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氏正在屋裡吩咐丫頭收拾行李,先把要送去哥嫂家的嫁妝衣裳整理出來裝箱打包,顧旭今天倒是在家沒有出門,她已經跟丈夫說了看房的事,借了三叔以前當玻璃作坊現在閒置下來的兩個宅院,叫了工頭花十來天的時候整修打掃一下就能搬過去。
顧旭對此沒有意見,這麼快就能找到臨時過渡的房子他也輕鬆,而未來的新居落戶在哪裡他心裡還沒個主意,他也想時不時地上街看看打聽打聽。
甘氏正與丈夫講到那兩個宅院是相鄰不相通,就聽外面嘈雜,婆婆甩開身後攔阻她的下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甘氏,你好大的膽子!”
甘氏連忙站起身,並向後退了幾步,與婆婆拉開距離,警惕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婆婆何出此言?媳婦不明白。”
“娘,出什麼事了?有話好好說嘛!”顧旭站在母親面前,但不是刻意保護妻子,而是甘氏先拉開了三人之間的距離,就是防着婆婆發瘋。
“你問問你好媳婦,她是不是就找好房子了?!”
“是找好了,借的顧昀以前當作坊的閒置宅子,整修一下,過十來天就能搬了。娘,這有什麼問題?”
“昨天老太君才說要分家,她今天就找好了房子,動作這麼快,我的兒呀,你怎麼就這麼傻呀?”
“我傻什麼了?顧昀有現成的閒置宅子,他願意借給我們這不是很好嘛?”
“兒呀,你爹是老太君親生兒子啊,若不是有人唆使她,她怎麼會現在就說分家?!我告訴你吧,你媳婦這麼快就找好了房子,就是因爲她知道要分家,就是她唆使的!她挑撥我們家宅不和啊,兒子,你知不知道?!”
“這不可能啊,娘,您想太多了。”
“怎麼不可能?!怎麼不可能?!不是有人挑唆,老太君怎麼會說分家?你是她的長孫,她最喜歡你了,從一生下來起,一天要看你幾回,她說限期一個月,就算到了最後一天我們沒搬,她還能真趕我們出門?老人家就是說說氣話,哄哄她就能回心轉意了,急着搬什麼搬?你媳婦出去一趟就說看好了房子,就這麼迫不及待?!她不是有預謀是什麼?!”
“婆婆,您信誓旦旦說我唆使老太君,說話要有證據!”
“要什麼證據?你敢說沒有?”
“沒有!”
“你敢發誓說沒有?”
“我發誓沒有!”
“你敢發毒誓?!”
“好,我若是唆使老太君,顧旭出門被雷劈!天打五雷轟!”
“啊?!”
顧二夫人和顧旭突然就呆住了,身邊的下人們也一個個呆若木雞。
“與我何干?!”
“毒婦!毒婦!竟然拿我兒子發毒誓!!!”顧二夫人跳腳怒罵。
“顧旭是我男人,是這個家的頂樑柱,發毒誓不是拿最重要的事物來起誓麼?我拿顧旭起誓怎麼不行?他要是真被雷劈死了我就成了寡婦,我還能情願自己做寡婦也要詛咒自己丈夫不得好死?”甘氏理由充分,“所以我在這裡鄭重起誓,天上各路神明見證,若是我唆使老太君分家,顧旭出門天天被雷劈,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逛青樓得花柳病,死無葬身之地。”
隨着甘氏大聲的發誓,屋裡突然鴉雀無聲,連顧二夫人都忘了發聲,拿顧旭發這種毒誓怎麼聽着都怪怪的,可是又解釋得好有道理,顧旭是二房嫡長子,頂頂尊貴的公子爺,用來發毒誓好像也沒什麼不妥,可就是哪裡覺得奇怪,有什麼地方解釋不通。
“娘,都發了這麼重的毒誓了,您總該相信了吧?不是您兒媳唆使的,是老太君自己的主意,大伯不是被朝廷訓斥了麼,我雖然是嫡長孫,可大伯是嫡長子,老太君當然首先顧着長房,不然的話,長房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整個曄國公府都保不住,幸好現在只是分家,只要長房穩,大伯拉爹爹一把,我們將來還是能翻身的。”
顧二夫人已經這會兒沒有理由再鬧下去了,雖然她還是懷疑是兒媳婦唆使老太君分家,可她都拿自己丈夫發毒誓了,爲了兒子好,顧二夫人就想算了,可轉念一想又有些不甘心。
“你媳婦幾時跟顧昀說好借他房子的?”
“顧昀叫我們去找白蔻,當初做玻璃作坊的那兩間宅院正好閒置的,鑰匙在白蔻手上,先前出門去看了一下,覺得還行就借住了。”顧旭總算聰明瞭一回。
“做作坊的房子能住人?!”
“住人是肯定能住的,就是小一些,容不下太多僕傭,娘,您得把您的下人都另外安置,只帶貼身的服侍,等日後找好了大宅子再把他們接回來服侍您。”
“連服侍的人都不能多帶?那宅子那麼小?!”一聽服侍的人要大量減少,顧二夫人就不樂意起來。
“是啊,很小,平民宅院,容不下太多人,我們這些人住進去,再帶幾個貼身的和粗使的就行了,多出來的都要另外安置。”
“怎麼找個那麼小的宅子啊?顧昀就沒有更大的?”
