月一眼,撿起魚腸便離去。
等人一走,幾個讀書人紛紛過來安慰,“楊小娘子好樣的,有我讀書人的風骨!莫要怕他們,那劉五不過一潑皮無賴,無甚可怕的!若再來只管尋我們便是。”
楊滿月連連感謝,然後問道:“不知這劉五爺到底什麼來頭?剛見一些鄉老頗爲忌憚,想來在本地也是有些名望的吧?”
“噗!楊小娘子,你想多了!他就是一個盤桓在港口的無賴頭子,開了家飯館和腳店,哪算得什麼上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