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宋玉,宋玉抿脣沉思。
因爲他們都想到了何元風說過的話:
‘但見對面屋頂上開了一個窗子,有一婦人正在打罵他的兒子’。
可是他們透過窗戶,只能看見一堵牆。
“何元風在說謊?”
這是徐盛的第一反應,宋玉搖了搖頭,便伸頭出了窗外。
“你做什麼?
徐盛拉住她,生怕她想不開,跳下去。
“去,隔壁房間。”
宋玉急切的冒出一句,推開徐盛便朝隔壁跑。
徐盛與王家兄弟緊緊跟來。
站在隔壁房間的窗下,朝對面望去,果見一婦人正在打罵一個小兒,清清楚楚。
“這是怎麼回事?”
徐盛徹底懵了,又見宋玉跑到門口,看着門上的那道牌子,久久不語。
“香草閣”,是這房間的名字。
“宋玉?”
宋玉突然將門牌翻轉過來,又將“翠羽閣”的名牌翻轉過來,“如此,你等還能認清那間是翠羽閣,那間是香草閣?”
兩間屋子的擺設一模一樣,又位於迴廊中央,如此以來,真的難以分辯。
徐盛驚訝不己,似明白了什麼,“何元風曾看見對面的婦人打罵小兒,那麼他們當時應該在這間屋子,而屍體卻發現在另一間,難道兇手乘何,陸二人醉酒,不僅殺人,還搬運了屍體,連何元風也擡了過去,這,這怎麼可能?”
宋玉神色嚴厲,“當然不可能,唯一能解釋的便是,何元風,陸方,千雪,先在這間屋子喝酒,千雪離開後,何,陸二人一同入廁,然而,他們回來時,卻走到了另一間屋。”
宋玉來到屍體發現的那個房間。
“走錯了房間?”
這簡直不太可能,徐盛瞪大着雙眼,“便是屋內擺設相同,但所點酒菜也不相同,他們豈能不發覺?”
“你忘了,大滿說過,有一客商包了兩個雅間,因其友人未到,便退回一間,正好讓給了千雪,而那位客商所點的菜與千雪是一模一樣。”
徐盛愣了愣,“便是如此,但是那門牌號呢?二人歸來,不會連門牌號也不看吧?”
“當然看了,你可還記得,何元風說過,入廁歸來,陸方醉得厲害,撞在房門上,險些將門牌號撞下來,如此,何元風怎會沒看見門牌號?”宋玉走到兩間屋子的中間,“至於他爲何走錯了,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將門牌號互換了。”
徐盛一驚一怔,這回腦子也靈活起來,照着宋玉的思路,迅速一轉,“同樣的酒菜,同樣的房間佈置,門牌號互換……你的意思,他們進的是客商的房間,不是翠羽閣,而是香草閣?”
宋玉點頭,“如此才能說得通,爲何何元風說看見了婦人打罵小兒,而我們卻不能,因爲我們所在‘翠羽閣’不是原先的‘翠羽閣’。”
徐盛己是驚得無法言語,“可是,目的呢?爲何要將何,陸二人引入另一個房間?”
宋玉沉默片刻,微垂雙眸,忽爾擡起頭來,目光精明,“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他們定是要隱瞞什麼?”
“是什麼?”
宋玉看向徐盛,“製造一個假像……你難道忘了,我們查陸方案的最終目的?”
“是爲了調查假幣。”
“不錯,陸方是前錢監,他親自設計製造了模具,如今市面上流傳的假幣與真幣高防,我們可以大膽推測,這假幣正是他監製完成,而他……並沒有死。”
什麼?徐盛有些不認同,“你推測的依據是什麼?”
宋玉說道,“爲何陸方死了還被毀容?因爲有人不想讓我們知道,那死者並非真正的陸方。”
“這,這……”徐盛結結巴巴,“太不可思議。”
“難道,你還能想出陸方毀容的其它原因,兇手變態?”
徐盛搖搖頭,“聽你這麼分析,當真比變態這一理由更讓人相信,但是,即便陸方要死遁去製作假幣,何須以這種方式,他可以選擇辭職,失蹤,逃遁。”
宋玉道,“這便有他們的第二個目的。”
“嫁禍何元風?”
