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趁着天黑，一路跑步去東廚房，只在過一道道門的時候她才走兩步，省得守門的婆子們喝斥她不懂規矩，而且她臉生，每過一道門，婆子都要驗看一次牌子。
不過這半天工夫，白蔻的名字倒是傳開了，婆子們都知道現在三少爺身邊有了一個叫白蔻的專廚，這纔給她個好臉色，不計較她來來去去。
東廚房裡，這時候還正在清潔打掃，大院裡只有雜工們在幹活，白蔻衝他們揮揮手打個招呼，就一頭衝進紅案廚房，在食材架上挑了個渾圓的小南瓜，然後一溜煙地又跑了。
雜工們看得目瞪口呆，紛紛議論。
“給三少爺做專廚可真是辛苦了，這每天得來回跑多少趟啊？”
“聽說她得兩邊幹活呢，三少爺不在家的時候，她還得在這東廚房做事。”
“那單薄的小身板這吃得消？”
“要不那些人能等着看她笑話麼？”
“嘁，那我情願這丫頭能好好幹下去，爭取調入文菱院別回來了。”
“喲？你這麼看好她？”
“文菱院是世子世孫住的地方，在那裡做事的首先嘴巴得跟灌了鉛的鐵葫蘆似的，這幫學徒來這三個月了，你們見過那丫頭碎嘴子麼？欺她老實，扔活兒給她的時候，她也沒有抱怨過吧？”
雜工們想了想，贊同地呵呵笑了兩聲，各自散開繼續幹活。
過了片刻，廚子廚娘們過來做夜宵，雜工們本就跟他們說不上幾句話，因此無人告訴他們白蔻回來拿過東西。
天都黑了，還要在各個小門處進進出出的，而且做完了夜宵她還得回來睡覺，白蔻不忘都跟婆子們提前講好，給她留門。
婆子們看文菱院的面子一切好說，白蔻也覺得日後住到文菱院倒也的確是方便，等過些日子小廚房裡的存貨漸漸多了一些，也就不用大晚上的跑東廚房了。
氣喘吁吁地跑回文菱院，美奐已經吃完，換她姐的班去了，所以廚房裡坐着的是美輪，喝着熱水，和幾個丫頭子閒聊。
白蔻一進門，把小南瓜切成四瓣，扔給丫頭子去掏瓤洗淨，然後又稱了小米交給另一個丫頭子去淘洗乾淨，她再淨了手，才走到竈邊，穿上罩裙，打上攀膊，開始給美輪熱飯。
先前在正房裡三少爺那一通斥罵，白蔻裝失憶，一個字不提，美輪默默喝水，也不發聲。
丫頭子們把洗好的小米和南瓜拿進來，放在長桌上時，飯菜才熱了一半，她倆也機靈，又去打了乾淨井水來煮粥用。
白蔻把飯菜熱好了，往美輪面前一放，轉身就開始煮起小米南瓜羹。
一整個小南瓜都切了，煮了滿滿一砂鍋，拿個湯盅把三少爺那份盛出來，剩下的就都留給丫頭婆婆子們享用了。
“這些給你們當夜宵，通宵上夜蠻辛苦的，餓了就喝點，南瓜和小米都是養胃的。要是冷了就隔水熱一熱，大竈用不來就用茶爐，慢慢溫着，這個你們都會的了？”
侍候主子們的丫頭是不能指望廚藝的，也就會用個茶爐熱一熱補品什麼的，正兒八經的竈下活計她們是拿不出手的，所以白蔻必須得提醒一下，別好好的新廚房毀在她們一個用火不慎的手裡。
“嗯，熱羹湯我們還是會的，你放心吧。”美輪讓丫頭子收好砂鍋，她自己收好湯盅，和氣地對白蔻說道。
剛纔熱過的飯菜美輪只覺得比新鮮的還好吃，西廚房的飯菜跟這一比簡直就是糊弄人的，有了這麼能幹的廚娘過來，總歸對這文菱院裡每個人都是有好處的，所以何必擺那老人的架子呢。
白蔻做了夜宵，剩下的收拾打掃也不用她理會，她脫下罩裙和攀膊，洗了手就匆匆回東廚房去了。
一路上陪着笑臉和客氣地請門上婆子們開門，只在聶三嬸那裡多停留了一會兒。
“麻煩三嬸子了，這麼晚了還給我留着門。”
白蔻笑眯眯地從半開的門縫裡閃身進來，順手接過聶三嬸手中的燭臺，幫她照着亮，讓她好重新把門鎖上。
“你這第一天去侍候三少爺，他那邊小廚房新修的，東西哪裡齊全，你這幾日肯定要來回跑，我可不得給你留着門。”
“還是三嬸子疼我，以後家裡逢年過節擺個宴席啥的，告訴我一聲，我教嬸子幾個新菜長長臉。”
“哎呦，那可好咧，我家飯桌也能有點新意了。現在誰不知道你做的那道豆腐菜入了出孝宴菜單，你們溫總管到現在連個完整菜單都沒拿出來呢，你這道菜倒是先篤定地上了。你可提防着點呢，那傢伙平日裡是尊笑呵呵的彌勒佛，可要是誰擋了他的道兒，威脅到他的地位，哼哼。”
“呃，現在四下無人，三嬸子不妨多說一些，婢子心裡好有個底。”
白蔻完全沒想到竟然能有幸聽積年八卦，趕緊挽了聶三嬸往小屋裡走，就着桌上的茶水給嬸子潤喉，等她慢慢講。
“溫谷山不是府裡的舊人，是三老爺在外面任上買的廚子，那時候隨侍身邊的富姨娘懷了身子，孕吐得厲害，只吃得下溫谷山做的飯菜，所以三老爺派人送富姨娘回府裡養胎時，順便就把這廚子也一併帶了回來，讓他專心侍候富姨娘的飲食。”
“富姨娘好福氣，呵呵呵呵。”
“三位老爺都是從小官慢慢升上來的，一開始官職低，不讓帶家室一同上任，何況三位夫人都要養育孩子，雖然府裡出得起錢另外置宅安頓家眷，可路途遙遠終究是不方便。妻子不在身邊，男人又不能沒有女人照應生活起居，所以就都是姨娘隨侍身邊，若是有孕了就回來，再換人過去。這個富姨娘是最得寵的，三老爺膝下七個孩子，兩子五女，三夫人才只生了二少爺這一個孩子，富姨娘卻生了二女一子，這兒子就是府裡最小的七少爺。”
“富姨娘這麼得寵，那我們溫總管藉着富姨娘的光，就這麼在府裡站穩了腳？”
“是啊，他本身廚藝也不錯的，富姨娘再給他一撐腰，他一站穩腳跟，就一門心思往上爬，擋他道兒的都沒個好下場。”
“三嬸子要是知道些什麼就儘管說，婢子可還想安生地侍候三少爺呢。”
“對嘍，你可千萬侍候好三少爺，要是有機會就乾脆調入文菱院，別再回來了，溫谷山只要管着廚房一日，底下的人就沒有出頭之日。”
聶三嬸好好地看了白蔻一番，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