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夫人剛行完禮,聖人身邊的喜公公對着角落一個手勢,馬上兩個端托盤的宮婢就走了出來,站在白蔻面前給她看。
一個托盤是兩包封好的官銀和女子用的金飾,一個托盤是六方各樣的高級綢緞和六方手帕。
白蔻再次跪下謝恩,一直都任由皇后講話的聖人這時候終於開了金口,說了幾句勉勵的話,整個領賞終於結束了,那些拿安慰獎的廚子,他們的賞賜會直接送到他們的主人家手上,只有頭獎的廚子纔有資格在天子面前領賞。
那兩個宮婢捧着東西送白蔻出去,顧昀與他的哥們們還站在原地,魯豆豆她們三個女孩子也在,正好從宮婢手上接下賞賜,將錢財和首飾用手帕包着幫白蔻捧回帳篷去,宮長繼藉着托盤的遮擋,眼疾手快地給宮婢各遞了一個碎銀。
宮婢們不動聲色地收下,向各位少爺們行禮告退。
“怎麼樣?在裡面都說了什麼?你這可不止盞茶時間啊。”一羣人簇擁着白蔻,迫不及待地問道。
“皇后娘娘要夫人下午帶婢子過去坐坐,原話就是這樣。”
“下午娘娘有召見?那趕緊回小營地去,抓緊時間吃點東西,好好睡個午覺。”
衆人不敢耽擱時間,風風火火地返回小營地。
黃大海一直在等少爺們回來吃午飯,白蔻卻等不及他們炒菜,煮了一碗方便麪稀里嘩啦地吃完後,就回婢女帳篷睡覺去了,至於她剛剛拿到的賞賜則由小廝們接下,直接送去顧昀的帳篷收在箱子裡。
白蔻這一上午真是累壞了,腦袋一捱到枕頭就睡沉了,所幸別家的丫頭們都趕忙去侍候自己的少爺們去了,沒人留在帳篷裡吵白蔻睡覺。
聖人在發下賞賜後就移駕回營了,文武百官與家眷們就地解散,各自回去休息,當白蔻已經上牀睡覺時,曄國公夫妻也纔回到帳篷不久。
夫妻倆屏退了下人正說話呢,就聽外面丫頭報兒子們都回來了。
顧昀把弟弟送回父母這邊,正好聽一聽先前領賞的全過程,商量一下下午去晉見皇后娘娘要帶什麼東西。
娘娘最後一句話說得很明白,白蔻的才能不止廚藝,這幾天太多人替她吹牛,恐怕顧昀開胰子作坊的事都有所耳聞,乾脆帶幾盒紙香皂去做個小禮物。
一家人商量妥當,廚房又做好了飯菜,一家四口同桌吃了,抓緊時間睡個午覺,下午去見皇后娘娘,絕對不能無精打采。
白蔻短暫地睡了一覺,一番梳洗打扮換身乾淨衣裳,又在顧昀帳篷裡找出皇后賜的金飾,挑了兩支珠釵插在髮髻上,再拿了一方新手帕,接着小廝套好車先送她去主人那邊與夫人會合。
國公爺和夫人這會兒還在午睡,他們知道什麼時間纔是適合去晉見皇后的時間,白蔻不好打擾,原本想去專門會客的小帳篷裡等着,卻又被人引去六少爺顧晨的帳篷,世子在那裡休息。
靠門的小火塘邊,顧昀一邊烤火,一邊捧着茶杯發呆,突然感到一陣冷風,擡頭一看見是白蔻進來,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白蔻知趣地點點頭,走到火塘前伸手烤火。
顧晨的婢女從屏風後面探頭看了一眼,見是白蔻也就沒吱聲,縮回去繼續守着小少爺午睡。
兩人隔着小火塘,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誰也沒說話。
今天當着天子和文武百官表明了白蔻的身份,聰明點的人應該會聯想到前御廚總管白業宏,尤其是禮部的精膳清吏司,這是執掌大小筵席的衙門,與御廚總管來往最密切,說不定已經有人從白蔻的長相上發現她與白家的關係。
從決定帶白蔻來參加冬狩,就註定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更何況沒有理由不帶她出門,世子身邊的管事,曄國公府裡最好的廚娘,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不帶她還能帶誰。
帳篷的門簾再次被人從外面掀起,有個丫頭進來輕聲請顧昀出去會客,他的兄弟們來找他。
於是顧昀與白蔻一同出去,在會客的帳篷裡見到了他顧旭顧景、一衆表兄弟和好哥們兒,一羣人把小帳篷都擠滿了。
“咦?這麼多人?都是來恭喜我拿到頭獎的?”顧昀乍一見這麼多人,咧嘴打趣道。
“誰恭喜你這個!”賀家利招招手,“這一中午可是傳遍了,白蔻是御廚白家的人。”
顧昀的目光馬上找到人羣中的黃彬,瞪他一眼。
黃彬苦着臉喊冤,“不是我說出去的!”
“各位少爺,御廚白的招牌早已卸下了。”白蔻站在顧昀身後淡淡地插了一嘴。
見白蔻就這麼大方地承認了,本以爲要多費脣舌的男孩們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準備好的腹稿都作廢了。
“真是白家的人啊!”
“官婢的身契還能有假?”顧昀瞪着一衆兄弟。
宮長繼望着白蔻,突然說了一句:“幸虧白蔻是個能幹的,能幹到讓人只記住了她的能幹,而忘了她的身世。”
在場都是權貴家的少爺,怎麼會不明白宮長繼話裡的暗示。
曄國公顧家與御廚白家的關係,又不是秘密。
太祖起兵時這兩家的先祖就在一個軍隊,一個在前頭領兵打仗,一個在後頭料理飲食,有着一份袍澤之誼,太祖打下天下後,他們自然享有從龍之功。
御廚白家失勢後,唯一被沒入官婢的女孩子輾轉進了曄國公府爲廚娘,就連這些年輕人也不得不感慨世事難料。
而白蔻表現出來的精明能幹又給了曄國公府重用她的極好理由,讓人無法惡意攻擊他們以袍澤之誼包庇隱藏罪奴,現在誰不知道白蔻就是御廚白家的人,正大光明,一點沒隱瞞,今天的烤全羊更是得了頭獎,毫不辱沒她家族曾經的榮光。
官奴婢的來源,要麼是戰俘,要麼是罪人家眷,尤其是犯官家眷,多數的命運是送入教坊司爲歌舞藝伎和雜役,白蔻竟然被送進了廚藝學坊任人買賣,不論是誰做的決定,這都是救她一命,否則七八歲的女孩子,正是教坊司訓練技藝的年紀,日後免不了被權貴富豪買去家中用於招待賓客,再過二三年被主人家賣掉,最終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裡。
相比之下,白蔻如今現狀,真的是身爲奴婢能得到的最好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