宋玉搖搖頭,“何元風只是這個案子,這些案子的一個道具而己,可忽略不計,陸方若辭職,終會被查出與假幣有案,失蹤或逃遁,其家人該如何?大燕律法,逃犯其家人將受牽聯,聽聞陸方家有二老,妻妾幼兒,只有‘死’,或許他們會傷心一陣,但以後的生活會有保障。”頓了頓,“還有,那封信中說過,我被人誤導,誤導什麼?便是蘇譽,讓我們認爲蘇譽是兇手,只因蘇譽愛千雪,全城皆知,便能讓人相信,蘇譽因情除去兩個情敵,連我也被算計在內,知我能查到鑄造局,查到陸方,查到何元風的冤曲,查到蘇譽……他們目的是什麼?
再想想假幣案與陸方案,共同的特點,便是案子一出,流言四起,‘天聖通寶’成‘二人聖通寶’,暗指劉太后專政,陸方一案,蘇譽是兇手,何元風含冤,指向劉黨辦案不公劉黨草菅人命,都是在打壓劉太后。”
“不錯,這些日子來,京城的流言,皆是與太后有關。”
宋玉又道,“陸方死遁製假幣,打壓太后,利用他的死,陷害蘇譽打壓劉黨,設計此案的人,真是心思縝密,正是案中有案,兩案相應,環環相扣。”
徐盛聽言嘖嘖感概,王家兄弟還未明白其中彎曲,只聽到陸方未死時,便是驚嚇不己。
這廂徐盛又問,“如此,這些分析成立,那屍體是何人,被何人所殺?”
宋玉腦洞大開,脫口而出,“這便與另一間屋子聯繫起來,那幾個客商,屍體是客商之一,他們與陸方是同夥,客商在香草閣殺了其中一人,其身形體格皆與陸方相似,毀其容,將屍首拖在牆角,來到門外,將兩個房間的門牌號換了,客商走出屋子。”
“然後,何陸二人進了被換了門牌的香草閣,其實那屍首早在屋內,他們沒有發現。”
“不是他們,是何元風沒有發現,陸方早就計劃好了,待何元風醉倒在桌上,他才離開。”
“樊樓本就人多眼雜,陸方有意避開衆人眼線,於是,當真人不知鬼不覺。”
兩人說完後,都有一種驚歎。
宋玉又道,“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陸方與他們不是一夥,醉酒後被他們劫持。”
言畢,屋內誰也沒有說話,片刻,徐盛又問,“但這一切都建立在陸方未死之上,陸方未死必竟只是推測?”
“不錯,反過來又想,不是這種推測,如何解釋門牌號被換?陸方毀容?假幣如真幣?有了這種推測,我們才找到了方向,下一步便是找證據。”
徐盛一時說不出話來,心中不得不佩服,尼瑪,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設計此案的人是天才,而宋玉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是,還有幾個細節需要證實。”宋玉吩附王家兄弟,“去將小二大滿帶來。”
“是。”
兩人知事情緊急匆匆而去。
片刻,大滿戰戰慄慄被帶到,待看見宋玉,竟是“咚”的一聲跪下。
“小人,小人,大人救命呀。”說着,不停的磕頭。
宋玉與徐盛二人互視一眼,宋玉厲聲道,“你知,本官爲何喚你?”
大滿點了點頭,“小人知道,這事總瞞不過去,每次大人前來,小人都特別緊張。”
“哦?”宋玉眉頭一挑,“你知本官要問什麼?”
大滿擡起了頭,“剛纔進屋,見門牌己被取下,小人便知道了。”
宋玉暗驚,這小二當真機靈。
“如此,本官也不多話,將你知道的如實說來。”
“是,是。”大滿再次磕頭。
“大人己經發現了,這兩間屋子的門牌被調換過……其實,這樊樓的每間屋子,都相似,不熟悉的人又怎能知道,誰又會去關注,小人在三樓做了半年,有時也會走錯,但若是仔細看,也是能分辯得出的。”
“那日,小人當真認爲是何公子在翠羽閣殺了人,也做了證,劃了押,可是待衙役,仵作,查案的大人走後,小人靜下心來,才突然發現,錯了,房間錯了,但是,爲何明明是香草閣卻掛上了翠羽閣的門牌,明明是翠羽閣卻掛着香草閣的牌子?小人百思不解,難道是有人要陷害何公子?小人在自家屋子想了一夜,又是害怕,又是緊張,本想第二日就去告訴查案的大人,誰知,次日起來,便發現牀頭多了一把帶血的匕首,小人便什麼也不敢說了。”
原來那門牌號當真被換了,如此說來,宋玉的推理便有了理由。
大滿頓了頓,“小人好不容易娶了妻,生了子,上有老,下有小,雖苦卻也其樂融融,小人不敢惹事,讓家人受到連累,一直猶豫着,未想,過了幾日,那何元風便認罪了,小人也就糊里糊塗的過着日子。”
說完,大滿抽泣而哭,“小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那門牌莫名被換了。”
宋玉頜首,“既然知道門牌被換,爲何又不換回來?”
