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藝馬上樂顛顛地過去,白蔻起身讓她坐在榻上,就見她熟練地鋪開筆墨信紙,白蔻拿着草稿念一句她寫一句,端端正正的小楷,看得出來是下過幾年功夫的。
“喲,這筆字倒是不錯,誰家的孩子?”顧昀笑道,看向谷小藝的目光似乎都多了一些深意。
“婢子父親是賬房的谷大全。”
“哦,谷賬房的女兒,好好好,人長得好,字也寫得好,比白管事強。”
谷小藝頓時小臉通紅,羞澀地低下頭去。
“那麼,世子,就這麼定了?”白蔻笑問。
“不急。”
谷小藝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微微擡頭哀怨地瞥了少爺一眼。
顧昀偏巧抓住了這個眼神,剛剛還帶笑的臉色拉了下來。
“發什麼呆,誇你幾句就得意忘形了?信抄完了沒有?”
谷小藝一驚,趕緊伸手在硯臺上舔筆,可又因爲慌亂,忙中出錯,袖子一刮,把寫了字的那張紙給帶飛起來,正好落在了硯臺上,白寫了。
“白蔻,我能把這個笨蛋退了麼?”顧昀沒好氣地翻白眼。
“少爺!少爺再給婢子一次機會吧!婢子再不會犯了!少爺求求您了!”谷小藝連滾帶爬地下到地上,跪在少爺腳邊哭求。
“新人們任何錯誤都允許有三次機會是婢子定的規矩,畢竟新人嘛,哪有不犯錯的。但世子您有最終否決權,您說退那就退吧,明天一早就請龐媽媽領回去,給您換個新的來,長得漂亮會寫字的還有幾個備選的。”
“那就退了吧,這笨手笨腳的,白高興一場,還以爲能有個用得上的,會寫幾個字就敢哀怨給少爺我看了。”顧昀看上去真的很生氣的樣子,連美輪美奐都有些慌了,上前勸他息怒。
小茜和小菁則趕緊小心地把榻幾整個端開,免得少爺激動起來碰到了,倘若打翻了硯臺也就罷了,萬一磕傷了,老爺夫人還要怪罪下來的。
谷小藝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吵死了,上外面哭去,在我面前號什麼喪!”
“紅芍,你帶她回屋去,你倆今晚就到此爲止,你早些休息。”白蔻冷靜地下令。
站在邊上早已手足無措的王紅芍連聲應下,使勁拖起谷小藝,擰着她的胳臂飛快地出去了。
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用慣的老丫頭們默默地收拾了東西,將筆墨紙硯重新放回手推車裡推回原處,榻幾搬回羅漢榻上,放上茶水和吃食。
顧昀擡手抵着額頭,一副頭疼的樣子,揮手讓老丫頭們退下,只留了白蔻一人身邊服侍。
“世子您把谷小藝嚇壞了。”白蔻面無表情地低聲說道。
“你也有份,別耍賴。”顧昀放下手,精神抖擻地飛個白眼。
“世子要立威,婢子哪敢拆臺,這會兒她倆回去一說,其他人都會戰戰兢兢起來。”白蔻淺淺微笑。
“她們都是世代家生子,沒有一個外面買的,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各有圈子,不趁着現在嚇嚇她們,以後難免仗着老人的體面給我生亂。”
進深兩間的房間,羅漢榻擺在最裡側的牆下,兩人低聲說話的話,門外即使有人都聽不見聲音的,顧昀和白蔻一點都不擔心外面的丫頭們聽見什麼。
“那谷小藝,退還是不退?”白蔻問道。
“你說呢?”顧昀反問。
“既然她只是用來立威的道具,不如藉此機會把老人們的體面劃一道紅線,讓他們知道體面是給老僕的榮譽,不是用來得寸進尺的工具。”
“嗯?”顧昀饒有興趣地挑起眉梢。
“世子喜歡臉蛋和身材都上乘的漂亮丫頭,念在谷小藝是初犯的份上,給她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但若是再惹得世子動怒,直接除名永不再用。”
顧昀琢磨了一下,心裡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怎麼你這麼一說好像顯得我是個好色的?”
“您這年紀對異性感興趣纔是正常的,倘若成天端着一副君子的樣子,婢子纔要擔心一下呢,別長成了一個僞君子。”
“嘿嘿嘿嘿嘿,你把少爺我當成什麼人了。”
“這是最不讓人起疑的理由,丫頭們年輕見識少,想不到是您要立威才故意來這麼一出,但她們身後的老人恐怕就會想得多一些,要是聽到世子因爲谷小藝長得漂亮又改主意了,他們只會呵呵一笑,覺得這是爺們的正常舉動,說不定還會得意自己生了個好女兒,然後再幻想一下將來某一天女兒就上位佔了一個妾室的名額。”
“做我的妾室?這就真是想得太美了,我的妾室之位有政治用處,小丫頭片子做到通房就是擡舉了,就算將來少奶奶進門也別想拿丫頭佔全名額,最多將她的陪嫁丫頭提一個上來,只能提一個。”
“說起來婢子都沒見過世子您的庶母呢,只是聽說過有她們的存在。”
“她們還健在,只是不在府裡,祖父下葬後就將她們送去別院榮養了,本來就是政治交換的象徵,保她們一生衣食無憂足矣,孩子就更別想了,寧可讓婢妾生也不會讓她們生。”
白蔻默默無語,開國功勳世家的繼承人這從小的教育當真是和庶人不一樣。
“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讓你聽個熱鬧就完事了。”
“啊?世子有何吩咐?”
“以後隨我出門交際,那些千金小姐身邊的丫頭會來跟你接觸,你得給我把關,別聽風就是雨,胡亂什麼人都往我面前領。”
“讓婢子挑未來少奶奶的人選?”
“不然你以爲你這管事就是天天盯着丫頭們給我打掃衛生就完了?”
白蔻撇撇嘴,她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婢子以爲跟出門也只是爲了照應您的飲食罷了。”
“美得你!”顧昀抓起茶碗潤了潤喉,“各家對女兒的家教各有不同,反正你給我記住了,我的妾室名額有政治用途,你列備選名單的時候考慮仔細了,別找那種擺明了會弄得家裡妻妾吵翻天的傻瓜給我。”
“哦,好,有時限麼?”
“在我考取進士爲止?”
“那要是您幾十歲都沒考中呢?”
“我先撕了你的烏鴉嘴。”顧昀瞪了一眼。
白蔻吐吐舌頭,又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