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玉終於見到子夏,一襲白衣,如謫仙,正坐在亭子裡撫琴,四周百花盛放,蝴蝶飛揚,她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生生呆住。
子夏按上琴玄也朝她看來,先是一怔,忽爾揚脣一笑,他起身來到她面前,行了一禮,“宋姑娘。”
“你認識我?”
子夏笑道,“大人說府裡來了一位貴客,是他心儀的女子。”
“嗯?”宋玉聽言頓覺尷尬,那人竟這麼說。
“姑娘身上有傷,子夏不敢來打擾,不知姑娘如今傷勢如何?”
他言語溫和,彬彬有禮,就如三月的春風,帶來一股溫暖,他身如玉樹,俊美如斯,又讓人一陣臉紅心跳,並非男女之情,而是一種自然,讓人想接近,想與之相處,宋玉倒也奇怪了。
他不似謝玄的邪氣,不似燕榕的冷漠,他是溫潤如玉。
宋玉笑了,“多謝公子關心,宋玉傷勢己好。”
他也不多問,而是轉身看向放於石桌上的木琴,“姑娘可會彈琴?”
“啊?”宋玉紅了臉,“不會,只會一點點……”
子夏並未取笑她,真誠道,“那子夏爲姑娘彈奏一曲可好?”
“好,當然好。”宋玉點頭,於是二人一起來到亭子,宋玉在他面前坐下,一旁的爐子煮着茶,陣陣清香轉來,她看着他,此景此人,當真賞心悅目。
片刻,琴聲悠揚,她目不轉睛,注意到他手碗上有一處疤痕,儘管如此,也絲毫不影響他的琴技,他偶爾擡頭朝她一笑,突然她心中升起一股熟悉之感,對於他,好似在那裡見過,可明明他們是第一次相見,但是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直到回到屋子,她還在發呆。
“想什麼?”
謝玄回來她也沒有發現。
“今日這麼早?”
她發問,才知這話說得極爲曖昧,她像一個等着丈夫歸來的妻子,她愣了愣,他倒開心的笑道,“朝中無事,便早些回來。”
“哦。”她趕緊嗯了一聲,“吃飯了嗎?”說完又想打自己一個嘴巴。
他拉起她的手,目光灼灼,“還沒。”
她尷尬扯扯嘴角,“我讓下人們去準備。”她欲出門,被他拉住,“不急,還不餓,想和你說說話。”
他拉着她坐下,將她的一隻手包握在掌心,“你今日見到子夏了?”
“嗯。”宋玉想抽回手,未能,便由他而去,聽他說到子夏,便把心中的疑惑說出,“我確定沒有見過他,但不知爲何總覺他很親切。”
“親切?”
宋玉瞪他一眼,“別想歪了。”
謝玄無辜的眨眨眼,“我什麼也沒想……或許這便是一見如故吧。”
宋玉點點頭,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
謝玄又持起她的手,“胖了。”
“那要感謝你,每日三餐大魚大肉。”
“的確是。”
宋玉翻了翻白眼,又聽他說,“明日我送你去雍縣。”他似無意說來,宋玉一怔,這麼快?昨日才向她提及,是否太后就要登基?她明白,便是太后做了萬全準備,此舉也會引來全國震盪,屆時不知還會發生什麼。
白將軍是否揮軍北上?戰爭是否因此而起?外敵是否乘機入侵?一切的一切,百姓又要流離失所,此事會不會殃及萊州?
“怎麼了?”
他見她出神,“你放心,不管形勢如何,我都會保你平安,你在雍縣乖乖等我便是。”
宋玉垂下雙眸,“然後呢?”
“什麼?”
“你若贏了……”
“我贏了,我便娶你,你將成爲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嗯?”宋玉不懂,謝玄笑了笑,在她手心一吻,“屆時你便知道了。”
“若輸了呢?”宋玉問。
“輸了?”謝玄擡頭認真的看着她,“世間將沒有謝玄,不過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你的一切,找一處隱居也好,遊歷天下也罷……”
“不。”宋玉突然打斷他的話,“你若贏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謝玄聽言雙眼微眯,隱隱藏着些不悅。
片刻,“若我現在說,你放下一切,帶我離開,不管是雍縣還是任何地方,我,不離不棄,你願意嗎?”
宋玉咬着脣緩緩說道,靜靜的看着他,目光是從未有過的真誠。
謝玄倒是一啞,眼神閃爍不定,“你,便是沒有我,也無法阻止太后稱帝,你還是爲了他。”
“不是。”宋玉立即否認,“我與他不可能,我只想遠離京城,遊歷天下,你若願意陪我,我……很樂意,兩人總比一人好。”
宋玉說完,立即被他緊緊摟住,她說他願意,願意與他在一起。
“好,我陪你一起。”
宋玉靠在他肩上,臉上也是一喜,“真的?”