大滿回答,“小人那敢,若換回來,被有心人發現,豈不又是一糟,反正錯了,便錯吧,小人就當沒有發現。”
也幸得如此,若是換了回來,她今日又怎能找到這個破綻,兇手留下這條線索,或許,也沒有想到吧,宋玉暗忖。
這廂大滿說完,小心的擡起頭來,“大人不會治小人知情不報之罪吧?”
宋玉皺了皺眉頭,“本官再問你,你曾說過,有客商點了千雪姑娘相同的菜?”
大滿點頭。
“那客商幾人,長相如何?”
“客商有三人,至於長相。”大滿偏頭想了想,“小人實在想不清了,不過,個子都挺高的,大約都三十來歲。”
“嗯。”宋玉輕應道,“他們是何時離開房間的?”
“哎喲,這個小人還真不知,那日店裡特別忙,小人一個人當三人用,顧得了東,顧不了西,當真不知道他們何時離開。”
大滿說完見宋玉神色嚴峻,又急道,“小人真的沒有隱瞞了,小人還請大人救命,小人會不會被滅口?”
“滅口?”宋玉笑了笑,“你放心,他們的目的不是殺人。”
“啊?”大滿自是不懂。
“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對其他人說,門牌互換之事,是本官自己着摸出來的。”
“是,是。”大滿似鬆了口氣,“是大人聰明,大人睿智,大人明斷秋毫,大人是青天大老爺……”
“行了,行了。”徐盛不耐惱的揮揮手,大滿拭了淚水又拭汗水,躬身退出。
“小玉,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三人都看着她,等待她的吩附。
“這。”宋玉猶豫了,“我也未想事情會是這樣,可我敢肯定,我的推理沒有錯,這案子……”
她緩緩坐下,神色凝重,“恐牽設劉燕之爭。”
徐盛聽言挑眉,“你怕了?”
宋玉猛的擡起頭來,“老子怕過誰?當初接下假幣案便知是一趟渾水,是燕榕……”讓老子放心去查,後面一句沒說完,被王家兄弟捂上了嘴。
只聽他們緊張的說道,“小玉,皇上的名字你也敢直呼?”
宋玉一窒,暗忖,名字算上屁,老子連皇上都親過,她打下他們的手,狠狠瞪他們一眼。
徐盛笑了起來,“既然小玉與皇上關係不錯,何不去問問皇上接下來要如何?”
“想問來着,可我一個小小七品縣令,未召不能進宮。”
這時,宋玉纔想到,每次都是他來找她,若是她想他了呢,她該如何告訴他,如何去見他?
她的小憂鬱很快被徐盛的話衝散,他舉起雙手,“我可以去幫你傳話?”
“啥?”
“我有我的路子,好了,你別擔心了,我現在就去。”
說完拍拍宋玉的肩,一溜煙的跑了。
真是風一般的男子呀。
宋玉眨眨眼,又對上王家兄弟的目光,“小玉,我們還去軍營嗎?”
宋玉想了想,“去,當然去。”
接着三人一起下了樓,未查覺一處,兩道人影走了出來。
“姑娘不是寫信讓宋大人來樊樓嗎?爲何不去打聲招呼?”小櫻不解,一大早她便隨姑娘去了宋大人住所,只是她們站在巷子裡,姑娘卻讓一小兒去送了一封信。
“小櫻,有些事,你見了便見了,放在心裡,不要問,也不要向別人提起。”
“哦。”小櫻似懂非懂,還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