“上坊的地價這麼貴,三叔生意起步階段哪裡買得起大宅子,不過他們現在在下坊一帶頗有名氣,婆婆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全家搬到下坊去?”甘氏突然插嘴,“白蔻說了,下坊能租借到整棟的宅子,但動作要快,明年春闈,如今正是全國各地舉人進京的時候,直隸地面的舉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等入冬以後,別說宅院了,連個柴房都難租。”
“下坊?誰要去下坊?!中坊也不行!我們必須住上坊,堅決不能離開!我們這樣的人家,一旦脫離了上坊的圈子,就再難回來了!兒呀,聽孃的,一定要留在上坊,哪都不能去!聽見沒有?”
“好好好,盡力盡力。”
“不是盡力!是一定!中坊和下坊治安又差,住到那裡去天天被賊盯着你們誰受得了?那裡根本都不是人住的地方!”
甘氏聽着這話就不樂意了,她哥嫂就住中坊,在上坊買普通宅子的錢在中坊能買大宅子,僕傭成羣,不知道住得多舒服,街坊四鄰都知道這是世家大族子弟的宅子,平日裡根本無人騷擾。
當然,這話只能在心裡腹誹一下,甘氏是不會說出來的,她也想看看按照婆婆的要求,公中算完分家的財產後,得的錢夠不夠在上坊買個合她心意的宅子。
顧旭不想掃了母親的興,她說什麼他都點頭,也不去想這種不負責任的隨便許諾,將來若是實現不了他母親又會鬧得怎樣的天翻地覆,顧旭現在只想趕緊送了母親出門,她一說話他就頭疼。
顧二夫人被兒子哄住,帶着人走了,嘴裡還在嘀咕顧昀借的宅子太小了,要兒子抓緊時間去別處尋個大的,她不能沒有人服侍,她好歹是官太太,住在小宅子裡像什麼樣子。
顧旭連連點頭,滿口答應在上坊尋個好宅子一家人安居樂業幸福美滿。
甘氏不聽他們母子絮叨,轉頭吩咐丫頭們繼續做事,備了筆墨給哥嫂寫信,顧旭送了母親回房,她也沒有起身招呼一下,忙得不可開交。
下午甘宇文夫妻倆收到妹妹的來信,次日就回了信,不但同意幫她暫存嫁妝安置下人,還問妹妹想找個怎樣的新宅子,打算安家在哪個坊,有什麼要幫忙的只管跟哥嫂說。
若是隻有妹妹妹夫一家三口,甘二哥肯定是願意接到自己家過渡這幾個月,但這是分家,還帶着親家,即使自家有閒置房屋,哥嫂也不樂意做這個好人,可又心疼妹妹,自然就想讓妹妹的新家住得離自家近一些,日常也好守望相助。
甘氏一面與哥嫂互通書信,一面收拾打包,又僱了區家大車行,把她換季下來的十多箱衣裳作爲第一批行李送去了哥嫂家裡。
工頭那邊也進展順利,打掃房屋很簡單,一兩天就完事,主要是地面重新鋪平等各種泥瓦活需要老天爺幫忙,好在這幾天的天氣都不錯,甘氏得了老古的通知,隨時可以搬家了。
於是甘氏又去看了一趟宅子,當真是鋥光瓦亮窗明几淨,她爽快地結了尾款,安排下人把日常生活需要的必需品陸續搬進去,一個月內搬家她一定能說到做到,不會拖到最後被老太君掃地出門。
顧二夫人乘着小轎也去看了一回,雖然不滿意也沒別的辦法,她又想和兒子住一邊,但甘氏拿那兩個庶母無人約束爲理由,硬是讓婆婆住到隔壁去了,她這邊就只住他們一家三口和必要的下人,其餘的人手都由她哥嫂幫忙安置。
這兩個宅子相鄰而不相通,對甘氏來說真的是太好了。
都這麼多天了,曄國公府三房家人要分家的事也都慢慢傳開了,大老爺顧雲安得了很多人的安慰,都感慨他背了這幾年的黑鍋終於能卸下來了。
而朝野上下醞釀了這麼久的豫王賑災一案的民情也積累到了頂點,在京的各地舉子們天天上書請願,羣情激憤,強烈要求徹查賑災真相,恢復太子名譽,嚴懲豫王,追究大成府所有官吏和鄉紳的罪行,還世間一個公道。
在這些請願的舉人當中,大成府相鄰府縣的舉子們聲音最大,他們拿出各種各樣的實例,來證明大成府多年爲虎作倀,官縣趙氏簡直就是大成府的土皇帝,凡是過去上任的官員都要先拜他們的碼頭,與他們沆瀣一氣才能坐穩自己的位子,不然就會被扣上各種罪名撤職貶謫,幾十年來各種冤案更是不計其數。
這些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的秘聞一經公開,就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出現了有人成羣結隊地圍堵在豫王府和大公主府的門外向裡面痛罵,只是大門後頭沒人,就算是下人也不樂意被人這麼罵。
一直沉默的朝廷終於迴應了民意,派出戶部尚書爲欽差大臣再去大成府,把每一寸地皮都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