“嗯,等我處理完京城之事,我便帶你離開。”
什麼?原本笑容掛在臉上,聽他一言又僵住,他還是捨不得如今的一切。
宋玉愣了愣,又笑了,是了,自己在想什麼,一個男子,有抱負有野心的男子,怎可能如此兒女情長,她又怎可能這樣去要求他,爲難他。
自己想多了。
“公子。”
謝伯進來,便見二人相擁,有些尷尬的站在門口。
宋玉推開謝玄,極爲不好意思。
“我去去就來,你餓了先吃飯。”
“嗯。”宋玉點頭,見他隨謝伯離去。
迴廊上,二人邊走邊說,“那邊知道公子與宋玉之事,很生氣,傳來話認爲公子不該在此時談兒女私情。”
謝玄無所謂的笑笑,“老東西是怕我誤了他的大事,他還說了什麼?”
“別的沒有,只是提醒公子,五日後太后登基便是舉事之時。”
“嗯。”謝玄頜首。
“李氏幾人……”謝伯又道,謝玄舉臂制止他的話,轉身看了看身後,“去書房。”
二人來到書房。
“想不到老東西竟然將李氏找到了。”頓了頓,“明日悄悄將宋玉送走,必須瞞過他的眼線。”
“是。”謝伯答道,爾後又說,“老奴擔心,舉事成功後,子夏會有危險。”
謝玄聽言,嘆了聲氣,思緒回到十五年前……
那日老東西告訴他,清漪並非他的親女,王妃生的是世子並非郡主,而是與宋衡之女調了包,老東西己查到宋衡的影蹤,讓他前去蘇州客棧奪回世子。
那夜,風雪極大,他趕到客棧,己然是大火一片。
“救救我,救救我。”
他跳入火海中尋人,突聞一個幼稚的聲音,他立即將他抱起,那是一個五六歲的男孩,“你是誰?”
“我是,我是......”男孩暈了過去,接着屋樑嘩嘩而落,他抱着男孩衝出了火場。
“公子,他是世子?”謝伯看着榻上的小兒問來。
他搖了搖頭,“世子手碗上有胎記。”這正是老東西尋找世子的唯一依據。
謝伯上前挽起小兒的衣袖,“他不是。”
“嗯。”他站在窗下沉思,“謝伯,拿火把來。”
“公子要做什麼?”
“拿來便是。”
謝伯取來火把,他接過緩緩朝小兒靠近,小兒還在暈睡,顯然不知自己的處境,更不知,他的一生將會改變。
“啊!”小兒大叫一聲,再次暈厥,原是他將火把狠狠戳向小兒的手臂。
謝伯大驚,“公子?”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透着無比的堅定,“他就是世子。”
……
想起以往,謝玄微顫一下,那小兒原本是客棧老闆的兒子,他告訴他,“你若想活命,便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你是宋衡之子,客棧老闆的兒子早己隨着他的家人葬身火海……”
小兒懵懂的點點頭,從此他便是子夏。
他是他的棋子,是他對付老東西的工具,僅此而己,但上次蘇州之行,宋玉見了那老婦人,暈倒在風雨中,事後,他去詢問,才知原因。
原來客棧老闆還有一個女兒,子夏有一個妹妹,便是宋玉。
當真無法想像,李氏救了宋玉,而他救了子夏。
如今,他還能當子夏是棋子,還能讓他去送死?
謝玄搖了搖頭,一番苦笑。
“我知道,這孩子,老東西必是不會放過他。”頓了頓,“明日,你將他與宋玉一起送走,至於以後如何,再說吧。”
“子夏恐怕己經知道了實情。”
“無防,兩人能相見,倒也是緣份。”
謝伯點點頭,看了看自家公子,又道,“太后登基,不知皇上那邊還會有什麼舉動?經大理寺一事,老奴總覺得皇上不會甘於如此,他必有所動。”
謝玄想了想,“沈秦怎麼樣了?”
“倒也看不出什麼,整日跟在劉承左右。”
謝玄聽言,曲指叩着桌子,“你去把攸寧叫來,皇上若有舉動,必在沈秦與英武身上。”
“是。”
謝伯退出,謝玄獨坐在椅上,不由得想到,那日救回宋玉,他趕去燕宮,又遇到那位宮人,遞給他一張紙條:
她是否在你處?
未想燕榕這麼快便得到消息,他緊緊握住紙條看向宮人,笑道:“皇上如此運籌帷幄,不如就讓皇上猜猜她是否在微臣處?”
那宮人一怔,匆忙一禮後離開。
思此,謝玄笑了笑,轉動手上的戒子,燕榕,我還真想知道,太后登基,你要如何力挽狂瀾。